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游大战嘻哈：纸性恋的反击

游戏《恋与深空》海报

8月底以来，游戏圈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骂战。

这次的战争，与持续霸榜的《黑神话：悟空》无关，也不是游戏公司之间的“内斗”，而是乙女游戏（即女性向的模拟恋爱游戏）的玩家们与来自说唱圈的歌手们之间一场冲上热搜的“跨圈之争”。

争论在8月26日，说唱歌手派克特于微博发布新歌，炮轰乙女游戏及其玩家时，达到了顶峰。

在这首歌曲里，派克特审判乙女游戏的游戏公司无良，游戏尺度太大，未成年正在被软色情毒害。歌曲使用了游戏公司叠纸游戏（以下简称“叠纸”）旗下游戏《恋与深空》官方未公开的游戏画面做背景，夹杂着中英双语的脏话，贬损游戏角色。

闹剧以游戏公司递出“律师函”、派克特删除相关视频暂告一段落，但却没有就此结束，相关下场人员与游戏玩家间的骂战，截至9月中下旬仍未平息。尤其是站队派克特的乐评人梁源，甚至扬言要起诉那些“攻击”他的乙游玩家。

一场跨圈层的骂战，为何如此旷日持久？

“女性向”游戏崛起

网友认为，作为厂牌主理人的派克特，以“保护未成年”的幌子，只是为了“护短”他厂牌的说唱歌手乃万。

身处“diss文化”盛行的嘻哈圈，在以往的圈内斗争中，一般双方会有来有回地发“diss曲”，以这种形式“解决”争端。但这次，派克特并没有收到一首回敬“diss歌曲”，而是在8月26日的深夜收到了叠纸的律师函。

说唱歌手派克特

叠纸称，歌曲视频存在侵权和贬损游戏事实，要求派克特删除歌曲视频并道歉。随即，派克特删除了该条微博视频，重新上传了歌曲的全黑背景版本，又被网友吐槽“这相当于攻击所有乙游”，后再次删除视频。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派克特之外，还有其他男性rapper冲在了diss的最前线。8月29日，rapper痞老板在社交平台中发布了歌曲《乙游freestyle》，有派克特的“教训”在前，痞老板的diss程度显得较为谨慎。

目前，市面上的乙女游戏，主要出自“三大家”：腾讯、网易与叠纸。网友们戏称，派克特挑选《恋与深空》作为diss对象，或许是他以为叠纸看起来势力比腾讯、网易小。

如果是这样，那么，只能说派克特挑错了对手。事实上，论起乙游，叠纸正坐在国内第一把交椅上，而《恋与深空》恰是那个上线首月就能为叠纸创造超6亿元人民币流水，甚至出海打入乙女大本营日本的“超级当家花旦”。

玩过乙女游戏的玩家，肯定对叠纸不陌生。这家被玩家“骂”着成长的公司，成立于2013年，靠着2015年推行的《奇迹暖暖》女性向换装游戏在市场中一炮而红。养“暖暖”女儿，至今仍是网络热潮。此后，叠纸一直在女性向游戏市场中“打转”，间歇性推出新作，持续性盯着玩家钱包，然后被“骂”。

再一次爆红发生在2017年末，其旗下游戏《恋与制作人》横空出世，一度力压《和平精英》《王者荣耀》，登顶iOS畅销榜。

可以说，叠纸开创中国乙女游戏的先河，也抢先在中国吃到了乙游这块蛋糕。《恋与制作人》上线日流水超500万，开放首月就斩获了3.14亿元流水。

其靠着“暖暖系列”和“恋与系列”产品所挖掘到的市场商业价值，让其他游戏厂商看到了女性游戏市场的可能性。之后，腾讯打造了《光与夜之恋》、米哈游制作了《未定事件簿》、网易出品了《世界之外》等。

而此次争端中心的主角《恋与深空》，便是《恋与制作人》的“续集”作品。

她们为叠纸氪金接近20亿

与前作不同的是，《恋与深空》是一款3D版的乙女手游，其盈利能力更是远超前作。

2024年1月18日，《恋与深空》正式上线当天，引发了一众乙女游戏公司的“恐慌”。为了挽留玩家，包括《光与夜之恋》《未定事件簿》在内的其他游戏公司，纷纷上线了重磅活动，比如，向玩家赠送十连抽卡、推出新卡面、赠送道具奖励或是实物抽奖等。

而数据也证明了，叠纸的确是同行忌惮的存在。

叠纸开创中国乙女游戏的先河，也抢先在中国吃到了乙游这块蛋糕。

游戏《恋与制作人》海报

游戏《奇迹暖暖》海报

根据七麦数据所展示的国服iOS端口数据进行测算（安卓系统按iOS两倍数量测算），截止到2024年6月30日，《恋与深空》流水已经达到15.9亿元，是乙游中流水最多的游戏，同时远超第二名《光与夜之恋》流水近10亿元。而这个数据，如果按照Sensor Tower数据来测算则更恐怖些：《恋与深空》的流水接近20亿元。

可以说，无论是哪个数据，《恋与深空》都创造了国内乙女游戏的最好成绩，而上一个最好成绩也是叠纸创造的。

叠纸在《恋与深空》中植入的商业化模型非常简单，大致与其前作《恋与制作人》或“暖暖系列”游戏类似，都是设置抽卡系统。卡牌稀有度不同，掉落概率也不同。但相比于前作或“暖暖系列”，《恋与深空》增加了对战环节。

《恋与深空》的玩家可以通过消耗游戏内货币或真实的钱，来获取抽卡机会，解锁更多剧情，购买更多角色装饰物。简单来说，玩家想要拥有更强战力、更多体力，得花钱；玩家想与游戏男主对话互动或约会，得花钱；玩家想要更漂亮的衣服套装和装扮，也得花钱。

除了基础的氪金之外，游戏方还会通过设计特殊的剧情设置特殊礼包，像是依照游戏内角色的生日或如情人节般的节日，打造新限定卡池，侧面加大玩家氪金的力度和强度。

在玩家口中，游戏厂商这样的行为叫“逼氪”，即逼着玩家氪金，否则玩家就不得不接受“较差”的游戏体验。这些让玩家们“怒骂”的游戏设置，最终都成就了叠纸远高于同行的流水额。但是叠纸的挣钱之道并不止步于游戏之内，游戏之外，叠纸也有盈利的新想法。

它制作了众多“花钱渠道”。徽章、手办等游戏周边产品，叠纸手到擒来；与品牌联名，叠纸轻车熟路。例如，叠纸在其官方旗舰店里，售卖着旗下“暖暖系列”和“恋与系列”游戏共计10个角色的周边产品，从18元的徽章到330元的黏土手办。在线下，叠纸与餐饮企业的联名快闪活动里，玩家还能买到更多周边。

叠纸赚钱，从商业模式上来看，其实并无秘诀。问题是，为什么是叠纸？女性玩家们为什么愿意为《恋与深空》掏空钱包？更进一步，为什么女性玩家愿意为了维护这款游戏，果断与前来“冒犯”的外来者大战到底？

一种女性对男性的“反凝视”

“（游戏是）3D效果，真实感很强，（作为游戏女主角）可以捏脸，与男主角合照，游戏的互动性也很强。”林和告诉我，这是爱玩《恋与深空》的主要原因。

高互动、高沉浸、高代入，是《恋与深空》打出的第一张区别于其他同类型游戏的“王牌”。毕竟，乙游，对于玩家而言，最主要的价值就是提供情绪价值。

一个制作上的细节就可以看出《恋与深空》的高互动、高沉浸、高代入—游戏可以设置不同语种，游戏男主会根据不同语种改变说话口型。对于绝大部分玩家来说，如果乙游内的角色能够如真人般，根据不同动作做出细微肌肉反应，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它意味着，玩家不需要再通过文字描述去想象，而是直接通过视觉接受信息反馈。

在玩家的呼吁下，叠纸准备在现有的“王牌”上更进一步：今年2月3日，叠纸宣布立项《恋与深空》Vision Pro版，争取早日让游戏男主突破限制，“来到”玩家身边。

当然，只有“王牌”仍是不够的。文本和内容的“女本位化”质量、更女性的游戏制作视角，才是更多玩家买单的关键原因。比如，社交平台上有玩家这样吐槽另一部被指抄袭了《恋与深空》的游戏：“向男主吐槽不想上班，得到‘宝宝，你别上班了我养你’的回应，我啪的一下卸载了，真的很像三次（元）。”

某种程度上，《恋与深空》恰恰站在这类游戏的反面。其主创团队曾如此解释在乙游中加入“战斗环节”的“精神原因”：“恋爱可以是一起度过甜蜜的时光，也可以是一同面对困难和挑战的过程。”

大多数乙游玩家想在游戏男主身上获得的，不只是一种恋爱体验。

在“战斗环节”中，《恋与深空》游戏男主更像一名辅助，会帮着女主打，不仅不会吐槽女主的游戏操作，还时时关心女主情况。但绝不是自己冲在前面，拿个真空罩罩住女性，美其名曰“保护”。这对女性玩家来说，是重要的。

大多数乙游玩家想在游戏男主身上获得的，不只是一种恋爱体验，而是一种平等的、相互尊重与理解的情感体验。玩家在游戏过程中时刻思忖着，男主的行为与台词是否真诚、尊重女性，否则即刻卸载。这从如今的中国乙游女性角色设置上也都可以看出来—大多数乙游女主，有自己在拼搏的事业，穿着也不同于其他游戏般暴露。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在别的游戏不情不愿加男性角色时，作为一款乙游，《恋与深空》已经把男角色的上衣脱掉了，并且设置了亲亲卡、浴池卡等大尺度卡面。

简单来说，整个游戏透露着一种女性对男性的“反凝视”。这也是派克特发布的“diss曲”会被嘲讽的原因之一。抛开其侮辱性表述不谈，歌词无疑充满“爹味”说教和男性攻击意味，是高高在上的，一句“醒醒吧这不是爱情”也直接冒犯了“纸性恋”人群。

最终，这样的一首歌曲直接引爆了所有乙游玩家。在更大范围的争论中，乙游玩家们列举了不同的男性向游戏尺度，直指“女人玩个游戏，也要被三次元男人指指点点”。

不同性向游戏数量及尺度的对比，让更多女性提出疑惑：是不是因为《恋与深空》等乙游展现了女本位思维，冒犯了沉浸于男权思维中的男性，才惹出这些争议。

毕竟，在如今的游戏世界中，即使女玩家与乙游已经创造了巨大的游戏市场，其仍然处于“被歧视”的地位。有人总认为，女性不玩游戏，也玩不好游戏。还有人认为，乙游必然是一种低等的游戏。

而这种情绪恰恰与如今的这首“diss曲”所呈现的一致。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