华越神剪

01

来到华越村的第一个夜晚，乔乔辗转难眠。

耳畔，没有城市夜晚嘈杂的车流声，只有随风而来的阵阵虫吟蛙鸣。这样的静谧搅乱了乔乔的心湖，她本不想来到这里，可爸妈要到国外出差，没办法照顾她，只能把她带到乡下的爷爷家。

她觉得华越村是个很无聊的地方，在这里的漫长时光不知道要如何打发。

虫吟蛙鸣中，乔乔的耳

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大门上轻轻的敲击声，紧接着是爷爷

略显拖沓的脚步声和开门声。

乔乔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走到未关紧的门边。

透过门缝，她看到客厅里，一只穿着绣金红绸唐装的浣熊正皱着眉头急切地和爷爷说着什么。

它声音细小，乔乔听不真切。

只见爷爷捋着长长的白胡须，不紧不慢地开口。

乔乔悄悄地把门缝拉得大了一些，好让爷爷的声音挤进来。

“你莫着急，莫着急。等我几分钟，给你剪一个唢呐手。”爷爷拍了拍浣熊的肩膀。

爷爷站起身，往乔乔的方向走来，吓得她立刻把身子紧紧贴在墙上。

所幸，爷爷没有觉察，径直走进了隔壁屋子。

很快，他从屋里取了一沓彩纸，回到了厅中。他挑出一张洒金的艳红卡纸，略微沉吟，手持剪刀，剪起纸来。

乔乔目不转睛地盯着爷爷的手。

只见他的双手如同轻盈的彩蝶在花间上下起舞，先将方纸的轮廓一气呵成剪成圆形，接着把纸张叠了三叠，看似不经意地横斜剪了几刀，再将纸舒展开。

这个时候，一扇精致的花窗已跃然纸上，花窗下还挂着两只喜庆的红灯笼。

“哇！”乔乔忍不住惊叹。话音刚落，她赶紧捂住了嘴。

“乔乔，出来看吧！”爷爷手中动作没停，扬着头往乔乔的方向点了点，“我刚才就知道你在门后了。”

乔乔羞红了脸，不过她还是像只鸟儿一样飞到了爷爷身边。

浣熊起身，对着乔乔作揖，乔乔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礼。

浣熊轻声一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你……你为什么要来找我爷爷剪纸呀？”在这之前，乔乔并不知道动物也会说人话，她对浣熊更为好奇。

“今天晚上，我就要离开华越村边上的华越山，带着队伍，到五个村子八座山十七条河外的新贝村接亲了。接亲队伍里，除了抬轿手、锣鼓手，必不可少的就是唢呐手了。唢呐一响，福气满堂。一路上亮堂堂的唢呐声，可以驱逐鬼魅。傍晚时分，当接亲队伍就要出发的时候，我发现唢呐手没来。到他家里一看，才知道他吃坏了肚子，发起了高烧。从别的地方找唢呐手时间来不及，我急得嘴上都冒泡了。”浣熊指了指嘴边的红疮，“还好，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你爷爷。”

“我爷爷？”乔乔的视线落回了爷爷身上。此刻，他正手执刻刀，在灯笼下那一大片彩纸中细细开凿。

“对啊，你爷爷，华越‘第一神剪’。他的剪纸作品中，动物和人物都栩栩如生。若是将剪纸贴起来，呼唤它们的名字，不一会儿，那些动物和人物就会活生生地出现在你眼前。”浣熊指了指爷爷手中的剪纸。

乔乔看到，一只吹着唢呐的浣熊正望着她，无比神气。

“好啦！”爷爷抖了抖手上的剪纸，那只浣熊脸上茸茸的毛发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浣熊带着他们出门，接亲队伍正在门外等着。

乔乔帮着爷爷把剪纸贴在了花轿侧边。

“浣熊，浣熊，会吹唢呐的浣熊。”两人和浣熊一起连声呼唤了三遍。

一阵风来，包裹住了剪纸，它在风中微微颤动。

几秒钟后，纸上的唢呐手浣熊越变越大，颜色也由红转棕，出现在了他们跟前。它的手中，紧握着一把紫红色的大叶紫檀唢呐。

乔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唢呐手浣熊的脑袋，又摸了摸唢呐，想要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走喽！”新郎浣熊脸上堆满了喜色。

唢呐手浣熊走在接亲队伍前头，唢呐声昂扬，令乔乔精神为之一振。

直到它们的身影看不见，唢呐声仍在乔乔心头回荡。

回到家后，乔乔有很多话想问爷爷。但是看到爷爷疲惫的眼神，乔乔还是回屋睡觉去了。

02

那一夜，乔乔的梦里飘满了各式各样的剪纸，剪纸上的生灵热热闹闹，令她的嘴角一直挂着笑。

第二天起床时，爷爷已坐在桌边剪纸。桌子上还有厚厚一叠成品，图案全部是威风凛凛的神龙。

“呀！爷爷，您怎么剪了那么多的龙啊？”乔乔问。

“我要给华越山里的居民们送去。”爷爷回答，“它们用得着。”

“我和您一起去！”乔乔兴奋地叫了起来。

吃过早饭，爷孙俩换上透气松软的草鞋出发了。

亲身走在村里的石板路上，她才感觉到华越村并不无聊。低头看，茵茵青草在路边缝隙中生长；抬头望，家家户户的屋檐上立着瑞兽石雕，高大的树上结满色泽鲜艳的果子。

村里每一个角落都荡漾着生机，令乔乔目不暇接。

走出村子，进入山中，奇异的花草树木向乔乔张开怀抱。在爷爷的指点下，乔乔认识了贝壳花、星光草、飞鸟木棉枝、虎纹花……

在地图上看着毫不起眼的华越村与华越山，在她眼中变成了隐藏着许许多多秘密的迷人世界，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探寻它们的奥秘了。

日头渐渐升起来，走得

汗流浃背的爷孙俩坐在一

棵大槐树下，歇歇脚，喝喝甜汤。

“爷爷，您的剪纸为什么那么神奇呀？”乔乔提出了这个在肚子里发酵了整整一夜的问题。

“一碗甜汤的工夫可说不完。”爷爷爽朗地笑了，“那我简单说说吧。很多年以前，华越村瘟疫横行，民不聊生。有一日，一位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疯癫老道，从怀里掏出红纸和剪刀，剪出神龙的模样。他的衣服看上去无比单薄，却能从里面掏出一张又一张的红纸，接连不断。他把红纸贴在了每家每户的窗户上，呼唤神龙的名字，金光闪闪的神龙就会现身，盘踞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一口一口吞掉瘟疫。我央求老道，想要学会他的剪纸手艺，好保护一方黎民百姓。他答应了我，不过要试炼我的心性。我随着他四处云游了好几年。最后，他终于把剪纸的秘法传授给了我。”

“爷爷，爷爷，能不能也传授给我呀？”乔乔摇着爷爷的衣袖。

“你学这个干什么呀？”爷爷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在绽放。

“我，我也想保护黎民百姓嘛。”乔乔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声音也变小了。

“慢慢来，慢慢来。学剪纸得慢慢来。”爷爷说，“你在这儿要待很久呢，和我一起慢慢学。”

歇了好长一会儿，两人

恢复了脚力，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就走到了华越山里的一个动物村，里面住的都是山猫。

见到爷爷进村，山猫们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它们把乔乔和爷爷迎到村落里的大榕树广场上。一队精壮的山猫挑着担子，唱着山歌，走到他们面前。

满满当当的山货把担子压得沉坠：毛栗子、山核桃、猫爪糖、树皮饼……

在帮着爷爷派发剪纸的时候，乔乔的眼睛止不住地盯着山货，喉咙里咽着口水。

一只小山猫见乔乔嘴馋，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猫爪糖，甜滋滋的味道溢漫开来，就像有一只肉乎乎的猫爪挠着她的心。

“有了华越第一神剪的神龙镇守，今年丰收节不怕怪兽来抢宝贝喽！”那只首领模样的山猫热情地拥抱了爷爷和乔乔，“希望你们长命百岁，幸福连连。”

离开山猫村落时，乔乔的书包和肚子里装满了山货。

“等丰收节那天，你们记得再过来欣赏表演呀！”山猫们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出村外。

03

乔乔本以为华越山很小很小，可是他们拜访了水豚村、狐狸村、花兔村、棕熊村、橙松鼠村，离山的另一个出口还有很远的距离。

他们在每一座村落都受到了热情款待，吃得肚子圆滚滚。

日沉星涌，乔乔与爷爷回到了橙松鼠村中投宿。

他们与松鼠们围坐在篝火前，烤着颗粒饱满的大松子吃。

松鼠们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讲到月亮远离树梢高高挂在天幕上的时候，一只小松鼠突然问：“神剪老爷爷，您能不能教我们剪纸呀？去年您过来的时候我就想问您了，可是那个时候我们这儿没有剪刀。上一次赶集时，我拜托村长帮我们把剪刀和纸张买回来了，就等您过来呢。”

“好呀，好呀！”爷爷笑眯眯。

小松鼠从家里拿来了一大箩筐剪刀和彩纸，分给了大家。乔乔捏着剪刀与纸，小心脏怦怦跳。

“初学剪纸忌贪繁复，要从简单的图样剪起。”爷爷把纸对折，熟稔地下剪。再把纸展开时，一朵六角形的镂空雪花已诞生。

爷爷又拿起了一张纸，对着大家说：“这次我放慢动作，大家跟着我慢慢剪。”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没有松鼠再说话，只能听见刀刃与纸张相互摩擦的沙沙声。

那个晚上，它们剪了好多好多雪花。那些雪花在乔乔心中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境。

在守护黎民百姓这个大心愿之外，她还许下了一个小心愿：用剪纸作品将华越村与华越山的美好景致都留下。大心愿与小心愿让乔乔心窝暖洋洋的。

又用了两天光景，爷爷和乔乔才把所有的神龙剪纸送完。

回华越村的路上，乔乔已经期待起即将在这里度过的漫长时光了。

“呀！”看到老屋门口堆满的山货，乔乔叫出了声。

原来，山猫和其他动物们把大山的馈赠送到了家门口。

乔乔突然意识到，一张剪纸仿佛就是一座桥，将人类的心与万千生灵的心连在了一起。

“这座桥一定会在我的手中延续下去，很久很久……”乔乔扬起脸，望向华越山的方向，对未来许下承诺。

非 遗 小 课 堂

中国剪纸是最普及的民间传统装饰艺术之一。民间艺人用一把剪刀或刻刀在纸上剪刻出各种图案，用于日常装饰或是配合民俗活动。汉代纸张的发明促进了中国剪纸艺术的产生与发展。剪纸艺术在我国民间流传范围广，历史非常悠久。南宋时期，民间出现了专业的剪纸艺人。常见的剪纸有单色剪纸、彩色剪纸、立体剪纸。剪纸往往通过象征、寓意、谐音等艺术手法，抽象表现自然与人类生活中的形象，为生活带来美好的祝福。2006年，中国剪纸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中国剪纸项目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直到现在，剪纸依旧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焕发着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