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守船,母亲宣讲,女儿接力。这个“红船之家”用行动诠释着对“红船精神”的热爱,红色基因在这个家代代相传。
金秋十月,浙江嘉兴南湖革命纪念馆迎来了一批又一批游客。“孩子们,阿姨告诉你们,我们国家的繁荣昌盛以及如今的幸福生活,都是这些革命先烈用鲜血换来的……”张一动情地讲解着。孩子们听得入神,家长们频频点头。在张一看来,不同群体要用不同的讲解方式,最重要的是让“红船精神”深入人心,将红色文化传播得更远,这是她的初心,也是她对父母的承诺。作为2023年全国最美家庭,张一家庭被称为“红船之家”,一家三口坚守初心,用真情讲述着红船故事。
讲好红船故事,是传承更是热爱
10月13日早上8点半,当笔者联系上张一时,她说10点有一个接待。在大多数人都休息的周末,她却要时刻待命。很多人问过她,对这种没有节假日的生活不厌倦吗?她爽朗地说:“从未感觉过厌倦,我对南湖是充满感情的,而且是无限的感情,别人可能体会不到。”
2008年,张一还在上大二时便入了党。那年放暑假回到家,母亲把她叫到跟前,认真地说:“你千万要记住,当我们国家和党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必须挺身而出!这是身为一名党员必须做到的。你要记住自己的入党时间,牢记自己的党员身份。”她至今还记得母亲严肃的表情。2008年3月7日这个入党时间被刻在了张一的脑子里,母亲的话也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大学毕业后,张一本想继续深造,但母亲的建议让她改变了想法。母亲徐金巧在南湖革命纪念馆当讲解员,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她对女儿说:“你要不要试试来做讲解员?”但父亲表示反对:“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还想让女儿那么辛苦吗?”因为张一的膝盖动过手术,父亲不想让她太累。要知道,当讲解员每天走一万步是常有的事儿。
张一知道父亲心疼自己,但一想到母亲工作中被众星捧月般地大放异彩的时刻,她心动了。“爸爸,我想像妈妈一样成为金牌讲解员!”既然女儿决定了,父亲便不再反对。但母亲提醒她:“做讲解员可没你想得那么容易,你要有心理准备。”
张一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暗暗嘀咕:不就是把那些讲解词背下来吗?这有什么难的?张一不仅长相姣好、声音清脆,而且反应敏捷、逻辑清晰,在笔试、面试中表现优异,顺利成为南湖革命纪念馆的一名讲解员。让她没想到的是,当讲解员确实没有想象中容易。
一次,张一给老干部们讲解。一位老者问她:“咱们烟雨楼下不是挂了一些诗句吗?这首诗是谁写的?什么内容?你给念念吧。”这可把张一难住了。虽然老人没说什么,但这次的尴尬经历让她明白:做讲解员并不只是记住解说词,还要掌握更多知识。
后来,张一专门去翻阅了资料。原来,那是1992年文化部代部长贺敬之来到南湖题写的《致南湖船》。从此以后,只要有空闲时间,她便查阅大量书籍,记下一本本笔记和心得。
同时,张一意识到,讲和背是两码事,一定要把自己吸收的东西切换成游客能听懂的语言讲出来。如何让不同年龄、不同经历的人在参观中真正接受和感悟?她费尽心思组织语言,争取把红色故事讲得既动听又易懂。“孩子们不是不喜欢听历史,而是有时候听不懂,所以要把枯燥的知识变成生动的解说。”每次,张一都会根据团队的特点和需求讲解,因人施“讲”的方式受到了很多人的赞赏。
张一曾接待过一个夕阳团,平均年龄80岁。几位老人聊起退休后的幸福生活,对祖国心怀感恩,发出感叹:“我们中国共产党真的很伟大!”“老人们退休了还在感谢党,我做的这件事多么有意义啊!”张一难掩内心的激动,为老人们唱了一曲《祝你平安》,老人们纷纷为她点赞。
还有一次,张一接待了来自上海的一群老人。其中,年龄最大的89岁,是著名教育家陈鹤琴的儿子陈一鸣。正好张一刚看过陈鹤琴的传记,所以说起他的逸闻趣事如数家珍。陈一鸣老人没想到小姑娘竟然对自己的父亲如此了解,眼里噙满了泪花,激动地握着张一的手,真诚地说:“姑娘,谢谢你!谢谢南湖革命纪念馆。”
“这些老人家都非常低调,他们的父辈大都为党的优秀地下工作者,置生死于度外。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特别真诚,陈老握着我手的时候,我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那一刻,我找到了存在感和成就感。”张一感慨道。工作越久,她越发热爱这份工作,也更理解了父母当初的坚持。
父守船母宣传,耳濡目染受熏陶
在浙江嘉兴南湖上,红船静静停泊。这艘船是中共“一大”纪念船,是改变中国命运的历史巨轮。它穿越百年风云,向人们诉说着那段英雄辈出的峥嵘岁月。
当年,中共“一大”在上海秘密召开。因特殊情况,会议被迫中断。后来,在“一大”代表李达夫人王会悟的建议下,会议转移到嘉兴南湖的一艘游船上继续进行。王会悟是浙江嘉兴人,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受新思想、新文化的影响。代表们采纳了她的建议,分两批乘坐火车抵达嘉兴。开会地点在距湖心岛200米的湖中央,为掩人耳目,他们还准备了麻将牌,如有船靠近就假装打麻将,王会悟在船头放哨。就在那艘船上,中国共产党诞生了!
现在停靠在嘉兴南湖湖心岛的这艘船是一艘单夹弄船,长16米,宽3米,船壳呈黄褐色,船后还拖着一只小的拖梢船,用于摆渡客人。由于年代久远,早已找不到当年举行会议的那艘船,这艘船是1959年仿制重造的。
父亲张新志不止一次给张一讲过红船的故事:“南湖红船是我们的母亲船,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她保护好。”小时候,张一不太能理解父亲的做法,只知道他把红船看得和她一样重要。
1985年,张新志到南湖革命纪念馆做文保工作,负责红船的维修保护及岛上的园林绿化。他经常骄傲地说:“我熟悉湖心岛的一草一木,就算把我扔到河里,眼睛蒙起来,再把我带到岸上,我也能摸到是什么地方。”
红船每天日晒雨淋,再加上长年浸在水里容易腐烂,所以要两年一大修、一年一小修。每次维修,张新志和同事需要将船上的六七百个大小零件小心翼翼地拆下来清洗晒干,再上七八遍桐油,确保油渗透进去才能防腐防蛀,每次保养都要花费很大工夫。
张新志最怕恶劣天气突然来袭。遇到大雪天,要时刻观察雪情,及时清理积雪;台风来了,要根据风向把船转移到避风港,用绳子、铁锚加固。张一记得,有一天晚上8点多,爸爸突然要出门。她好奇地问妈妈:“这么晚,爸爸去哪儿了?”妈妈告诉她:“爸爸去看他的‘孩子’。”原来,张新志从电视中得知台风要来,便立马赶往南湖景区,带头跳入湖中,拼命拽牢红船,用绳索加固。张一还记得,有一次爸爸七天七夜没回家,一直守护着红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张一早已习惯了爸爸把红船当成自己的孩子。她尤其喜欢跟爸爸到船上玩儿,听他讲红船的故事。爸爸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更没有咱们现在的幸福生活!”
父亲如此热爱自己的工作,母亲又何尝不是呢?1984年,母亲徐金巧到南湖革命纪念馆当讲解员,一干就是30年。她是南湖景区数一数二的红船“金牌讲解员”,先后获嘉兴市、浙江省两级金牌讲解员称号。这些荣誉都是她用辛勤的汗水换来的。夏天顶着太阳,冬天不能戴手套,而且没有节假日,寒暑假是她最忙的时候。
张一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父母都带孩子出去旅游了,只有自己哪儿也不能去。妈妈哄她:“你看你多幸福啊!别人还要坐车跑这么远来参观,你每天都可以在这儿玩儿。”的确,张一家就在红船边上,她从小在红船边、湖心岛、南湖革命纪念馆走来走去。没人带自己出去玩儿,她只好跟随母亲的身影,看母亲拿着大喇叭边走边讲。母亲走到哪里讲什么内容,讲完后再到什么地方,她都一清二楚。用母亲的话讲就是:“你的胎教就是听红船故事。”
张一曾天真地问过父母:“你们工作这么辛苦,为什么还愿意干呢?”父母告诉她:“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当上讲解员后,母亲成了张一的第一任老师,指导她站姿、手势、礼仪,并告诉她:“讲解员看似光鲜亮丽,其实对个人素质要求很高。每次讲解都是一次考试。做讲解员就好比是一桶水,倒掉了一点儿,就必须赶紧填满。”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母亲在家中勤学苦练的身影,张一怎会不记得?她常常向母亲学习怎么讲好红色故事,向父亲请教岛上文物和古建筑方面的知识。
传家风扬国风,红色精神永流传
最让张一高兴的是,之前在家中很难和父母同时见面,现在工作了,一家三口经常相遇。有时,她还会和母亲一起接待游客。母亲陪同,她讲解,半路还会遇到父亲。
2011年7月,南湖革命纪念馆第3代馆开馆,市里领导来参观,一家三口都要到岗。那几天,正赶上张一的奶奶生病住院。得知情况后,奶奶立刻叮嘱他们:“你们都好好工作,我在医院等你们!”“奶奶7月12日过世,等我们赶回家,她老人家已经……”想起过往,张一声音哽咽。她知道不只是奶奶,老一辈都很支持他们的工作。
一次,一位老人听完讲解后,握着张一的手说:“我这次来瞻仰红船,了却了自己的一个心愿。姑娘,我们年轻的时候,生活很苦啊!不像现在,生活多么好。你的工作很有意义。”老人的话让张一深受鼓舞,虽然每天很辛苦,但她乐此不疲。
还有一次来了一位摄影家,他想拍摄南湖红船的日出,点名要张一母女一起讲解。为了完成任务,张一和母亲3点就起床开始准备。她们母女讲解,摄影家边等日出边拍摄。摄影家对母女俩的讲解非常满意,彼此都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母亲为近百位中央领导讲解过红船故事,获得了他们的肯定和赞赏,并在2002年荣获浙江省十佳讲解员称号。这让张一羡慕不已,她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像母亲一样!从此,张一苦练基本功,不断进步。
2018年,中宣部在上海举办全国首届红色故事讲解员大赛。面对高手如云,张一压力很大,瘦了10多斤。最后,她不负众望冲入决赛,获得专业组优秀讲解员称号。张一说:“幸亏有母亲在身边不断鼓励,我才踏实。”
2022年,张一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和母亲相同的荣誉—浙江省十佳讲解员。母亲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发到朋友圈:“20年后,女儿成了我!”好多朋友在下面留言:“这才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父母最欣慰的就是后继有人。2014年,徐金巧退休;2018年,张新志退休。张新志对妻子说:“好在女儿成了咱们的接班人!我也放心了。”徐金巧安慰丈夫:“女儿比咱们更强!”
有父母做榜样,张一不甘落后。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她作为专职党史宣讲员,为海内外的参观者宣讲“红船精神”,赓续红色根脉。张一满怀激情地说:“作为红船家庭的一分子,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能在红船边为全国人民讲述我们党的历程,在新时代长征路上讲好新时代的红船故事,很光荣。我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价值所在。”父母手里拿着小红旗前来为她喝彩。
这个红船之家的每个人对“红船精神”有着不同的解读。张新志说:“作为一位普通的工作人员,把本职工作做好就是对‘红船精神’的发扬。”徐金巧说:“我觉得‘红船精神’就是要有奉献精神,不忘初心。”张一说:“我接过了父母的接力棒,怀着红船家庭的初心,肩负着弘扬伟大建党精神、‘红船精神’的使命,续写着与南湖的情、红船的缘。”
以岛为家,以馆为家,一家三口用行动诠释了对初心的传承和坚守。2023年,张一家庭被推选为全国最美家庭。2024年9月27日,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在北京举行。张一被授予“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称号,浙江省仅9人获此荣誉,嘉兴市只有她一个。
荣誉纷至沓来,是光荣更是激励。如今,张一经常带女儿过来参观。虽然女儿只有4岁,但张一已经对她开始了“红船精神”的启蒙教育:“这是妈妈工作的纪念馆,外公、外婆也曾在这里工作,这里有红船……”
(感谢浙江省嘉兴市妇联对本次采访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