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金·菲尼克斯(Joaquin Phoenix)从不热衷于面对媒体。这位49岁的演员很少接受采访,在谈及自己的表演时,也非常勉强,有一次,当被问及他主演的电影《小丑》是否会引发模仿暴力时,他还冲记者走了出去。
了解到这一切,你就不难预料到今年9月初《小丑2》在威尼斯新闻发布会上的紧张气氛,作为《小丑》的续集,菲尼克斯再次奉献了癫狂、大胆而又光彩夺目的表演,尽管影片本身相比前作口碑有所下滑,但菲尼克斯和搭档Lady Gaga的完美配合,再次证明了两位好莱坞巨星的不俗实力。
不过,自8月份以来,菲尼克斯就没有接受过任何媒体采访了,当时,在导演托德·海因斯(Todd Haynes)新片开拍前几天,他退出了剧组,导致影片制作泡汤,这让他面临潜在的法律诉讼。
几周来,好莱坞一直在热议菲尼克斯的阴暗动机,尤其是,该项目还是菲尼克斯带给海因斯的,并且与之共同编剧,如此反常,没人知道这位行为难测的影星是怎么想的。也正是如此,极少登上娱乐版的他被称为“好莱坞怪胎”,媒体多指其“阴郁、古怪”。
“头顶永远悬着乌云”,这是影迷们谈及对菲尼克斯的印象时,一个直观又准确的提炼。在二十多年的银幕生涯里,他演过帝王、退役FBI探员、乡村歌手、侦探、哲学教授等大跨度的角色,当中又不乏一些相互的交叠与映照,比如阴郁、诡谲和让人猜不透的气质,和“畸形”的非传统男性审美。
他所演绎的经典角色中,大多具有神经质、妄想症、精神错乱和痛苦茫然的气质,他总试图深入角色精神深处的暗流,在危险而暗黑的精神海洋里撕扯、冲撞,直到找到一束微光。这位天才巨星对于精神怪物的表演,总表现出一种痴迷和狂热。
《小丑》是他这种表演的集大成者。这部2019年的热门影片,讲述了蝙蝠侠的克星小丑的成长岁月,回溯到他在邋遢的高谭市当一名失败的脱口秀演员,那时他孤独、迷茫,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渴望成为一名喜剧演员,但在舞台上一败涂地。他想当派对艺人,却因为在儿童病房里掉了一把手枪而被解雇。菲尼克斯用危险而痛苦的表演,大胆地邀请观众爱上这个怪物。
极少登上娱乐版的他被称为“好莱坞怪胎”,媒体多指其“阴郁、古怪”。
他双眼翻白,下巴发力,嚼着七种不同的药物,挥舞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原谅我的笑声,我有病。”这时候,观众知道,折磨他的人要坐立不安了。
这为菲尼克斯赢得了一座奥斯卡小金人。这种让每个演员渴求的层次和波动,间接让他迈入了当代表演大师的行列。但,或许是古怪的姓氏和戏路选择,又或许是私下里神隐的作风,华金极少像其他主流的好莱坞明星那样,坐拥强大的话题度和公众影响力。
他在内地的人气高涨,还与另一部作品密不可分,斯派克·琼斯的《她》,作为“人机恋”题材的模板,自上映以来便俘获了无数粉丝,且近两年仍在扶AI东风而上。这部相对温柔但孤独依旧的作品,与《小丑》恍若冷暖两极,共同切中了这个时代的集体情绪,勾勒出华金随影片类型基调而变化的表演才能。
熟悉华金的内地影迷,将他唤作“凤凰叔”(Phoenix的直译)。这个绰号像是一种双关:既是存在于遥远神话想象中的生物,也兼有涅槃重生之意。人们不禁好奇,作为一个孤独和高敏感的灵魂,华金如何在娱乐行业的染缸里保全自我?
熟悉华金的内地影迷,将他唤作“凤凰叔”(Phoeni x的直译)。
尽管成名后的花边数量远低于同辈,但华金的儿童和青少年时期,却集合了媒体酷爱的“爆点”。
1974年出生于波多黎各圣胡安市的他,母亲是犹太人,父亲则有法国、德国及英国血统,俩人在加利福尼亚州相遇并结婚后,加入了当时名为“上帝之子”(children of god)的教会,携全家人在墨西哥、中美洲和委内瑞拉四处漂泊、布道,过着典型嬉皮士做派的日子。
起初,这对夫妻并未觉察自己误入了邪教,直到被组织过火的作为敲醒,才带着孩子辗转回到美国,定居在洛杉矶。华金五岁那年,父亲决定将全家的姓氏从Bottom(有底部、底层之意)改为Phoenix,以祈唤新生活的到来。
离开了教会的庇护,要想重返社会轨道,注定了这一家人的落魄和拮据。他们一度住在房车里,孩子们不仅无缘正规的学校教育,还要在街头卖艺赚钱。
五个兄弟姐妹里,哥哥叫River(河),姐姐叫Rain(雨),两个妹妹分别叫Summer(夏天)和Liberty(自由)。与之相较,“华金”(Joaquin的西语发音)这个名字虽拉丁风情十足,却又有些拗口跟违和,且在中文语境下常跟英语的拼读“杰昆”混淆。
而说到家中最耀眼的明星,无疑是哥哥瑞凡·菲尼克斯。为了扛起全家人的生计,瑞凡从10岁便出道演艺圈,16岁因在《伴我同行》中的发挥而声名大噪,此后更凭借《不设限通缉》《我自己的爱达荷》分获奥斯卡最佳男配角提名和威尼斯影帝,时年21岁。
有了这样一位天之骄子般的榜样铺路,华金也开始涉足表演。从剧集《Seven Brides for Seven Brothers》和电视电影《Kids Don't Tell》开始,他以“Leaf”(叶)为艺名,朝童星发展,并在12岁时奉上了大银幕首秀《太空险航》,这是一部讲述青少年被误发射到太空的科幻片。
无论从电影流传的广度还是星光度来看,当时的华金都远比不上瑞凡,但哥哥却为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启蒙和影响。2019年多伦多电影节的颁奖礼上,华金提到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有阵子对拍戏倦怠而息影在家,某天瑞凡带回了一支《愤怒的公牛》录影带,让他反复观摩。
“你要开始演戏了,这就是你将要做的事。”多年过去后,这句话仍像海潮一样拍打着华金的思绪,同样让他忘不掉的,还有哥哥在面前猝死。
那是1993年的万圣夜,也是华金19岁生日后的第三天,他目睹瑞凡在好莱坞日落大道的酒吧毒蛇屋(Viper Room)因过量服用毒品鸡尾酒倒下,他很快打了911,却未能阻止悲剧的发生。更糟的是,这段求救录音后来被媒体曝光,二度重创了华金的身心。
哥哥瑞凡的死,堪称1990年代美国流行文化界的一场“地震”。毕竟,作为当时风头正盛的巨星,他不仅能和约翰尼·德普媲美,还被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视为偶像,媒体形容其为“下一个詹姆斯·迪恩”—对应二人同样的英年陨落、短暂又炽烈的一生,这更像是句讽刺的谶语。
对于个人而言,失去这样一个精神上的向导意味着什么?没人能讲清。送别瑞凡,让菲尼克斯一家承受了连锁性的打击:华金的父母开始分居,他也沉寂了近两年,和父亲一块儿生活和周游。记者们并未就此止步,他们竞猜着华金将以何种方式,来驱走亡兄留下的阴霾。
1995年,历经动荡的华金以本名重回公众视线。在格斯·范·桑特的电影《不惜一切》中,他和妮可·基德曼搭戏,饰演一个被其蛊惑和难以自拔的青年。在其清瘦又叛逆的外表下,溢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张力。
《角斗士》的拍摄充满坎坷。开拍时的剧本只有21页,基本是边拍边修改。
此后华金接拍的几部电影,从《爱的秘密》到《不准掉头》《八毫米》,标签在浪漫剧和犯罪、惊悚间游走。和西恩·潘、尼古拉斯·凯奇等前辈的合作,让他逐渐在业内站稳脚跟,夯实了类型片领域的表演经验。不过,要想朝瑞凡生前的成就看齐,他还缺少一部更具发挥空间的代表作傍身。
千禧之交,雷德利·斯科特斥巨资拍摄了《角斗士》。在这部取材于罗马帝国纷争的电影中,除了厚重的历史质感和场面调度,最具看点的便是两位男主之间的交锋。
有别于罗素·克劳饰演的将军马克·西蒙斯,华金在片中作为反派康茂德的化身,精准拿捏了这个弑父篡位、阴狠暴虐的蛇蝎太子。他所演绎的康茂德,除了对权欲的贪婪无度,还有不被器重和拥戴而导致的极度自卑,安全感匮乏。在一些重点段落,如斗兽场看到仇人“复活”,和戳穿亲信的叛变时,华金以他浑然的微表情细节,嘴角微妙的抽搐变化,确证了太子身上让人不寒而栗的机锋和矛盾性。
作为影响了后世诸多“仿效者”的古装史诗片范本,《角斗士》的拍摄充满坎坷。罗素·克劳曾透露说,影片开拍时的剧本只有21页,基本是边拍边修改。而他和华金都在定妆时深受“冒名顶替综合征”困扰,对自己的角色感到迷茫、不解。
好在,导演斯科特看到了后者萌芽的潜力。“是他说服了华金来拍这部片,而且是以他的方式,表达出那些细微、邪恶的心机。”最终,华金凭借此片拿下人生首个奥斯卡最佳男配角提名,虽未能走上领奖台,不过当时他才26岁,已足够让人叹服。
正当众人都以为他会在《角斗士》后,专挑大导演、大投入的戏时,华金却一个旋身移步,重又扎进了独立电影的怀抱,仿若宣示着藏在他那双绿色瞳孔深处、难破解的魅力。
在美籍印度裔导演M.奈特·沙马兰的《天兆》中,他是主角梅尔·吉布森的弟弟,一个怀才不遇的棒球运动员。和前者相比,华金的戏份虽然有限,却将小人物特有的呆钝、憨直刻画得相当到位,丝滑嵌进了这个透着冷幽默的外星人入侵故事中。高潮时刻,他挥舞球棒击倒外星人,点出了全片的主旨,即由童真支撑起来的“信仰之跃”。
这份隔绝于俗世的纯真感,在三年后同为沙马兰执导的《神秘村》中得到了延续。华金和布莱丝·达拉斯·霍华德作为边缘族群的代表,拥有不被身边人理解的勇敢和坚持。和《楚门的世界》相仿,他们的爱恋犹如在“乌托邦”谎言的表面撕开了一道口子。
和《角斗士》时期邪魅的气场不同,沙马兰镜头下的华金,没有激烈的情绪设定跟开合,更像是在一个糅合日常与异质感的情境下,开掘着普通人身上最常见也最易被忽略的要素:闷骚、腼腆、木讷,让看似玄虚的故事焕发出冒险性和趣味性。从这种天然的适配转化中,亦可窥见他未来在喜剧范畴内的造诣。
细心的人不难咂出,华金的表演大都贯穿了对“创伤型人格”的理解和吸收,尤其是常年活在长兄阴影下的压抑躁动。诚然,这是种相对俗气的精神分析法,却也有助于思考他那些略带乖戾、神经质的角色。
在同辈的中生代男演员里,和华金一样将忧郁面具焊在脸上的,还有卡西·阿弗莱克、阿德里安·布洛迪等等。如果说后两位的表演架构在对文本的共鸣上,强调准确、高完成度,仅靠一脸苦相就能凝定人物的阶层和种族等身份信息,华金则更像是在潜意识里将自己“动物化”,以此倾泻出隐秘的攻击性和流动性。
很难说安德森找华金二度合作,是否源于后者的家族跟邪教、嬉皮士有所牵连。
这股随时投入在幻觉中、濒临失控的能量,让他总能在表演时平衡住不同端点的切换,更别说将同龄的“小李子”莱昂纳多挑下马—相对于后者在转型期尴尬的处境,华金从入行早期便深得罗伯特·德尼罗、丹尼尔·戴·刘易斯等方法派“教科书”的真传。他竭力调动着体内的敏感和脆弱,将花瓶式的小生角色拒之门外。
即便是那些外形俊朗的角色,如传记片《与歌同行》中的著名乡村歌手约翰尼·卡什,也能被华金诠释出立体感。这得归功于现实中俩人的多重巧合:约翰尼·卡什是个出生在阿肯色州的小伙,哥哥在他12岁时因电锯操作事故而死,约翰尼因此备受父亲谴责,成名后又深陷酗酒和毒瘾中,直到克服内心的恐惧,重获新生。
除了揣摩约翰尼本人多舛的经历,华金还尝试了一些物理手段,如喝成癫狂的酒鬼,闭关六个月苦练弹吉他,压低嗓音,亲自献唱了片中所有曲目。这次饱含深情的表演,为他换来了金球奖影帝和奥斯卡男主提名的殊荣,导演詹姆斯·曼高德表示:“华金没有扮演约翰尼·卡什,他成为了他。”
不得不提到的,还有两位刺激了华金表演穴位的“作者”导演,詹姆斯·格雷和保罗·托马斯·安德森。同为美国独立电影界的红人,前者和华金结缘于2000年的《家族情仇》,共合作了四部作品(另外三部为《我们拥有夜晚》《两个情人》以及《移民》)。
在《两个情人》中,华金饰演的儿子因患有躁郁症被未婚妻抛下,陷入了在情感迷宫内鬼打墙的状态。影片富有格雷标志性的古典语气,这种氤氲的哀愁与感伤,大半仰赖于华金细腻入微的表演。尽管他在道德立场上的懦弱摇摆,必会让很多观众唾弃,却也描画出了纽约等现代都会的共同点,即溺水般的落寞和空虚感。
保罗·托马斯·安德森带给华金的影响,则如同一场究极的自我催眠。这个擅于切入文化历史中动荡节点的创作者,在《大师》中安排菲利浦·塞默·霍夫曼作为华金的对立面—不只是主仆意义上的,也起到了演技相互衬托、逼将的作用。
影片给人的观感,如同喝了杯烈度极高的伏特加后在甲板上晃荡。华金通过大量无台词、沉浸式的表情跟动作,来捕捉到男主弗莱迪挣扎的病态。这种幽微的心绪投射,在片尾弗莱迪伴着“大师”的哼唱,像个被缴械的孩童流下一行热泪时,抵达了忐忑不安的高潮。
到了改编自托马斯·品钦原著小说的《性本恶》,影片不再聚焦于人物之间特定的情愫,转而衔接起一幅70年代美国的嬉皮士群像。华金扮演的私家侦探与其说是在追踪前女友的下落,和南加州腐败丛生的势力网,毋宁说是在个人意识的太虚幻境中漫游。
很难说安德森找华金二度合作,是否源于后者的家族跟邪教、嬉皮士有所牵连。在缭乱眩晕的情节中,他如同搁浅在沙滩上的巨鲸,伤口裸露在外,和着冷峻的目光一道,凑成了时代风景中数块值得赏玩的拼图。
“是我变了,还是这个世界变得更疯狂了?”
回望2010年代,除了演技的精进,华金选剧本的眼光也愈发“反套路”。耐人寻味的是,观众总能在当中找到他过往银幕形象的即视感。
在备受国内影迷追捧(当然,这脱不开影片在上海取景的缘故)的《她》中,华金是和AI系统热恋的中年宅男。尽管影片和《两个情人》都探讨了都市男女纠结的病症,但《她》把握住了同海报一样哀而不伤的调性,华金的表演也不似后者那般冲动,带着刺骨和自省式的懊悔,而是更契合现代人“爱无能”的普遍模式,松开执念后,仍会从眼底流露怀念、释然的笑意。
《你从未在此》则是华金作品中较为剑走偏锋的一部,他的人设类同于《大师》,是个深受幼年虐待、战后被PTSD折磨的老兵兼雇佣杀手。导演琳恩·拉姆塞在视听上的花活凌驾于叙事完整性,创设了大量碎片化的闪回,以呈现出男主游离纠缠的梦魇。
难得的是,在如此隐晦和意识流的框架之下,华金仍借着自然主义的表演,为影片填充了相当的可信度,像在起雾的海面上抛下一只锚,引领观众进入到角色的内心。最后十分钟,当杀手来到州长家的宅邸解救小女孩时,却发现前者已被割喉,他瘫坐在地上悲泣,终结了一切正统类型片中的暴力(英雄)幻想。
华金不仅以“小丑”的身份写日记,还连续数月每天只吃一个苹果,靠输营养液维持机能。
这次高难度的发挥,可以算作对两年后《小丑》的预演。区别是《你从未在此》中,华金的表演像是以刀尖抵喉,释放出极强的控制力,《小丑》则完成了对人物“心魔”的交代和增补。
起初接到导演托德·菲利普斯的邀请时,华金对漫改角色并不太感冒。直到托德磨了三个月,他才肯去试镜、扛下这个超越DC宇宙观的角色。
即使意外挤进了威尼斯主竞赛单元,直到首映礼前,影片在业内也支持者寥寥。除了担忧托德的导演水平,媒体们普遍有个疑问,有杰克·尼科尔森和希斯·莱杰两版如此成功的小丑在前,华金的表现能让人买账吗?
新版《小丑》在定位上,迥然于《黑暗骑士》的哲思激荡。托德以表现主义的光影结合通俗剧写法,让观众体会一个被体制碾轧的笑面人如何滑向深渊。比起为极右和民粹分子作传,当中沉淀的警世意味更甚。
为了更好展现主人公亚瑟·弗兰克的扭曲和癫狂,华金不仅以“小丑”的身份写日记,还连续数月每天只吃一个苹果,靠输营养液维持机能,最后减掉了47斤,将自己从《你从未在此》里膘肥的形体瘦到肋骨外翻。
不过,即便在外貌上做出很大牺牲,还为角色设计了胆寒的笑容和舞姿,公允来讲,《小丑》并非华金演过最复杂和有挑战性的角色。一个剧作上的例证,便是稍显直白、长篇累牍的前史,尤其是找生父认亲的桥段,驾驭起来对他算不上多棘手。
饶是如此,作为一篇切中时代情绪的说明文,《小丑》自带的空前关注度,的确为华金赢得了主流市场迟来的褒奖。正是多年来对于同类角色的钻研,嫁接在广义的背景和时机之下,为他的封神之路添上了不可缺的砝码。
出道至今,华金拿了1座奥斯卡,2座金球奖,还有戛纳和威尼斯的影帝奖杯,离“大满贯”成就只差征服柏林。和丰厚的职业履历相衬的,是他始终“在别处”的状态。
近来围绕他的热点,除了《小丑2:双重妄想》引发的两极评价,更多源于一桩令行业哗然的丑闻:华金原计划和著名导演托德·海因斯合作主演一部大尺度(NC-17)的同性爱情电影,但作为项目关键的发起者,他却在开拍前五天临阵脱逃,让整个剧组面临数百万美金的巨额亏损。
在尊奉体系化生产的好莱坞工业内,这种单方面“毁约”算得上重罪。目前余波还在不断扩散,经同行和媒体爆料,人们发现华金是个弃演惯犯,譬如《分裂》的男主詹姆斯·麦卡沃伊,是在华金退出后最后一刻被拉来救场的。包括2021年《呼朋引伴》和去年的《拿破仑》,也曾让华金在开拍前夕或中途打过退堂鼓。
艺德败坏?还是对剧本和导演要求太挑剔?在快速的猜想和结论外,一个更能经得起细看的解读,或许是演员身上外溢的偏执人格,周期性爆发的自我怀疑。
和同行里优秀的模范生相比,华金的人生故事,本就是“传奇”到难以复刻的。他习惯藏在角色后,参加顶级的电影节时总是蹬双帆布鞋就去。就连《小丑》全球爆火期间,他的通告栏都只有5场发布会、1次脱口秀节目和1本杂志(《名利场》)的专访。
兄长的早逝,让他过早看透了这个圈子的无聊和薄情。“我不想参加颁奖礼,觉得我跟那群人格格不入,一群人勾心斗角、争来争去……全世界找不出比这更蠢的事。”
除了在不同公开场合炮轰,他也会将自己当作试验品,以戏耍名利场的规则。其中最让人傻眼的,便是他在2008年无预警宣布息影,摇身成为一个蓄胡、戴墨镜的嘻哈歌手,上真人秀节目全程神游,在演出现场因为迟到4个小时和粉丝大吵。
直到两年后,蒙在鼓里的人们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拍摄跟卡西·阿弗莱克捣鼓的伪纪录片《我仍然在此》,对艺人真实、混乱和随时担心过气的生存境况进行一次反射式的嘲讽。
在另一个无关娱乐的议题上,华金有着罕见的参与度和活动家身份,那就是对素食主义的倡导。他曾在采访中表示,自己三岁时在船上看到杀鱼,深感愤怒和害怕,从此便坚定了吃素的念头。
兄长的早逝,让他过早看透了这个圈子的无聊和薄情。
他和爱妻鲁妮·玛拉投缘,不仅是因为定情作《抹大拉的玛利亚》,也有对环保事业共同的热情。俩人经常一块儿参加气候罢工、危机示威和动物平权活动,华金还曾助阵多部相关纪录片的制片、配音,如《统治》《贡达》。
写作此文,并不是要为华金的“劣迹”开脱。要认清的是,作为这个星球上如今最伟大的男演员之一,他的怪胎和拧巴属性远非一两句话能概括,稍不留神,就会落入泛道德化审判的误区。
在耍大牌、轻蔑的表征之下,华金亦有难舍柔情的一面。2020年,他和鲁妮玛拉给诞下的第一个孩子取名为“瑞凡”,这让人想起他在同年的奥斯卡颁奖台上,引用哥哥17岁写下的歌词:“Run to the rescue with love and peace will follow.”(带着爱奔走援助,和平随即而至。)
生命如蜿蜒向前的河流,奔淌不息。和家人间永恒的拉扯、羁绊,注定要成为华金表演中一根内在的叙事主轴,也唯有如此,他才能以伤口为燃料,滋养和丰富那些不为世人所容的角色,从琐屑的日常经验中抽离,成为一个又一个美国精神诊断的标本。
责任编辑何承波 hcb@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