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摇落露为霜

鲍照在《芜城赋》里写道：“棱棱霜气，蔌蔌风威。孤蓬自振，惊沙坐飞。灌莽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霜，在这里是寒气凌凌，是怒吼的风，是荒凉，是“瀚海阑干百丈冰”的彻骨的冷。这是自然环境里的霜。

在生活中，也有霜。脸若冰霜，心上有霜意，这是形象化的霜，说的是人的情绪和态度。不管是他人脸上或心上的霜，还是自己脸上或心上的霜，都是自然环境里霜气的映现，它们有着一样的寒凉质地。

谁都不愿遇见这样的霜，谁都不愿脸上或心上出现寒凉的霜，可常常不由自主地就出现了脸若冰霜的情形，不知不觉地就给他人带来了严寒之气。当遇到一些不顺意的事，陷入悲观的泥淖时，自己先给心里撒了一层又一层的霜，让寒意遮住了阳光。

从根源来说，霜只是一种天气现象，是指贴近地面的空气受地面辐射冷却的影响而降温，在地面或物体上凝华而成的冰晶。节气里有霜降，而“霜”不是从天上降下来，是地面的水气遇到寒冷天气凝结成的。

霜降，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与节气息息相关的是数千年来的农事，所以与霜最密切的是土地，而与土地最密切的是农人。

“霜降见到霜，明年粮满仓。”不认字的老农也知晓农谚里的字字黄金，这是我们智慧的祖先总结出来的珍贵经验。霜降时节，若没有打霜，则是夜晚空气中的小水珠没有形成霜落下来，意味着近期气温比较高，预示着初冬甚至整个冬季的气温偏高。在农业上，人们称之为“暖冬”。

暖冬既冻不死害虫，又会导致来年春季冷空气活动频繁，倒春寒的概率大大增加，必然会影响明年农作物的生长和产量。

还有一句谚语是“霜降见到霜，明年烂陈仓”。这句农谚说的是霜降的时候见到了霜，意味着气候该冷时冷了起来，那么到了来年，农作物茂盛，丰收在望，而这时粮仓里的陈粮还没有吃完，新粮就下来了，预示着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这两句农谚乍一看有些矛盾，其实说的是同一个意思，那就是我们的土地也像一首歌的歌词那样，“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将霜降分为三候：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蜇虫咸俯。在霜降之后，豺狼等动物开始为过冬储备食物，温度降低，草木凋零，冬眠的蛰虫全部钻到地下，准备在洞穴中过冬。自霜降起，人间便是凋落，是低俯，是冷彻，是冰冻，也是归隐，是收藏。辽阔的大地显得苍凉、孤寂，而在这苍苍茫茫里，更多的是让人敬畏的沉稳和厚重，在那广博的静气中是优雅和从容。

从琐碎处说，与我们的生活最近的便是经了霜打的菜蔬，吃起来味美，有一种淡淡的甘甜。尤其是白菜，可谓是整个冬季餐桌上的霸主，清炒，慢炖，无论哪个吃法都好。

年轻时，我很不喜欢“霜”这个字，一是冷，二是落在人的脸上和心上也和冷相关。年岁渐长，四十而不惑，我慢慢明白，霜的冷不过是表面的，它更像一个人经历了万水千山后的明白晓畅，看问题不会只从一个角度，而是全面地观察思索。

王维在《赋得清如玉壶冰》中写道：“气似庭霜积，光言砌月馀。”霜气，不是寒凉，不是老朽，不是沧桑，不是孤凄，而是像白雪皑皑一样的洁白、明净、清澈。活得有霜气，是一个人可贵的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