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舅于2022年12月26日死去,他被一场病毒带走,很快就消失于这个世界。
他49岁,小名叫细长,长着一张娃娃脸,会书法、画画、设计;他有幽默感,爱看小品,会跳霹雳舞,有充足的艺术天赋;他好像怎么都不会老,永远都是我童年记忆里笑得像孩子的样子。
但他是个残疾人。曾经才华横溢、健全过的残疾人。
残疾把他的所有一切都打倒,他的才华、尊严甚至是生存的决心。
但我没想过,命运把他残存的最后一点YHsvGJyDzE2jcq/kXb75oQ==生命又全部拿走。
当外婆告诉我,小舅一个人死于出租屋,临行前身旁空无一人时,我被那种死亡的孤独深深镇住、深深击垮。
那些新闻里的死亡一下子失去了效力,所有面对遥远的死亡的准备都成为一个笑话。
我从来没有预料到,死亡是如此轻巧地到来。我更无法想象,在最后那几个小时里,死亡是怎样残忍地把他拖行在地,让他失去抵抗。
当我把他的故事写在纸上时,我带着一种必败的心情。我知道,这绝不是我写他的最后一个故事,也不是我写他的最好的一个故事。
在得知他死亡的消息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出现了很多个他的样子,走路的样子、总是笑着的样子、仰着头的样子。最后这些样子都凝结成了我在小说开头写的那个画面。他坐着,或者是往前走着,提着他因长期得不到正常使用而萎缩的手和脚,迎接着某个人,或者是某种他以为是光明的黑暗。
我在不断回忆起这些画面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一天我一定会写他,并且会不断地写,直到写到有一天他终于跃出纸上,告诉我,就此停笔吧,我已经被他人所完全认识了,我完整了,我并不孤独了,你可以离开了的时候,我才会停笔。
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我的忏悔。于是,我第一次动了笔,如今是第二次。
这是我懦弱的抵抗,是我痛苦的抵抗,也是我唯一坚实的对死亡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