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张小敬被父母送上关凌峰,跟随白鹤老人习武。如今五年过去,张小敬的武功在众年轻弟子中已属上乘,然而白鹤老人总觉得他还欠缺了点儿什么,决定让他下山历练一番。
“记住,要匡扶正义,锄强扶弱。”下山前,白鹤老人嘱咐道。
张小敬跪下来朝他磕了三个响头:“徒儿谨记在心,师父您就安心等待徒儿归来吧!”
然后,张小敬就飞一样地跑下了山。白鹤老人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这小子,我话还没说完呢。要匡扶正义、锄强扶弱是没错,但是在这之前,你得先学会明辨是非呀。”
张小敬没想到自己刚走到山脚,就遇见了一个“匡扶正义”的好机会。在路边卖猪肉的王大娘被人掀了摊子,对方是两个看起来凶神恶煞般的壮汉:“死老太婆,以后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这儿,没你好果子吃!”
张小敬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剑相助。两个壮汉虽也有些拳脚功夫,可他们又怎会是张小敬的对手?三招过后,两人就跪在地上向他求饶了。
张小敬利落地将剑插回剑鞘:“欺负妇孺,你们算什么真汉子!”
两个壮汉怕极了,只敢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们没有欺负她,她卖的肉掺了水,我们警告了好多回都没用……”
“在嘀咕什么呢?赶紧给我滚!”张小敬正在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而沾沾自喜,压根儿没耐心听他们说话。
“老大娘,不用谢我,小侠乃关凌峰弟子张小敬,专除天下不平之事。”自报完家门,张小敬得意地扬长而去。
经过一个叫西平的小镇时,张小敬在一间茶馆里停下来歇脚。喝完一盏茶,邻桌来了两名男子,他们的对话传入了张小敬的耳朵里。
“我听说,大盗花弄影又有新的目标了。”灰衫男子说。
“咦,这次他打算光顾哪一户人家?”坐在他对面的青衫男子问道。
“还有哪家?胡员外呗。这人最近不是发了大财吗,前两天才娶了一个美娇妾……花弄影看不惯,在他家门口掷下了自己的独门武器蝴蝶飞镖。”
张小敬听完,在心里大概勾勒出了整件事情的走向:西平镇有个大盗叫花弄影,他以盗取富贵人家的钱财为生,而且此人十分嚣张,每次盗窃之前还要在这户人家门口留下他的标记,搞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张小敬转身问邻桌:“敢问两位大哥,这位胡员外家住何方?”
“从茶馆出门左拐,门口挂着红灯笼的那一户就是胡员外家。不过,胡员外家的喜宴可不是谁都能吃上的,没有请帖的话,那些家丁压根儿不会让你进门。”
他们把张小敬当成想要占便宜吃白食的无赖了。张小敬也不恼,他喝完最后一口茶,将茶杯重重倒扣在桌上。
“小侠张小敬匡扶正义去喽!”
夜晚,月色正浓。张小
敬透过客栈的窗户看到对面胡员外家的屋顶上闪过一个黑影,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箱子,想必里面装的都是金银珠宝。张小敬忙抄起身边的长剑,施展轻功往对面墙头飞去。黑衣人的轻功不赖,但张小敬从白鹤老人那里继承了一门叫“瞬息千里”的步法,几个起落间竟移到了黑衣人面前。
“花弄影,遇到小侠我算你倒霉,束手就擒吧!”张小敬一记勾拳,袭中花弄影的胸口。两人落到地上打斗起来。花弄影虽是盗贼,出手却并不狠辣,这一点让张小敬颇为意外。
“你为什么要找我麻烦?”花弄影喘着粗气问。
“笑话,你是贼,我是匡扶正义的小侠,我不抓你抓谁?”张小敬冷笑道,“想要钱就靠自己的本事去赚,眼红别人做什么?今天是胡员外遭你毒手,明日还有陈员外、李员外、王员外,我放过你的话,西平镇就要乱套了。”
“匡扶正义的小侠?我看你是‘笨侠’才对!”见张小敬步步紧逼,花弄影唯有抛出自己的蝴蝶镖。哪知张小敬早料到他会有这一手,反手一挥长剑,那蝴蝶镖回旋着插入了花弄影的右臂。
小箱子滑落在地,掉出来的竟然不是金银珠宝,而是雪花一样的白纸片。趁着张小敬诧异之时,花弄影一溜烟地跑掉了。张小敬拾起地上的纸片一看,竟然是一张张地契?
第二日,张小敬打伤大盗花弄影的事迹就传遍了整个西平镇。张小敬特意走上街头,准备迎接百姓们的膜拜。可谁想到,他一走出客栈的门,一把烂青菜就扣在了他的头顶。
“胡员外的钱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他在家养了几十个打手,专门用来抢占我们的土地。我们求爷爷告奶奶没用,报官也没用,才求了大盗花弄影帮忙。”
“花弄影是盗没错,可他盗的都是那些为富不仁的人,而且盗来的钱财和地契都会原原本本地交到我们手里,我们感谢他还来不及,你却把这么一个大好人给打伤了!”一个大爷将扫帚高高举起,拍在张小敬的身上。
“笨侠,笨侠,笨侠!”大家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张小敬不禁想,难道是自己错了吗?不,自己没错!师父明明教过我,“偷盗之事不可为”——既然盗窃是不义之事,那自己匡扶正义之举又何错之有?
自西平镇这事以后,张小敬在江湖上有了名声,上门找他帮忙的人络绎不绝。
御花堂的人来和张小敬哭诉,说天龙帮倚强凌弱,他们的掌门亲自带着几十名弟子登门,让御花堂交出一本独门武功秘籍,否则就要屠尽御花堂满门。张小敬岂能容忍这种事?他在御花堂暂住下来,充当起他们的“保护神”。
有个叫怜儿的姑娘告诉张小敬,她家阿爹得的是寻常风寒,哪知道去妙手医馆看病竟丢了性命,如今家里只剩她和阿娘相依为命。张小敬见姑娘实在可怜,便将妙手医馆的招牌给砸了,还把那老大夫的牙齿打掉了几颗。
县太爷喊了张小敬过去,说今年收成不好,想让农户将去年囤的米拿一部分出来卖,可他每次提到这个事都会碰钉子。他没了办法,只能请求张小敬帮他劝劝这些农户。
张小敬来者不拒,将每一件事都尽心尽责地完成了。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人表面对他说谢谢,背地里却都在嘲笑他笨。
“当年天龙帮掌门突然辞世,我们乘人之危将其独门秘籍占为己有。如今多年过去,天龙帮日益强大,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本也无可厚非。”御花堂的掌门说,“可没想到我们御花堂还能遇到张小敬这样一个笨侠,我说什么他信什么。这回天龙帮元气大伤,彻底拿我们没办法了,哈哈!”
“我才落了几滴泪,那笨侠就拔剑冲去妙手医馆,掀了他们的招牌,他可真好骗!”怜儿姑娘接过回春医馆大夫递过来的一锭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原来,妙手医馆和回春医馆是同一条街上的竞争对手,如今来了个笨侠张小敬,回春医馆正好借他的手让妙手医馆彻底关了门。
县衙内,县太爷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说:“那个笨侠,当真给我收了不少低价的粮食回来。我先囤着不卖,等过段时间市面上没米了,我再高价卖出去,好好赚他一大笔!”
没过几天,张小敬又接到了一件“不平事”。有个书铺的掌柜说,西街上有个老头儿在卖青扬老人的字画,开价五十两银子。众所周知,青扬老人独居青城山,鲜少与外界来往,他的字画怎么可能轻易落入外人手中?况且,如果这幅画是真迹,又怎会只卖五十两?
张小敬到了西街,果真看到一位头戴斗笠的老人在叫卖字画。
“哪里来的老头儿,胆敢在这里坑蒙拐骗!”张小敬喝道。
“你怎敢断言我是坑蒙拐骗?”那老人气定神闲地反问道。
“那就巧了。小侠张小敬,乃关凌峰弟子,师承白鹤老人。我师父恰好与青扬老人是故交,青扬老人的真迹,外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你卖的必然是赝品。既然是赝品,那还不是坑蒙拐骗吗?”
“那么,年轻人,你想如何对付我呢?”老人又问道。
“你!”张小敬怒了,这老人怎么不讲理?他拔出手中的剑,“你要是再不从这条街上消失,休怪小侠我不客气!”
老人一动不动,张小敬唯有将剑砍向他的摊子。眼看那幅画就要毁了,老人单拳向上一挥,竟一拳劈断了长剑。
“是破月拳!您是……师父!”这是白鹤老人的独创功夫,他绝不会认错。
老人摘下斗笠,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张小敬眼前。
“这幅画是青扬老人送我的真迹,我今天拿出来,实际上是半卖半送。你只听别人的片面之词便妄加猜测,断定我是坑蒙拐骗的小人。”白鹤老人摸摸自己的白胡子,“你的武学和你的正义,此时却成了你鲁莽性情的帮凶。怪不得,怪不得人家都喊你‘笨侠’。”
“师父!”张小敬觉得委屈,旁人这么说他也就算了,怎么师父也这么说?
“江湖险恶,光有一颗好心还不够,还需要有一双慧眼,明辨是非黑白和忠奸好坏。”
原来,张小敬下山历练
的这几个月,白鹤老人派了另一位弟子悄悄跟着,早已将他的情况一一汇报了回去。
“您是说,花弄影虽然是大盗,但他是好人。我砸的妙手医馆,是被回春医馆陷害的。那些从农户家里收来的粮食,县太爷不是为了吃不上饭的百姓着想,而是为了中饱私囊,还有……”听完师父讲述的真实情况,张小敬既羞愧又难过,晶莹的泪珠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师父,我还是回关凌峰去吧。他们说得对,我不是什么小侠,我只是个笨侠,我以为自己在匡扶正义,实际上做的全是助纣为虐的傻事。”张小敬一抹眼泪,咬着牙说。
白鹤老人轻叹了一口气:“为师看你心智未熟,容易被事情的表象蒙蔽,才让你下山来历练。如今你已经开了窍,岂可半途而废?接着往前走吧,师父在关凌峰等你,等一个有所成长的你。”
张小敬望着师父,又望了望远处关凌峰的方向。他沉吟许久,终于下定决心,继续朝前走去。
他想,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会摘掉“笨侠”的帽子,成为名副其实的小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