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献给勇者与开拓者的壮丽诗篇。作者以细腻而充满激情的笔触,描绘了中国极地事业40年间爬冰卧雪、奋发图强的壮丽征程。从“雪龙”号劈波斩浪的坚定航行,到“秦岭”站巍然矗立于冰原之上,每一个场景都充满了力量与荣耀。这不仅是一部极地科考事业非凡崛起的历史,更是对科考队员无畏精神的深情礼赞。
一 南极、难极,“中国龙”来了
四月的青岛,海风习习,春暖花开,明媚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宛如一片片闪亮的蓝绸缎舞动着。港湾里停泊着一条条竖着白帆的游艇帆船,远方不时地驶过一艘艘硕大的货轮渔船,令人神清目爽、心旷神怡……
2024年4月10日下午2时整,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奥林匹克帆船基地中心码头上,锣鼓喧天,彩旗招展,身着红色民族服装的舞龙队,高擎两条金黄色的长龙随着欢庆的鼓点音乐奔腾跳跃。旁边,一艘红白相间的巨轮稳稳地靠泊在岸畔,船身上书写着两个醒目的白色大字:雪龙。
从船艏、驾驶台到船艉悬挂着一长串五颜六色的小型旗帜:这是航海文化中最隆重的礼仪——“挂满旗”,即将船上所有的信号旗以“两方一尖”的方式从前到后连接悬挂,在主桅顶升挂国旗。一条条红底白字的横幅、竖幅由上而下展开来,上面分别写着:“认识极地、保护极地、利用极地”“探索自然奥秘、勇攀科学高峰”“勇斗极寒、坚韧不拔、严谨求实、辛勤工作”。
对了!这正是我们的极地破冰考察船“雪龙”号,载着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队,劈波斩浪,战冰斗雪,历时5个多月,航程8万余海里,刚刚凯旋回到祖国的怀抱。国家自然资源部与山东省人民政府在青岛奥帆基地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并举办为期三天的“雪龙”号开放日活动,供社会公众参观。
有关领导和各界人士分别致辞,热烈欢迎考察队克服种种困难、凯旋而归,并致以崇高的敬意。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们向身着红色科考服、脸上还留着风雪肆虐痕迹的考察队员们献上了鲜花。来自社区、学校和机关的市民代表依次登上“雪龙”号,参观了解为人类进步而勇闯冰雪极地的大国重器。
作为贴近生活反映时代,多年来从事海洋文化研究与写作的青岛作家,我有幸受邀参加了此次庆典,并且在活动日结束之后,随同“雪龙”号出海体验生活,近距离采访考察队员们。由此,我经历了一段难忘的海上生活,体味到南极勇士们的种种酸甜苦辣和心路历程……
南极洲,是人类最后到达的大陆和“公土”,也被称作继欧、亚、非、大洋和南、北美洲之外的“第七大洲”,位于地球最南端,土地几乎都在南极圈内,四周濒临太平洋、印度洋和大西洋。它是世界上地理纬度最高的一个洲,同时也是跨经度最多的一个大洲,总面积约1400万平方公里。
这里98%的地域终年为冰雪所覆盖。冰盖面积约1200万平方公里,平均厚度2000~2500米,最大厚度为4800米。年平均气温为-25℃,极端最低气温曾达-89.8℃,为世界最冷的陆地。在地理上,南极洲通过970公里的德雷克海峡即到南美洲,与智利、阿根廷等国较近,而距离我们中国的首都北京,则约有12000公里。
然而,南极大洋里却充满了生机,那里有海藻、珊瑚、海星和海绵,还有许许多多叫作磷虾的微小生物。磷虾为南极洲众多的鱼类、海鸟、海豹、企鹅以及鲸提供了食物来源。可以说,小小磷虾供养了整个南极洲。自从人类足迹到此,它也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味。
南极的腹地几乎是一片不毛之地,堪称“生命的禁区”。不过,近代人类不断进入南极考察测算,依据地球物理调查所获得的资料,以及板块构造理论对有亲缘板块拼接的结果证实:南极洲存在着丰富的煤、铁、石油与天然气等资源,以及金、银、铂、铬、锡、铅等多种金属矿藏。
这就是南极!表面苦寒粗野、阴森冷酷,始终以“拒人以千里之外”的面孔出现,实质内里丰富多彩、神奇富饶。如同一代伟人毛泽东主席诗中所说:“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所以,几个世纪以来,一个个冒险家、一支支探险队顶风冒雪、跨海踏冰而来。甚至,为了某些利益而不惜互相争斗、兵戎相见。
1959年12月,由美国、苏联、澳大利亚、英国、挪威、阿根廷、智利等12个国家洽商签订了《南极条约》。主要内容是:南极洲仅用于和平目的,冻结领土所有权的主张,禁止在南极地区进行一切具有军事性质的活动,保证科学考察的自由,促进国际科学合作。目前,全球已有数十个国家签署了《南极条约》。
由于历史的原因,在南极事务上,我们中国迟到了。说起来,这里边有一个让国人感到酸楚与悲愤的故事——
1983年9月,澳大利亚首都堪培拉迎来了最温馨舒适的春季,这天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花节,姹紫嫣红,游人如织。可是,来自东方古国的三位客人却无心观赏,脚步匆匆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走进澳大利亚国家会议中心,参加一次重要的国际会议。
第十二届《南极条约》协商国会议在此举行。我国组成了以外交部条法司副司长司马骏、南极委员会办公室主任郭琨和翻译宋大巧三人代表团,首次以观察员的身份参加。当时正值国内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各项事业欣欣向荣,华夏儿女也大步走上了国际舞台。
然而,现实却是那样严酷,如同迎头浇来了一盆冷水。协商国作为最早缔约《南极条约》的国家,有参与南极事务的决策权和表决权,而缔约国虽然可以加入《南极条约》,却没有发言的机会,更甭说参与表决了。要想成为协商国,必须在南极建有科学考察站、有项目有成果。而当时中国还没有建站,只是缔约国之一。
从会场安排上,就可以看出双方的差异:协商国的代表坐在中心和前排,而缔约国的代表只能坐在后边,算作列席旁听,面前连张桌子都没有。司马骏、郭琨、宋大巧三人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
谁知,更大的不快和屈辱还在后边呢!大会开过几天之后,有关南极议题讨论完毕,按照议程要对商议内容进行表决了。大会主席“礼貌”地扫视了一下会场,微笑着说:“现在开始表决,请缔约国代表到休息室喝咖啡!”
说着,他拿起一把小木槌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当!”
这一声响,就像敲在中国代表心上一样,翻江倒海,百感交集,没办法——谁让你在南极没有科考站和考察项目呢,也就没有话语权,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离开会场。按说这是国际惯例,可对于具有民族自尊心的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来到会场外边,从事南极具体工作的南极办主任郭琨再也忍耐不住了,眼眶里含着泪花,向着代表团团长愤愤说道:“不在南极建成我们自己的考察站,我就再也不参加这样的会议了!”
生于1935年的郭琨,是河北省涞水县人,1956年从天津市扶轮中学毕业,保送至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学习,传统的家教和严酷的军事生涯,练就了其拼搏奋斗、勇于探索的优秀品质。他是我国早期开展南极考察的组织者之一,立下了卓越功勋,堪称南极事业的开拓者。
“郭主任,我的心情与你一样,这种事情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从事多年外交工作的司马骏同样坚定地表示。
坐在休息室里,大会服务人员毕恭毕敬地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咖啡,可出席会议的三位中国代表心里是“拔凉拔凉”的,谁也喝不下。对他们来说,这注定是一杯最苦涩、难以下咽的咖啡。
是啊,联合国五个常任理事国:英、美、法、苏联(现俄罗斯)、中国,其他四个国家早已深入南极了,建有不止一个常年科考站,在南极事务上举足轻重。唯独我东方泱泱大国,却连发言权都没有,怎能不让人愤愤不平、心有不甘呢?
然而,这又不能看作是国际社会故意为难,而是基于二十年前就做出的一项硬性规定:不符合条件者,是不能参与南极商讨与决策的。各国一体对待。实在说,南极考察早已在中国酝酿了,只是面对历史的潮起潮落,确实未能把握时机及时往前走……
1951年,北京的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燕生编译的《南极洲——世界第六大陆》,1956年,上海的新知识出版社编辑出版了《生活在南极和北极》等书,引来了大众探求的兴趣。
尤其在1958年国际物理年期间,也就是那份《南极条约》讨论签订时,《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地理知识》《新观察》等报刊刊登了不少有关南北极的报道和科普文章,引起中国读者的极大兴趣。这对于普及南北极知识起到了促进作用,也为后来中国开展极地事业做了有益的铺垫。
趁热打铁,中国著名气象学家、中科院副院长竺可桢先生适时提出:中国是一个大国,要研究极地,因为地球是一个整体,中国自然环境的形成与演化是地球环境的一部分。建议派出留学生学习极地专业,以便将来从事有关研究。这引起了国务院高度重视,适时选派了谢自楚赴莫斯科大学学习极地冰川专业。他成为中国第一个学习此专业的留学生,并作出了贡献,后来担任中科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所长。
时光流转到1964年,中共中央、国务院批准成立了国家海洋局,统管海洋事务。在海军少将、老红军出身军政双全的首任局长齐勇领导下,制订了远景规划和具体任务,其中就重点提出:将来要进行南极、北极海洋考察工作。
十分可惜的是,不久遭遇了不堪回首的“文革”,海洋事业与其他各行各业一样,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冲击得七零八落。为创建国家海洋管理体系呕心沥血的齐勇局长,受到迫害。遥远的南北极地变得愈加“遥不可及”,只能“望洋兴叹”了。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历经磨难而不倒的中国人,终于迎来了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新时期。1977年5月25日,在贯彻全国第二次“学大庆”会议精神工作会议上,中共国家海洋局党委提出:到本世纪末在海洋调查科学技术上接近、赶上和超过世界先进水平的宏伟目标,概括成一句话:“查清中国海、进军三大洋、登上南极洲。”
许多从事海洋事业的老科学家,刚刚抖落“文革”冲击蒙上的灰尘,就迫不及待地关心起国家的极地事业。1978年初的一天,一封来自山东青岛的信件飞进国务院,摆在了主持科教工作的方毅副总理办公桌上。那是中科院海洋研究所老所长曾呈奎教授写来的,信中说:
“……下届国际地球物理年,将于1982年举行,重点任务之一是南极考察,中国作为一个拥有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大国,理应积极参加这项工作。为将来两极资源的开发利用准备条件。”
方毅副总理兼任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主任,主管此事。他反复看了几遍,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走到窗前思考了一会儿,继而快步回到桌前坐下,提笔在信上写了几行字:“南极考察是一个大项目,建议由国家海洋局研究实施。”
瞧,从这个批示上就可以看出,国务院有关领导人早就认识到此事的重要性了,时不我待,刻不容缓,及时责成业务部门考虑实施。
在那个全国各行各业快马加鞭,抓紧把耽误的时间追回来的岁月里,大家都在大干快上。因为再不迎头赶上去,就会像邓小平同志所说“要被开除球籍”了。国家海洋局接到指示后,立即认真研究,很快提交了《关于开展南极考察工作的报告》。
由此,中国南极考察事业驶上了快车道:成立国家南极考察委员会及其办公室(南极办)、制定中国南极考察规划、“走出去请进来”,与国际上南极科考强国建立联系、提请加入《南极条约》、商讨首次奔赴南极考察方案、研究中国南极考察船的建造或购买……
其中最为震撼人心的,还是首征南极考察队——
1984年6月12日,一份由国家海洋局、国家南极考察委员会、国家科委、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和外交部联合具名的《关于我国首次组织编队进行南大洋和南极洲考察的请示》,呈报国务院和中央军委。
仅仅过去了十三天——6月25日,国务院、中央军委就下达了正式批复:“组成首次赴南极考察编队,并在南极建立中国第一个科学考察站,开展多学科综合考察。”
为纪念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日子,时任海军司令员刘华清与国家海洋局局长罗钰如一致商定:将中国这次考察编队定名为“625编队”。
首次南极考察,举世瞩目。考察的成败,关系到社会主义中国和中华民族的威望。除做好物资准备外,组成一个坚强的领导班子和一支素质高的考察队伍,是完成任务的关键。
消息传出,举国关注,许多有关单位的人员、热血人士积极报名,申请书、请战书、决心书纷纷飞来。曾经参加过南极会议的郭琨和去过南极的科学家董兆乾、张青松一马当先。其次,按照考察队的要求和条件精挑严选,最终确定了来自国家23个部、委、局和有关省、市、自治区以及人民解放军的591名队员。
这包括两艘交通平台——“向阳红10”号船155人,海军“J121”号船308人,南极洲考察队54人,南大洋考察队74人,都具有高度的爱国主义热情和艰苦奋斗的精神,是有理想、有抱负、有能力、体魄健壮的中华儿女。还有新华社、《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央电视台、中国新闻电影制片厂等单位派出记者、摄影师随考察队赴南极实地采访。
党指挥枪,是我们成功的法宝。参加首次南极考察的“两船”“两队”,统一组成“中国首次南极考察编队”(简称“首次队”),下设指挥组、政治工作组,建立了“中国共产党首次南极考察编队临时委员会”和共青团组织,重大问题由临时党委集体讨论决定。
编队总指挥兼临时党委书记,由国家海洋局副局长陈德鸿担任;副总指挥由国家海洋局东海分局局长董万银和海军旅顺基地参谋长赵国臣担任。南极洲考察队队长由南极办主任郭琨担任,南大洋考察队队长由国家海洋局第二海洋研究所副所长金庆明担任。张志挺任“向阳红10”号船长、周志祥任政委;于志刚任“J121”号船长、袁昌文任政委。
总指挥陈德鸿,属于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一辈,1930年12月出生在江苏省阜宁县沟墩镇,从小受到了苏北老区的熏陶,16岁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任乡宣传干事。1949年2月,陈德鸿在苏北海防团入伍随人民海军一道成长,曾任职海军作战部部长。后来作为不脱军装的海军军官,他调任国家海洋局副局长。
当国家考虑首征南极总指挥人选时,目光就落在了既熟悉海洋事务,又有排兵布阵能力的陈德鸿身上。刘华清司令员当面问道:“让你率队去南极,有什么想法?”
“肯定不会一帆风顺的,但我已做好了准备,不管多么困难,保证完成任务!”陈德鸿声音不高,却十分坚定。
为了使大家具备充沛的体能,南极洲考察队组织了适应性训练。集中在北京体育学院,邀请外国专家前来指导。通过集训,队员了解了南极的自然地理环境和考察概况,认清了中国首次南极考察任务,掌握了一些建站和实施科考的基本知识,形成了一支敢打敢拼、斗志顽强的队伍。
1984年10月13日,时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万里等同志,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首次南极考察队全体队员和南大洋考察队、两艘运输船的代表,听取了首次队领导关于准备工作情况的汇报,并与代表们一起合影留念。
满头白发却壮心不已的万里副总理听完汇报,挥动着手说:“你们这次去,要想得周到一点,思想上对困难估计得足一点,仪器设备上准备得尽可能牢固一些,生活上准备得尽可能丰富一些。祝你们顺利成功!”
这对出征前的南极考察队,是一次极大的鼓舞与激励。
第二天, 恰逢星期日,本应是忙碌了一周的人们休息的日子,可在紧锣密鼓准备出征的战士面前,是没有“休息”二字的。首都知名的书画家、表演艺术家和文化界人士与南极考察队员们联欢,以壮行色。
大厅里高挂着一条长长的红色横幅,上写:中国首次南极考察队联欢会。90岁高龄的书法大师肖劳老人,现场挥毫题写了“南极探险”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年仅6岁半的小朋友李馨,也凝神静气画了一幅画:两对可爱的企鹅站立着迎接东方朋友,旁边高扬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
著名歌唱家李谷一、刘秉义、闵鸿昌、李晓梅等演唱了优美的、催人奋进的歌曲。深受欢迎的特型演员古月、王铁成模仿了毛主席、周总理的讲话,鼓励大家。而作曲家王立平演唱了他创作的歌曲,并表示要专题创作一首《南极考察队员之歌》。
联欢会上,阵阵掌声和欢笑声,汇成股股洪流,激荡着南极考察队员们出征去奋斗,去拼搏,誓把五星红旗插上南极洲,胜利完成建设中国南极长城站和科学考察的光荣历史使命!
又过了一天,星期一刚上班,南极委主任武衡专程来到考察队集训地,带来了一个特大喜讯:“邓小平同志为中国首次南极考察题词了!”大家欢呼雀跃,纷纷奔出房间,招呼着:“快到会议室,快来看啊!”
一卷洁白的宣纸在武主任手中徐徐展开,一行人们熟悉的遒劲的毛笔字迹赫然闪亮:“为人类和平利用南极做出贡献 邓小平 一九八四年十月十五日 ”。
大家默默凝望着这条题词,一股热流激荡在心胸……
从零起步的中国南极考察,早就注明了几个关于南极的主题词:人类、和平、贡献!
1984年11月20日的上海黄浦江吴淞口,国家海洋局东海分局的码头上欢声雷动、汽笛长鸣。“向阳红10”号与“J121”船在鼓乐声和鞭炮声中徐徐启航了。
这是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一天:中国首次南极考察队要从这里出发,远征地球最南部的冰雪王国——南极洲,创建中国第一个南极考察基地——中国南极长城站,进行陆上和海上的科学考察。
在经历了跨过赤道中线、勇闯“魔鬼西风带”、穿越德雷克海峡等等难关之后,首次队劈波斩浪,终于驶进了南大洋海域。冰峰逶迤、青山连绵,一条水道闪着蓝色波光,横贯在面前。
1984年12月25日,中国船只第一次驶入南极地区,各层甲板上挤满了队员,纷纷举目眺望。“看,冰山、冰山!”随着惊喜地喊叫,全船欢腾了。形态各异的冰山竖立在船的不远处,白色的积雪,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山体像一大块水晶,晶莹剔透,在蓝天映照下,泛着蓝色光泽,神秘而瑰丽。
浮冰也越来越多,大块浮冰上横卧着的海豹,仰首张望着新来的客人;企鹅从浮冰上跃入海中,向船只游来,似乎在迎接远道而来的中国考察队;远处海面上,有几处喷出高达十几米的水柱,偶尔能看到露出水面像潜艇似的脊背,那是鲸鱼以其特有的“水礼花”表示欢迎……
两艘考察船慢速航行,驶向南设得兰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岛屿——乔治王岛。这就是中国南极长城站准备建站的地方。此岛东北至西南方向最长约有86公里,最宽的地方约有30公里,面积1160平方公里,90%以上终年被冰雪覆盖,只有夏季期间才会融化部分冰雪裸露出地面。
渐渐地,考察船穿越布兰斯菲尔德海峡,驶入麦克斯韦尔湾。这是由乔治王岛和纳尔逊岛的东北部形成环抱状的海湾。下午7时左右,船上喇叭又一次响起:“大家注意!右前方出现的就是乔治王岛。”
一时间, 所有的目光,都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海天相接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一块浅灰色的云团缝隙中露出一束阳光,照耀在洁白的冰雪和几块黑色土地上,反射出万道霞光。这时,船上左右两舷同时爆发出震天的喊声:“南极,中国人来了!”
如同滚滚春雷,好似滔滔巨浪,响彻在茫茫海天之间,震醒了亘古荒芜的白色大陆。这是古老而年轻的中华民族在向地球极点宣告,我们来了!
首次队一到乔治王岛,就开始选择长城站址。虽说在国内已经有过预案了,但具体建在哪块地面上,还需现场考察确定。建站是百年大计,不能有丝毫闪失。
历史性的一天终于到来了——1985年12月30日,南极洲考察队部分队员将乘坐“长城1”号和“长城2”号小艇,登上南极洲南设得兰群岛的乔治王岛的菲尔德斯半岛,建设自己的考察站。
好啊!中华儿女“南极梦”就要实现了!
下午2时30分,总指挥陈德鸿一声令下:中国首次南极洲考察队54名队员身穿红、蓝两色羽绒服、臂佩南极考察队标、头戴着印有“中国”字样的帽子、脚穿长筒保暖防雪水的胶鞋、外套橘红色的救生背心,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依次沿着舷梯下到“长城1”号和“长城2”号登陆艇上。
这是两条体长底平的小艇,船头上有高高挡板,航行时可以遮挡海水打入舱内,登陆时打开搁在岸上作为跳板使用。在南极,巨轮靠不了岸,要从海上登上陆地,除了用船上携带的直升机,就是登陆艇了。直升机虽然可把人运上陆地,但对于笨重的建筑设备、车辆等大宗物资无能为力。
两只小艇迎着海浪,驶出麦克斯韦尔湾后向右转弯,航行30分钟,绕过一个焦黑色光秃秃的小岛,驶入一个半封闭的海湾,到达了乔治王岛的菲尔德斯半岛南部地区的海滩,抢滩登陆。中国南极长城站就将在这里建站。
公元1984年12月30日15时16分,登陆艇的前挡盖打开了,郭琨队长高擎五星红旗一个箭步走下小艇,登上了乔治王岛的菲尔德斯半岛,身后紧跟着50多名考察队员。
历史啊,请记住这一时刻吧,中国第一支南极考察队踏上了地球最南端——南极洲!鲜艳的五星红旗第一次插在万古冰原上!随队摄影记者“啪啪”按动快门,留下了永恒难忘的瞬间。如今,这面国旗已被收藏在国家博物馆里。
南极,我们中国人真的来了!
接下来的几十天里,首次队在总指挥陈德鸿、队长郭琨的带领下,爬冰卧雪、战海斗天干起来。他们住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四处透风,身下是雪,吃着一会儿就成了冰疙瘩的饭菜,却在冰冷的海水中很快建起临时码头,抢运器材;在咆哮的风雪里登高上梯,搭建高架钢制考察站。手脚冻伤了、磨破了,鼻子嘴角耳朵绽开了血口子,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喊累……
1985年2月20日,中国农历乙丑牛年大年初一,又是一个历史性的日子,建站工地上彩旗飘扬,一片欢腾。考察站主楼上挂着一条红色白字横幅:中国南极长城站落成典礼。好啊!我们首个南极考察站——长城站,建成开站了!
一大早,考察队副总指挥赵国臣来到长城站旗杆前,数次拉动旗绳试验升旗过程。他激动地说:“保证国旗升上长城站,是我们最光荣、最重要的任务。”
会场设在办公楼前用沙石填平的小广场上。
这一天,荒凉僻静的南极大地上,漫天飞舞着雪花,海、陆、空马达声轰隆,应邀而来的外国客人及“向阳红10”号科学考察船和海军“J121” 舰上的队员,从水路、陆上、空中四面八方拥向长城站,展现出一派少有的繁忙景象。
中国南极首次队500多名队员,与中央代表团和乔治王岛上的智利、阿根廷、巴西、波兰、苏联、乌拉圭等国的南极考察站站长,迎着纷飞的极地风雪,兴高采烈地欢聚在一起,庆祝中国第一个南极站——长城站胜利落成。
崭新的长城站,呈现出盛装的节日气氛。橘红色的办公楼顶上,升起了乔治王岛上各个考察国家的国旗。前来参加庆典的外宾有苏联、智利、阿根廷、波兰、 巴西、民主德国、乌拉圭等国家考察站的站长及随员。
54名登岛队员原有的服装已在风雪、雨雾拼搏中弄得脏兮兮破烂不堪,队部决定请大家一律身着仅有的紫红色新风衣,头戴写有“中国”字样的小红帽,在会场中间排列。外侧是无统一着装的南大洋考察队。海军308名官兵,穿着一色海军呢制服,头戴大盖帽,队列整齐,军容威严。
10时整,专程从北京赶来的国家海洋局副局长、代表团副团长钱志宏主持典礼,庄严宣布:“中国第一个南极考察基地——中国南极长城站落成典礼现在开始!”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荒凉的万古冰原,风平浪静的长城海湾,几乎被掀了个底朝天!
“升国旗,奏国歌!”
在庄严的《义勇军进行曲》中,在队员杨雨彬、蒋维东护卫下,首任站长郭琨亲手升起了五星红旗。大家昂首挺胸,久久凝望着冉冉升起、高高飘扬在长城站上空的国旗,格外兴奋、激动不已。
这是中国在自己的南极考察站升起的第一面国旗啊!南极洲终于有了我们的第一块立足之地!
接着,中国政府赴南极代表团团长、国家南极委主任武衡宣读了国务院的贺电:
中国南极考察队全体同志:
我国第一个南极科学考察实验基地——中国南极长城站,在全国人民欢度新春佳节的日子里胜利建成,国务院特向参加南极考察的全体同志表示最热烈的祝贺和慰问。
中国南极长城站的建成,填补了我国科学事业上的一项空白,标志着我国的极地考察事业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为我国进一步加强国际科学技术交流与合作、为和平利用南极、造福于人类奠定了基础。它对进一步加强地球物理、 海洋、气象、 通讯技术和宇宙科学等方面的研究,对我国社会主义建设都具有重大意义。
希望你们团结奋斗、克服困难、再接再厉,为人类和平利用南极作出更大贡献。
国务院
1985年2月19日
接下来,主持人宣读了国内相关部门、海外华人组织、民主德国、苏联等国家的贺电和贺信。同时,中国在南极洲的第一个邮政局——中国南极长城站邮政局正式开业。
最后,武衡主任为中国长城站开站剪彩。随着红绸断开,掌声、锣鼓声、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乔治王岛又一次沸腾了!人们用力地敲打着,忘情地抒发着。哈!竟然把一面铜锣敲出了一个大洞……
时光似水,岁月如歌。
一晃四十度春秋过去了,自从首个长城站矗立南极之后,一代代中国极地人艰苦奋斗、继往开来,远征冰雪世界,攻克道道难关。同时,中国科学家也在关注着地球的另一端——北极,并在2004年建立起了首个北极考察站:黄河站,距今也整整20年了。
如此,我们相继兴建了南极长城站、中山站、昆仑站、泰山站,北极黄河站,使华夏儿女南北极科学考察研究事业,依托这些基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跃进入了世界极地科考第一方阵。
二 五星红旗在白色大陆上升起
俗话说,大海犹如孩儿脸,阴晴随时会有变。
三天的公众开放日圆满结束,市民按照网上预约络绎不绝纷至沓来,大开眼界心满意足。我们的“雪龙”号将在4月13日下午五点钟起锚开航。不料,似乎老天爷知道活动如期结束了,原本的天蓝蓝海蓝蓝一下子变化了,风雨交加,大雾弥漫,能见度变得很差,几十米内就看不清人影了。青岛港实行管制,出航时间待定。
船长安排我住进了515舱室——“雪龙”号上层建筑共有七层,最上边是驾驶台,其他则分别有乘员住舱,以及各种工作生活舱室,比如会议室、实验室、阅览室、餐厅、多功能厅、健身房等,最底层是轮机舱及操控室。
我所在的“515”算是比较高的一层了,室内有一张书桌、小沙发和上下两张单人床,还有独立的卫生间、衣橱等设施。值得一提的是,不管何种用具都被牢牢固定,就连暖壶、茶杯等也都是放在铁架内。不用说,那是为海上风浪特意“准备”的。
书桌上方开有一扇小舷窗,前甲板及海面情况一览无余。本来靠泊期间,能够观看到对面灯火辉煌的国际会议大厅——前几年的纪念人民海军建军七十周年庆典和上海合作组织青岛峰会,就是在那里隆重举行的。如今却被雾气遮挡得严严实实。看来这场海雾真是不小,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启航了。
晚饭后,队员们有的在多功能厅、有的在健身房、有的在舱室看书、打球、下棋、打游戏,迎来了完成重任后难得的轻松。而我,正好抓紧时间分头找他们采访聊天。对此我深有体会:近年来我曾两次参加科考队远赴太平洋,写出了长篇报告文学《第四极:中国“蛟龙”号挑战深海》和《耕海探洋》。这就是随船行动的好处,采访对象都在船上,想找谁谈就找谁谈。
一直到入夜十一点多了,我才回到住舱整理采访记录,上床休息。床如同大学生宿舍上下铺一样,但为了节省空间,还略窄小一些,容纳我这样的普通身材完全够用了。伸个懒腰放平身子,我还想着下一步如何采访呢,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蒙眬中只觉得一阵摇晃,还有隆隆的响声,好似发生地震似的,我猛地惊醒过来,一抬头,“砰”的一下碰在了上铺底板,哦!我意识到是轮机启动开船了。拉开窗帘看看外面,天还黑黢黢的——这肯定是港口放行了,“雪龙”号连夜驶离了码头,我揉揉刚才撞疼的前额,翻了个身又睡下了。
早餐后,我走上驾驶台,与值班的二副攀谈起来,知道是在拂晓时分,天气有所好转,经请示抓紧出港的。因为港内船舶较多,为了安全,视线不好时严格控制进出,出了港口才是“海阔凭鱼跃”。这就像飞机起飞需要排队一样,升空后则“天高任鸟飞”了。
“雪龙”号抓住天气稍稍变好的瞬间,加速冲出港区,驶向了宽广的大海,很快,老天爷又“哭闹”起来。一路上,出黄海、进东海,大风大雨,连带掀起了一层层白白的浪花,我们的考察船真是应了那两句成语:乘风破浪,风雨兼程。这种时候是严禁人员上甲板的,而在船舱里行走,也如同喝醉了酒似的东摇西晃。
二副听我感叹海况又变差了,便笑着说:“这算不了什么,我们在穿越西风带和南极冰海时,那才是生死考验哩!”
“是吧,那你有空时给我好好讲讲啊!”
“呜——”
一声雄浑悠长的汽笛响彻蓝天,两艘红白相间的科考巨轮——“雪龙”号、“雪龙2”号,一前一后,缓缓驶离了位于上海长江口的极地码头。喜乐高奏,船上船下一片欢呼:“再见了,再见了,祝福你们一路平安、胜利归来!”
“感谢祖国人民,感谢社会各界,我们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一定完成好任务!”
2023年11月1日上午9时50分,由自然资源部组织的中国第40次南极科学考察队出征了,踏上为期5个多月的科考征程,航程总计3万多海里,将于2024年4月上旬返回。
这支队伍由来自国内80余家单位的460多人组成,首次实施3船保障。“雪龙”号和“雪龙2”号极地科学考察破冰船从上海出发,主要执行科学考察、人员运送和后勤补给任务。“天惠”货轮从江苏张家港出发,主要承担新科考站建设物资运送任务。
为了实地感受第40次南极科考队出征的情景和氛围,我荣幸地受邀提前来到上海中国极地中心,参加了10月31日下午召开的新闻通气会和翌日上午的欢送仪式。
当接送我们的班车驶入极地考察国内基地所在地——中国极地研究中心曹路院区时,透过车窗,我惊喜地看见远处黄浦江吴淞口极地码头上,停泊着上白下红涂装的“雪龙号”和“雪龙2”号,而宛如一条巨型手臂将我们接进去的公路路牌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雪龙路”。可谓是人还未到达,极地之风就扑面而来。
新闻通气会在极地中心会议室召开,国家海洋局极地办副主任龙威、极地中心党委书记孙波、第40次科考队领队极地中心副主任张北辰、“雪龙”号综合队女队长黄靖,以及来自北京、上海和全国各地的诸多媒体记者参加。每人面前放着有关材料和一瓶矿泉水,值得一提的是:水瓶上印着“雪龙探极·40周年纪念款,中国南北极科考合作用水”。嗬,这里已经有了浓浓的纪念气息了!
极地研究中心宣传负责人宣布会议开始。首先,由龙威副主任介绍了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筹备情况和重大意义。接着由孙波书记和张北辰领队等人,分别回答了记者的提问。
主要内容为: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坚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全面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 坚定落实习近平总书记“认识南极、保护南极、利用南极”指示要求, 严谨扎实开展各项工作,不断提升对南极的认知水平,为造福人类作出新的贡献。重点开展三项工作:
一是建设新的科考站。该站位于东南极罗斯海沿岸区域,是中国第5个南极考察站,是继长城站、中山站之后的第3个常年考察站,也是首个面向太平洋扇区的考察站,将开展大气环境、海洋基础环境、生物生态等多圈层、多学科的监测和科学研究工作。建成后预计可接待度夏考察人员80 人,越冬考察人员30人。
二是围绕气候变化对南极生态系统的影响与反馈开展调查。依托“雪龙”号和“雪龙2”号船分别在东南极普里兹湾、宇航员海、西南极罗斯海、阿蒙森海及南极半岛临近海域开展生物生态、水体环境、沉积环境、大气环境及污染物分布综合调查监测;依托昆仑站、中山站、长城站开展生态系统、近岸海洋环境、土壤环境、地质环境、 大气环境、雪冰环境、空间环境综合调查监测,深入研究南极在全球气候变化中的作用。
三是积极开展国际合作。开展国际南极科学前沿领域合作研究,实施与挪威、澳大利亚等多国合作的恩德比地航空调查任务,探究南极冰盖接地带这一关键数据空白区域的冰-海-基岩相互作用,支持冰盖物质平衡的精确评估和不稳定性研究。与美国、英国、澳大利亚、意大利、韩国、俄罗斯、智利等国展开后勤保障方面的国际合作。
会上,有记者提问:“在罗斯海建新站是一件大事,叫什么名字呢?刚才各位领导没有介绍啊!”
这引起与会者的兴趣,一个个向极地办负责人投去了渴盼的目光。据说,长城站、中山站,还有北极的黄河站都是早在国内征名确定下来的,而此次却迟迟没有掀起盖头来。
专程从北京赶来的龙威副主任看了看大家,风趣地说了一句:“大家别着急,到时候就知道了。我只透露一点:肯定不叫罗斯海站。”
呵呵,会场上响起一片笑声。等于埋下了一个伏笔,设置了一个悬念。作为一名文学工作者,我知道这就像说书人特意做了一个“扣”子,会更加引起人们的注意与期待。
会后,各媒体记者在中心宣传负责人的组织下,集体参观了“雪龙”号和“雪龙2”号科考船。不用说,我也在受邀之列,登上了心仪已久的船舱和甲板。负责接待的船员早已等候在那里,一边引领大家一层层地观看船上设备,一边简要介绍着功能和航行情况。
由于我曾经随同国家海洋局北海分局的科考船“向阳红09”船,以及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的科考船“科学”号,先后两次前往西太平洋,对一些船上设施并不感到陌生,其都大同小异。区别是后甲板上停靠着一架上红下白的直升机,上面印着“中国极地考察”几个大字。
真正吸引我眼球的,还是船上关于南极考察的图片展览。那一张张从中国首次登上南极大陆,到航船突破狂风大浪勇闯西风带,再到一次次高举着五星红旗建设南极考察站,以及在冰盖、雪海、冰山等地进行科学考察。沿着中舱两侧,犹如一幅中国人征战南极的历史画卷徐徐展开。让人看得热血沸腾,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最为精彩和有意义的是,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习近平登船视察,接见全体船员和第31次科考队员的照片。那是2014年11月18日,在澳大利亚的霍巴特港口码头上,“雪龙”号搭载着中国第31次南极科考队在此补给。而习近平主席偕夫人彭丽媛正在澳大利亚访问,专程在时任澳大利亚总理阿巴特的陪同下,来到港口上看望中国科考队员。
这是中国国家主席第一次登上“雪龙”号!
在这张照片前,我久久地驻足凝望,深切地感受到国家对于极地考察是多么的重视和关心啊!屈指一算,今年正是习近平主席视察“雪龙”号第10个年头。真是太巧了,太值得纪念了!2024年11月,既是中国开展极地事业40周年,也是国家领导人登上“雪龙”号10周年。
最后,我来到驾驶台上,嗬!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360度的特大落地舷窗,前后左右没有死角,远望近观一目了然。现代化的操纵设备、各种仪表、电键、显示器,锃光瓦亮。一柄小巧而灵敏的舵轮,轻轻一拨即可将万吨巨轮调理得得心应手。它比先前我乘坐过的“向阳红09”船的要先进,基本与“科学”号相当。
时光已近傍晚,落日的余晖透过前窗照射进来,整个驾驶舱内一片光明。虽说目前“雪龙”号还未启动,但我似乎看到深海大洋上的波涛扑来,轰然一声粉身碎骨地退去了。已经发生或将要发生的事实证明,在英雄的“中国龙”面前,再大的狂风恶浪也会甘拜下风……
第二天上午,天高云淡,阳光和煦,面朝东海的长江吴淞口极地中心码头,披上了节日的盛装,彩旗招展,喜乐高奏。由自然资源部和上海市政府联合主办的“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启航仪式,在此隆重举行。
一大早,一辆辆大巴和小汽车鱼贯驶进停车场,来自上海市相关部门、考察队员派出单位和社会各界的欢送人群,手捧鲜花的中小学生代表,即将出航的科考队员家属,还有手持“长枪短炮”的新闻记者、自媒体爱好者们,纷纷涌进码头会场。
“雪龙”号和“雪龙2”号静静地停泊在岸边,整装待发。通体火红的船头上,两个硕大的白色繁体“雪龙”二字,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高高的通体洁白的“上层建筑”上,挂满了旗帜和红色条幅,上面印着大字标语:“践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推动极地事业高质量发展”“发扬极地精神 勇攀科学高峰”“加强国际合作,为造福人类贡献力量”。下面悬挂着醒目的横幅:“衷心感谢社会各界关心支持极地事业,以优异成绩回报祖国人民”。
码头上开通了特大屏幕,与在张家港的“天惠”轮连线直播启航仪式。考察船前竖起了领导讲话的话筒,保安人员拉起蓝线维持秩序。送行的人们站在那里,不停地挥舞着小型的国旗和队旗,气氛十分热烈。
按照程序,有关领导人致辞之后,将一面印有“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队”和南极地图的大旗授给领队张北辰。紧接着,一排少先队员手捧着红领巾,跑过来给队员代表戴上,预示着科学向未来。
来自北京的部领导一声令下:“起航!”
“是!”张北辰领队挥舞着队旗,带领科考队员分别登上科考船。
此时,人们冲破维持秩序线,蜂拥至船边,与站在船舷边的队员们互相挥手告别。船上船下一片欢呼:“祝你们一路平安!春暖花开时再见面!”“放心吧!我们一定不负重托,坚决完成任务!”“保重身体,凯旋而归!”“谢谢祖国人民,谢谢你们啦!”
我被人流簇拥着,也挤到前面来了,一边与大家一样挥动着手中的小旗,一边寻找着让人眼睛一亮的情景——不用说,这是作家和记者的“毛病”,随时随地观察生活,找寻亮点。
果然,我很快发现了一个“有戏”的细节:一位长者怀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她圆圆的小脸,梳着一对小辫子,高举着两面小旗,不停地呼喊着:“爸爸、爸爸……”
我连忙走到他们身边,询问着:“你们是家属来送行的吗?”
那位长者笑着回答:“是的,这是我孙女,她爸爸就在船上哩!”
“哦,小朋友,你愿意爸爸去南极吗?”我饶有兴趣地问道。
小女孩可能见生人害羞,看了我一眼就紧靠在老人身上。她爷爷代为回答着:“起初听说爸爸要到老远的地方,好几个月见不上,她不愿意。后来知道是为国家办大事,很光荣,就笑了!”
此时,科考船鸣响了出航的汽笛,缓缓离开了码头。人们纷纷躁动起来,好像要追逐着轮船去似的。这对爷孙俩顾不上与我说话了,跑向船边与亲人告别。船上那位年轻的父亲,不停地点头欢笑,挥手让他们放心回去,一定会平安返航的。我知道,这是所有的队员和家属们的心声。
两条“雪龙”渐渐远去了,相继融入了水天相连之中。码头上的人们还是迟迟不肯离开,久久凝望着越来越小的船影。看着这些老中青“南极人”那闪着坚毅光芒的眼神、看着家属亲人那欢笑而又牵挂的面容,我的心情就像眼前的黄浦江水一样,波翻浪涌,久久不能平静……
一帆风顺,是人们常用在船舶航程上的祝福语,现实却很少有那样的好运气。尤其到了深海大洋,往往是“无风三尺浪,有风浪更高”。即使先进的科学考察船“雪龙”号、“雪龙2”号和“天惠”货轮,船长、大副等驾驶团队也要高度警惕、密切关注天气海况,平稳操控,破浪前进。
好在北半球的冬季台风较少,三船一路出东海、进太平洋,虽说也在起伏颠簸中航行,终归没有特别大的风浪。大家一边欣赏着碧蓝的海景,一边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南极之旅。不过,曾经不止一次去过那里的“老南极”,都在提醒着新队员:“西风带,那才是最艰险的难关哩!”
西风带,又称暴风圈,它位于南北半球的中纬度地区,是赤道上空受热上升的热空气,与极地上空的冷空气交汇的地带,极易形成气旋,常常是一个气旋未走另一个气旋已经生成。于是,这个海区常年西风劲吹,风大流急,终年浪高在5米至7米以上。航行的船只犹如小球一样,被大浪不断地上下剧烈颠簸,险象环生。人称“魔鬼西风带”“咆哮西风带”。
中国历次南极考察船前往南极洲,往返都不可避免地需要穿越西风带,当遭遇西风带强气旋时,船舶往往不得不避让或改变航向,以躲避气旋的直接影响。即便如此,仍然会遭遇狂风大浪强烈地冲击,以致队员们如同经历了“鬼门关”一样。
当年首征南极的中国考察队,航程中遇到的最大最险的“拦路虎”就是西风带。为了保证安全顺利地通过,指挥部多次召开会议讨论研究,提出了防范措施和具体要求。为此后历次考察队总结了经验教训,奠定了战而胜之的坚实基础。
当地时间12月12日,考察船小心翼翼地驶入了西风带,立即遭受了狂风恶浪的袭击。风助浪势,浪借风威,汹涌的波涛相互追击着、撞击着、怒吼着。船体在惊涛骇浪中剧烈地颠簸摇晃,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这对于刚刚踏上远征南极的队员们来说,实在是令人胆寒。
不少队员都晕船了,有的吐得一塌糊涂。有位名叫李辉的建筑班队员更是接连呕吐五六次,甚至把胃里的黄水都吐出来,四肢抽搐,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就是不晕船的队员也感到难受,饮食无味,睡不好觉,每天到餐厅就餐的人不到三分之一。
漫长的海上航行生活,尤其对于晕船呕吐的队员来说,经受着十分痛苦的煎熬。这是南极考察队员同大自然的第一次较量,也是第一次挑战。晕船队员的床头都放着一个塑料桶,以备呕吐之用。
大部分人被折腾得头昏脑涨,难以忍受,整天昏天黑地地躺在小床上,不愿起身。有位队员为此编了个从一至十的顺口溜,十分形象地描绘出晕船的窘态:“一言不发、二目无光、三餐不食、四肢无力、五脏翻腾、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久)卧不起、十分难受。”
每当听到船上发布天气预报:“今天大风7到8级”的时候,大家心情就紧张了,大有“谈浪变色”的恐惧心理。甚至有人说:“晕船难受得真想跳海啊!”也有的说:“这次我切身感受到了,什么是波涛汹涌,什么是狂风巨浪啦!”
还有人的说法更是哭笑不得:“大海绝不像有的歌曲中唱的那么亲切、那么动听、那么感人。什么‘大海呀!大海!就像妈妈一样’,而我感受到的大海就像‘后娘’,对她的儿女又打又骂……”
针对队员晕船状况,指挥部向全体队员提出“要闯过远征南极的第一道关卡——战胜晕船!要吃饱饭、睡好觉,要养精蓄锐,准备战斗”的口号!晕船导致大部分队员整天躺在床上,这样长时间下去,体质是要下降的。
此时显现出船上炊事班的重要作用。在恶劣海况里做饭很不容易,有时炒菜无法正常掌勺,只好让一人抱住后腰,一人抓紧翻炒。吃饭也成了难事,饭菜碗碟根本端不住,刚刚打好了饭菜,一个涌浪过来,“哗”一下就弄得满地都是。
吃了吐,吐了再吃,党员干部带头,咬着牙进餐厅就餐,哪怕吃几口饭菜就恶心,也要坚持下去。瞧,只有在这种特殊时刻,才能体会到这种特殊的模范作用。此外,指挥部鼓励大家坚持到甲板上散步、做操,增强体力。渐渐地,多数队员终于熬了过来……
时光一晃,从首次队来到了第40次队,经过一年又一年的闯荡与考验,加之考察船更新换代,科技力量极大增强,船舶稳定性和海况预报能力已经远非昔日可比了。但面对波涛汹涌的西风带时,那种迎风踏浪、舍我其谁的精神作风,还是一脉相承的。
2023年11月23日,“雪龙”号和“雪龙2”号、“天惠”轮分别进入南纬60度,开始穿越南半球西风带。这是南极的一道天然屏障,连绵不断的气旋造成海面狂风肆虐、大浪滔天,穿越的关键就在于寻找气旋之间风浪较小的窗口期。
第40次总领队、临时党委书记张北辰与副领队谢健、魏福海等一班人商定发出通知:各船所有队员,坚决服从船长为首的航行部门统一指挥,穿越西风带期间封闭舱门,一律不准上甲板并尽量减少活动,船内电梯暂时停运。
随船气象保障团队24小时值班,应用自主研发的精细化、可视化预报系统,及时报告天气海况信息,做好航行保障;船舶驾驶台精心设计航线,适时调整航向航速;轮机部门加强巡视,确保动力设备运行正常。
年轻的“雪龙”号船长张旭德,毕业于集美航海学校航行专业,十分向往远航南极。尽管有收入高的商船邀请入职,可他还是坚决地加入了“雪龙”系列。几年风浪中行走,茁壮成长起来,此前他刚刚从“雪龙2”号大副升任现职,这aac85b56551f0a5669bf7531811ac9ea是第一次率船开赴南极,深知肩上责任重大。
自从即将驶进西风带那一天起,张船长就没有下过驾驶台。不管是大副还是二副、三副操船,他都几乎不眨眼睛地注视着前方,以及各种电子海图、天气海况预报表,困了就在小沙发上打个盹,一感觉到身下异常晃动,立即跳起来,拿起望远镜密切观察。
二副小苏也是集美航校毕业的,凌晨三点当班时曾劝他:“船长,你下去躺一会儿吧,目前横摇不太大,没事儿。”
“不用,我回去也睡不着,别看眼前还行,下一分钟就不知遇到什么了,还是等过了这一片再说吧!”张旭德坚定表示,又俯下身子查看电脑屏幕上的气象图。
同样,“雪龙2”号和“天惠”轮航行部门也是如此。
凭借这种工作态度,此次穿越西风带中,三艘船都面临着绕极气旋密集且覆盖范围大、副热带高压不强等现象,海况相对恶劣。他们分别采取减速、缓行等措施,充分利用两个气旋之间的短暂窗口,绕开第一个气旋,加速与第二个气旋赛跑,顶着小山似的大浪闯过去。
其间,“雪龙”号遇到最大风力8级阵风9级,涌浪高度持续近5米。11月25日,他们终于战胜咆哮的浪涌,来到了相对平稳的海面上。这里距离南极越来越近了,队员们解禁走上了甲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海天之间的新鲜空气,互相拍照留念。
驾驶台上人也多了起来,透过环形玻璃窗凝望着大海。已经来过数次南极的张船长,经验丰富,指着远方一处白点说:“你们看,那就是一座南极冰山!”
“是吗?这么说,我们快到南极了。”大家来了兴趣,纷纷指指点点,目测其纬度位置是多少,比赛看谁说得准。
这时,领队张北辰也走上船台,听着大家的议论,打趣地说:“冰山越来越近了,我看上面好像还有人似的。”
“哈哈……”一片笑声中,三船顺利地通过了西风带。
此后,“雪龙2”号为了接送考察人员、运送器械材料等等,又先后8次往返西风带,都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看来,中国南极考察队有了40年的经历,咆哮西风带已经成为“老熟人”,难以再给“下马威”了。
本次两艘科考船分工不同——“雪龙2”号负责搭乘新站建设者和开展大洋科考,并为运输建站材料的“天惠”轮破冰引路,专程驶向罗斯海。而“雪龙”号负责前往中山站、长城站运送补给物资和越冬队员轮换,以及搭乘内陆队、大洋队进行南极科学考察。
由于南极海域只在夏季两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行船,必须将考察站一年所需要的物资,包括发电的大批柴油全部补齐,所以每次卸载是考察队首当其冲之事。早在11月1日启航后,他们就开始布置编制方案,经过8版修改后,最终形成《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中山站区域卸货方案》。
当“雪龙”号穿过西风带,抵近东南极大本营中山站时,考察队召开了卸货动员会,强调“安全第一、统一指挥、分工协作、责任到人”的工作原则。副领队谢健代表指挥部做了具体布置。最后,领队张北辰鼓励大家:一定要打好此次考察的第一场“硬仗”。
按以往规律,考察船开到一定厚度的海冰位置,可以将货物卸到冰面上,然后用雪地车牵引雪橇拉到岸上去。专业术语叫作“海冰卸货”。可是今年遇到了特殊情况:因为气候变暖所致,冰层较薄,“雪龙”号一直往前开,直到距离岸边只有10公里处,才勉强找到一块可以承重的冰面。
12月1日,指挥部一声令下,“雪龙”号中山站卸货作业正式开启。按计划,船用吊机先把装货的集装箱卸载到冰上,几台雪地车再大显身手。不料,只进行了三天,冰面竟发生了破裂,先是一条条细细的冰裂缝,进而不断扩大,变成了一道道几十厘米甚而一两米宽的水沟。
这是非常危险的。南极考察史上曾经有过严重的教训——
那是在2008年11月27日,我国第25次考察队进行海冰卸货作业,拟定于凌晨将船载的6台雪橇、5台雪地车拉至中山站。随着隆隆的马达声响,一辆崭新的PB300雪地车被吊到船的左舷,在现场装上履带并加好油;雪橇则被吊到船的右舷,装上了满满的物资。
24次内陆冰盖队的首席机械师、 24次队中山站站长徐霞兴已经在此经历了一年越冬生活,熟悉情况,决定驾驶第一辆雪地车,给队友们探探冰路。他是个年近六十的上海人,胆大心细,精明强干,是极地中心“元老”人物,不止一次来南极了。此次任务结束之后, 他即将光荣退休颐养天年了,谁知几分钟后,竟差一点永远留在南极冰盖之下!
徐霞兴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冰面,跳上雪地车慢慢朝船头方向开去,行至船头前方150米处时,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冰面突然整块坍塌, 雪地车连车带人一起陷入冰海中!
此时,第25次南极科考队总领队、 首席科学家杨惠根和领队助理汪海浪正在雪龙船驾驶室里,看到眼前这一幕,齐声大喊道:“跳车!快跳车啊!为什么不跳车?为什么……”
雪地车很快没顶于水下,杨惠根不由得哭出了声,汪海浪则赶紧跑到扩音器旁叫道:“老徐落水了,快去救人!”
时间过去了10秒钟,还不见人上来,正在卸货的队员们,纷纷拿着竹竿、木板、棉被跑到冰面上去……
公元2024年9月19日,我们在上海极地中心金桥院区,采访了这位已经退休多年的老同志。问起这次事件,他停顿了一下,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重新回到了十六年前的生死一瞬间:
海冰塌陷时,徐霞兴立刻加大油门,试图与车一起逃离——在南极雪地车太重要了,他舍不得放弃,但已经来不及了。海水从驾驶室四周钻了进来,很快没了膝盖。他试图打开驾驶座一侧的车窗或车门逃生,因为海水压力太大,没能成功。
雪地车继续下沉,他想到车顶那个小小的天窗,那可能是唯一的希望了。天窗不大是通风用的,只能朝前打开40°左右的角度。徐霞兴跪到副驾驶座上,用左手使劲旋动天窗螺纹,冰冷的海水已经没到脖颈了。那一刻,他几乎认定自己今天就要葬身此地了。
绝望之中,他右手猛力一拉,竟然打开了右侧驾驶室窗户,涌进来的海水将他整个淹没,同时也平衡了驾驶室内外压力。徐霞兴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向上猛推,“哗”的一声,突然感到一股力量顶开了天窗。可还没等他冲出去,硕大的极地靴又被卡在天窗和行李架中。
此时雪地车已沉到水下五六米深,四周水色发暗,他已经憋不住气了,猛烈挣扎中竟奇迹般地将靴子甩掉了,立即奋力向上浮游,终于浮出了海面。昏昏沉沉中,徐霞兴看到了一身红衣前来营救的队友们……
这次徐霞兴站长死里逃生的奇迹,犹如神助。周边俄罗斯考察站站长闻讯前来看望,就说了一件前不久类似的事件:他们一名队员连人带车掉进冰缝里,却再也没有爬上来。应该说,我国南极考察40年,还从未出现过殉职之人,一是组织管理得好,二是天佑中华。
现在,第40次考察队发现冰面有问题,立即引起高度注意,临时党委紧急磋商决定:停止海冰卸货,转为采取船上飞机吊运——即“舱盖卸货”的方式作业。这是一着不得已而为之的险棋:船舶空间有限,直升机每次只能吊运4吨,而舱内大小物资近2000吨,既要抓紧卸运又要保证安全,真是难上加难。
为了啃下这块“硬骨头”,张北辰领队带领大家反复讨论,不断优化卸货方案,选择由随船的“中信海直公司”的“雪鹰”102(直升机KA32)执行本次中山站、内陆队和固定翼飞机队的全部业务科考、后勤保障、建设物资的吊运任务。以梁高升机长为首的机组,勇于担当,不负重托。
首先,考察队要在甲板上把集装箱内的物资掏出来,俗称“掏箱”——全体队员,包括张领队、谢领队,还有不值班的船员水手都参加了“掏箱”。而后在2号、3号货舱盖上,紧张有序地分货配重,当直升机飞来悬停时,迅疾挂上钢缆让其吊走。两台吊车和飞机联动,有条不紊地穿插进行吊运。
说实话,卸货摘挂钩是一项相当艰苦的任务。直升机从寒冷的天空中降落并悬停了,地面人员需要穿着严密的防寒服装,抵御极端低温和刺骨的寒风,迅速而精准地操作挂钩设备,确保它能安全地连接到直升机的吊臂上。摘挂钩组的姚平博、刘沼辉、孙宇宸等人都是年轻敏捷的小伙子,勇敢地冲上了第一线。
在南极洲的严寒中,即使是最基本的操作也会因为手指僵硬而变得异常困难。直升机悬停在上方时,寒冷和大风会增加飞行员的操作难度,限制其在空中的稳定性。这就要求飞行员和地面人员要有高度的专业技能和耐心,以确保摘挂钩的成功连接,并将所需物资或人员安全地运送到目的地。
“哎哟,我的手好像没有感觉了,摘下手套试试。”小刘一边嚷嚷着,一边扔掉手套去挂钩。
姚平博赶紧拾起他丢下的手套,说:“快戴上,小心冻伤了!来,你看我这样挂就行了。”
尽管面临种种困难和挑战,飞行员及地面、冰面人员在南极的直升机摘挂钩任务中展现出非凡的勇气和技能。他们的坚韧和毅力使得这一艰巨任务成为可能,为考察任务顺利实施开了好头,打下了坚实基础。经过连续16天高强度作业,终于完成了此次卸货任务。
据统计:共计飞行115.25小时,吊运离船物资1550.5吨,吊运回船物资231吨,总计吊运物资1781.5吨!运送人员235人。就这样,在面对外界环境复杂、吊运量巨大的情况,通过全体科考队员的共同努力,创造了南极物资吊运历史上的新纪录……
三 “黄河”流向北冰洋
天气时好时坏,大海变化万千。
“雪龙”号破冰考察船排水量2万余吨,是目前国内最大科考船,入列已有30年了,为我国南极事业贡献巨大,被誉为“功勋船”!现各种设施仍不落后,趁着航行时间,我深入驾驶台、轮机舱、党员活动室、前后甲板、多功能厅等,抓紧采访了第40次领队、首席科学家、大洋队长、内陆队长、固定翼机组、船长、大副、轮机长等人,心生无限敬意。
他们中的许多人不仅仅多次搏风斗雪、勇闯南极,同时也随同可爱的“雪龙”号远征北冰洋,深入北极圈,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探索科研成就。这些科考队员也给我讲述了许多北极科考故事,同样动人心弦。北极,与南极不同,周边有俄罗斯、美国、挪威等8个欧美国家,除了在挪威斯瓦尔巴群岛科学基地可以建站之外,大多是依靠科考船开展科考。
我们中国是近北极国家,也是一战后《斯瓦尔巴条约》的签约国,可以自由出入该岛进行科学、经济等活动。因而,在20世纪90年代便开始有计划地进入北极地区,组织科考队利用“雪龙”号驶入北极,探测掌握了许多宝贵数据。直到2004年有了黄河站,更是站稳了脚跟。然而,却引起了某些“霸权”国家的敌视。
“请问发言人,据报道,美国国务卿蓬佩奥6日在芬兰出席北极理事会部长级会议期间发表演讲,批评指责中国对北极事务的参与。中方对此有何评论?”
“你讲的这件事情,我们已经注意到了。美方个别人士对中方参与北极事务的批评指责与事实完全不符,而且与北极和平合作的大势相悖,完全是颠倒黑白,别有用心。
“中国一贯秉持开放、合作、共赢的态度参与北极事务。在北极问题上,我们坚持科研主导,主张保护环境、合理利用、依法治理和国际合作。我们不打地缘博弈小算盘,不搞封闭排他小圈子。”
这是在2019年5月7日的中国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面对一位外国记者的提问,生着一双剑眉、耿直爽快的外交部发言人耿爽铿锵有力地回复:“北极问题不仅涉及北极国家,而且具有全球意义和国际影响。中国不会越位介入完全属于北极国家之间的事务。但在北极跨区域和全球性问题上,中国也不会缺位,可以并且愿意发挥建设性作用。”
北极,这个遥远而寒冷的地球极点之一,就这样又一次走进了国人中间,甚而成了一个热点名词……
巨大的冰川在山海间奔泻,层峦叠嶂的山脉寸草不生,终年不化的白雪映照着灰蒙蒙的天空,大地显得格外苍凉……
这是哪里啊?
这就是号称地球最北端的“极北之城”朗伊尔城。
它是挪威王国的一个城市,但并不位于挪威本土,而是位于它的海外属地斯瓦尔巴群岛上。哈,读者听到这个名字,可能会莞尔一笑,因为前面提到的《斯瓦尔巴条约》,就是以此地命名的。
这个群岛坐落于北冰洋上,地处巴伦支海和格陵兰海之间,由西斯匹次卑尔根岛、东北地岛、埃季岛和巴伦支岛等岛屿组成,其中西斯匹次卑尔根岛是最大的岛屿。受墨西哥暖流的影响,这里是典型的北极气候。一年中最热的7月平均温度只有+4.4℃,8月份很有可能就下起了第一场雪。
20世纪20年代以来,斯瓦尔巴群岛成为主要的极地航空基地:这里是挪威著名旅行家罗阿尔德·阿蒙森和其他探险家们的出发点。如今,您不仅可以乘坐飞机,也可以通过海路到达斯瓦尔巴群岛,欣赏到清澈的冰川、峡湾切割的海岸、延绵的山脉、无边的海洋、极地动物和各种鸟类。
朗伊尔城,就是斯瓦尔巴群岛最大的定居点和行政中心,也是世界上最北端的城镇,纬度位置大约为78°N,距离北极点仅为1300千米左右,人口数量约为2000人。这里气候属于极地气候,年平均气温约为-8℃,冬季最低月均温大约为-18℃,气候寒冷。
每年的4月中旬至8月中旬为这里的极昼时期,11月末至2月中旬则为极夜。当极昼来临时,几个月都是白天,不见黑夜;当极夜来临时,几个月都是黑夜,不见白天,可见朗伊尔城的生存环境十分恶劣。但是,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对于朗伊尔城来说也是如此。
由此往北还有个小镇叫“新奥尔松”,位置更靠近北极点。
这个小镇地处78°55'N,只有六十几幢房子,几乎没有常住居民,却设有邮政局、酒吧、小卖部,甚至还有码头和飞机场。只是因为“村民”稀少,酒吧和小卖部都是定期开放。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温室”,里面生长着无土栽培的绿色蔬菜。在荒凉的新奥尔松,这抹绿意显得格外亲切。
对了,来到这里的“居民”,大都是各国的科学考察人员和部分旅游者。新奥尔松就在北极点附近,而且又是《斯瓦尔巴条约》签约国可以自主进入并停留的地方,世界上许多国家在这里设立了科学考察站,使它成为著名的北极科学城,是理想的国际北极合作研究基地。
显然,我们中国的北极考察站也应建立在这里。
于是,随着官方和民间北极考察活动的不断深入,在挪威有关部门的积极邀请和支持下,建站选址工作终于落下了帷幕。2023年10月,国家海洋局极地办发布消息:
经国务院批准,我国首个北极科学考察站将在挪威斯匹次卑尔根群岛的新奥尔松(78°55'N,11°56'E)建立,计划于2004年3月举行考察站落成典礼并投入运行。中国极地研究中心副主任、著名极地科学家杨惠根博士,将担当第一任中国北极科学考察站站长。
生于1965年的杨惠根,是江苏省苏州市吴县人,1983年秋季,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武汉大学空间物理系。由于特别勤奋刻苦,四年的本科学习他用三年时间就全部完成了,成为少见的提前毕业的大学生。随后,他继续留校攻读硕士和博士,直到1992年顺利毕业。
武大校园九年的学习生活,使他不仅学养深厚,而且为人处世也日渐成熟起来。毕业后,杨惠根被分配到位于上海的中国极地研究所,成为该所引进的第二位博士。天资聪颖加上勤奋懂事,让他一进入单位就受到了领导和同事的喜欢。
入职当年,他就受单位委派赴南极日本昭和基地参与极光越冬观测。努力地付出自然收到了丰厚的回报,从大学里的理论到实践,杨惠根茁壮成长,成为中国极光观测的开拓者之一。
“这样的年轻人要培养!”
“对!要给他压担子,争取早日挑大梁。”
有关领导慧眼识才,大胆使用,杨惠根刚从南极科考归来,就委派他到日本京都大学理学部做访问学者,主要从事夜测极光研究。2000年3月,他获得了日本学术振兴会(JSPS)博士后,在极地研究中作出了杰出贡献。
当筹备建设我国首个北极考察站时,杨惠根被任命为首任站长。
这个考察站的建立,寄托着国人深厚的期望。我国地处北半球,北极地区的气候环境变化,直接影响着我国的气候与环境变化,并且关系到我国当前和未来经济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它将提高我国北极科学研究水平和创新能力,增强我们在国际北极事务中的影响力,维护国家权益。
根据我国“十五”期间北极科学考察的需要,即将建成的中国北极科学考察站为一栋两层楼房,总面积约500平方米,包括实验室、办公室、阅览休息室、宿舍、储藏室等,可供20至25人同时工作和居住,并且建有用于高空大气物理等观测项目的屋顶观测平台。与在当地已经建立的其他国家科学考察站一样,不用自己建设,而是租用现成的房屋,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均由挪威新奥尔松方面提供。
新奥尔松小镇,拥有满足各国考察人员工作和生活需求的较为现代化的交通、餐饮、供电、供暖、通信等公共服务设施,由于该地区除了管理、后勤保障和各国科考人员外,没有其他固守居民,自然环境较少受到人类活动的干扰,可说是北极地区天然的科学实验室。
目前,挪威、德国、法国、英国、意大利、日本、韩国等国家在这里已经建立了各自的科学考察站,并开展了北极科学领域的国际合作研究与交流,共享野外作业实验条件和观测数据资料。我们的考察站将是第8座国家级常年考察站,那时还没确定站名,国家海洋局新闻发布会宣布:面向全国网上征集中国北极科学考察站站名。
好啊,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通过征名,可以唤起全社会的注意力,激发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果然,消息引发了各界人士的浓厚兴趣,按照征集方案,短短几天就收集到近3000份有效票。极地办从中筛选了30个候选站名,加上备选说明,提交中国极地考察工作咨询委员会评定。20名委员分别进行排序:“黄河站”排名第一。
大家表明: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源远流长,继往开来,可以代表炎黄子孙的宏大力量和志向。最后,国家海洋局根据民意和专家建议,确定中国首个北极科学考察站站名为“中国北极黄河站”。由此,“黄河”流向了北冰洋,“黄河”站起来了!
2004年7月28日,随着红绸的飘落,“中国北极黄河站”的铜牌在北冰洋的阳光中显得格外耀眼。我国第一个北极科学考察站——黄河站,在挪威新奥尔松建成了。从南极到北极,中国极地科考事业迈出了里程碑性的一步。时任国家海洋局局长王曙光等人组成的政府代表团,以及首任站长、极地中心副主任杨惠根教授、卫星测地学科学家鄂栋臣教授等14位科考队员,出席了开站仪式。
“黄河站”所“驻扎”的站房,是选择租用新奥尔松一座建于20世纪40年代的二层独栋小楼,原为挪威王湾公司的宿舍楼,总面积约500平方米。整体为砖红色,在白色冰雪的映照下,格外醒目,门前设立了一对汉白玉石狮雕塑,威武而又亲切,彰显了中国特色。
这一天,所有中方人员身着橘红色的科考服,臂膀上印着醒目的中国北极科考臂章,昂首挺胸整齐列队,高唱雄壮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第一次代表中国政府在北极升起了五星红旗。随后,科学家们按照各自课题,立即上山下海进行科学考察。
曾经数次参加南极考察、有“极地之子”之称的鄂栋臣教授已经65岁了,仍然精神矍铄,面对记者采访,他说:“作为极地研究,如果光说南极,那是不完整的,把北极加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极地研究。”
“是啊!北极黄河站跟南极长城站几乎在同一根磁力线上,这样,在南极和北极就可以同时观测到极光,这在世界各国中是少有的一种观测。”对极光研究情有独钟的杨惠根站长点头赞同。
“建站容易守站难。”曾任“极地”号船长、后任极地办党委书记的魏文良指出,“北极建站,建一个房子很容易,要在北极研究中占有一席之地,现在刚刚是一个开始。”
是的,此前2003年7月份,国家极地办组织第二次北极科学考察队,科学家们乘着“雪龙”号闯荡北极圈,一是再次为建“黄河站”探路,二是进行相关科学考察。
这个7月28日,来自中国科技大学地球与空间科学学院的谢周清教授,正逢自己31岁的生日,考察队决定在船上给他开聚会,送贺卡,唱起了祝福的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好好,谢谢大家、谢谢……”
瞬时间,北极圈冰天雪地的寒冷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刚过而立之年的谢周清与全体队员都感到浓浓的暖意……
谢周清是土生土长的海南人,1972年生于海南定安,中小学一直在家乡读书,高中毕业考上中国科技大学,之后留校工作。一路成长为出色的极地环境专家,他曾三次参加南北极科学考察,当选为世界气象组织“世界气候研究计划——气候与冰冻圈”中国委员会专家组成员。
最使他难忘的还是“二北”(我国第2次北极科考的简称)之行。那是一次不同寻常的冰雪之旅,充满探索极地的艰辛和队友相处的温暖,有时还要冒生命危险。出发前,船上先进行防身训练,学会射击。谢周清教授也端起冲锋枪,就像一个出征的战士。
考察船从大连出发,经过日本海、俄罗斯海,由白令海峡进入了北极圈的冰雪世界。时值凌晨,祖国夜色正浓,这里太阳还远远地挂在天上。本来,每当考察船向北移动一个纬度,船上广播就要发通知,让大家拨表调时间。可是,调整太频繁了,有时在深夜通知,很多人就错过了,手表总是“不准”。
由于船上人手少,许多具体工作都要科学家们亲力亲为。身为科学家,在船上船下要进行仔细观察,缜密思考,同时也要干很多粗活重活。在考察船上,他们既是搬运工,也是操作工,端盘子、拖地,什么活儿都干,中外科学家都一样,个个成了多面手。
在北极圈中,虽然天寒地冻,却不是孤寂世界,活跃着许多顽强的生命。海鸟飞舞鸣叫,追逐着船只;海豹、海象在冰雪中悠闲自在,栖息玩耍;巨大的鲸鱼头上喷着水柱,时隐时现。
2003年9月3日,考察工作基本完成,“雪龙”号即将返程。为表示庆祝,大家在冰原上搞了一个烧烤会,一边唱歌跳舞,一边动手烤肉,烤得肉香四溢。
夜里,大多数人回船上去了,只有两拨人还留在冰原上的帐篷里。忽然听到有人大叫:“北极熊!有北极熊,快跑!”
“啊,在哪里?”已回船休息的谢周清身穿睡衣,披件外套,匆忙跑上甲板,想看看怎么回事并举着“掌中宝”拍摄。
在北极明朗的夜幕下冰原上,他看到三头白色的北极熊跑到一个帐篷前,“噗”的一下将帐篷扑倒了,粗大的熊爪三下两下将帐篷撕得稀烂。幸亏里面没人。而另一个帐篷里睡着几个人,没有带移动电话,也没有带枪,非常危险,惊醒后只能向船的方向乱跑。
“雪龙”号立即采取措施,船员先是开枪驱赶:“砰砰!砰!”在空旷寂静的极地,枪声分外响亮,可是北极熊们毫不害怕,仍然向着帐篷使劲。时任领队兼首席科学家张占海,指令船载直升机紧急起飞,把冰上的队员接回船上,这才转危为安。
事后观察:这是一头母熊,带着两个刚长大的孩子,出来寻觅食物,是考察队欢庆晚宴的烤肉香味把它们吸引来了。这给后来的队员提了醒,享用美食尽量别在冰原上搞了……
北极圈的天气非常恶劣,变幻莫测,也许刚刚还能看见队友,可眨眼之间伸手不见五指。冰面温度都达到零下十几摄氏度,冰块厚度虽有1米以上,可常常会“无声无息”地融化,这为科考带来许多意外危险。
谢周清本人就经历了这样一次险情:
有一天,他穿上特制服装带上仪器设备,来到一块离“雪龙”号船约一两海里的冰块上,采集北极固体、气体、液体样本。尽管每次科考队员上冰时,首先要由专人骑摩托车进行探测,然后插上红旗表示是安全地带,但这样也不能保证冰块厚度的绝对安全,险情偶尔存在。
当时谢周清正全神贯注采样,往前迈了一步,突然身子一斜,一条腿掉进冰窟窿中,瞬间直往下降,眼看全身就要落水。他立即扑向前方,降低身体向下的重量,使尽力气把腿从冰窟窿中拔出来,而穿在脚上的靴子却沉入了海底。
虽然把脚冻得够呛,可是保住了一条性命。因为如果人掉下冰海,在15分钟内不能救出,几乎就没有挽救的可能了——冰底下的温度更低。幸亏他当时反应及时,才避免了严重后果。不过,现在说起来,谢周清教授早已云淡风轻了……
一代一代极地人就是这样征战的。
在北极,陷落冰窟和突遇北极熊,是科考队员时时提防的两大危险。继往开来的中国第9次北极考察队(简称“九北”),收获到丰硕的成果,但也经历了险象环生——
“突然间,冰面上有点慌乱,发生了什么? 身边的队员正好都没有对讲机,大家抬起头互相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模糊听见远方在说‘有熊’。直到最远端的海冰队开始向我们所处的母船方向奔跑,我才将信将疑‘熊来了’,并开始狂奔……”
上面这段话,摘引自采访北极考察队的央视记者李娟的日记。那是2018年8月24日18时左右,“九北”科考队员搭载着“雪龙”号破冰考察船,来到浩瀚的北冰洋一处冰层,有关课题研究的博士硕士们,乘吊笼从船上下到冰面作业时,突然遇到的情景。
本次考察队,由“雪龙”号船、综合队、大洋队等组成,共131人,中国极地研究中心纪委书记朱建钢担任领队,第一海洋研究所副所长魏泽勋任首席科学家,中国极地研究中心研究员雷瑞波任首席科学家助理。他们于7月20日出发,一路北上,经白令海峡,前往楚科奇海台作业。
值得一提的是,极地考察界有句俗话:南极是水包陆,北极是陆包水,南极大陆上各国建有常年站,可以作为考察基地;而北极均为沿岸国所属,虽在新奥尔松建有陆地站,但难以满足考察需求,所以我们除“黄河站”少量人员外,诸多课题还是利用“雪龙”号做平台,穿越北冰洋进行科考。
与以往北极考察相比,本次时间更紧、任务更重,很多课目是多学科交叉或者联合进行。将实施88个海洋综合站位和10个冰站的考察,首次布放我国自主研发的“无人冰站”、水下滑翔机、爬升式海洋剖面浮标等无人值守观测装备,使我国的北冰洋考察从夏季延续到了冬季。
由此看来,北极科考一个重要环节是,需要人员下到冰上去观测、采样。北极冰层总体来讲冰比南极厚实,可以在上面做许多作业。当然,这方面存在一定危险性。比如冰裂隙、风力大、浮冰断裂等等,尤其是遭遇到北极熊……
记得2003年“二北”考察时,队员们在冰面上野餐、宿营,引来了北极熊撕裂了帐篷,以后就规定任何人不得在外过夜。每天下到冰上作业,结束后一律返回母船。同时,设立手持武器的防熊队员,每次冰上作业,安排他们在冰面的最深处,不得离开站定位置,负责观察警戒。
“九北”防熊队一共有15名队员,均由船员兼职担任,发现北极熊后,第一时间通知“雪龙”船驾驶台,组织科考队员避险、撤离。其中,长期冰站设有苹果屋(临时安全屋),队员依据就近原则,撤到苹果屋中或返回至雪龙船。而防熊队员则最后一个撤离。
北极熊体态丰腴、毛发洁白,外表显得很“萌”。然而,科考队领队朱建钢提醒说:“不要被北极熊的外表‘蒙蔽’,它们是北极地区食物链最顶端的‘王者’,捕食能力很强、奔跑速度很快,我们的雪地摩托都不一定能跑得过它。”
是的,北极熊嗅觉灵敏,在很远的距离外就能闻到食物气味,最喜欢的食物是海豹,一般而言它并不喜欢主动袭击人类。除非在食物减少,北极熊长期处于饥饿的状态下,其袭击人类的风险就比以往要高了。
因有防熊需求,自然资源部极地研究中心具有用枪资质,但要求队员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负责枪械管理的“雪龙”船副政委、轮机长吴健说:“用枪规定很严格,只有在发现北极熊后才可装弹。我们在历次北极科考中,从未对北极熊‘动武’,持枪的目的主要还是以防万一。”
万万没想到,熊真的来了,而且是在下冰作业时来了!“九北”考察到8月24日这天,主要任务都完成了,准备返航,可是“雪龙”号一直走得不太顺利,找不到合适的水路南下,一直在北纬84度多的冰区内徘徊。
傍晚时分,考察队决定再做一次冰上作业,由首席科学家助理、海冰队队长雷瑞波,带队下船上冰,有的架起设备观测,有的钻冰芯取样。这位“80后”的雷博士,出身于广东清远一个农家,自幼勤奋好学,2009年从大连理工大学博士毕业后,在导师推荐下来到中国极地中心,专门研究海冰课题。
南极的冰山巍峨壮丽,洁白的外衣下泛着幽幽蓝光,摄人心魄;北极的海洋千里冰封,雾锁苍茫。它们静静地等待有人穿越,探知这里的过去和未来。直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海冰研究才在国际上形成较为成熟的研究体系。在中国,长期开展极地海冰研究的人员不多,雷瑞波是其中一位。
“越冬的那种苦,刻骨铭心。”面对野外受伤,险些失去两根手指;与家人聚少离多,难尽丈夫和儿子的责任的现状,雷瑞波也曾经动摇过:还要不要坚持下去?
2008年初,在错过两次春节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后,他终于迎来了从大连回广东过春节的机会。不料,那年发生罕见的雨雪、冰冻天气,交通、电力输送中断,万千旅客封闭在旅途上……
这种困境深深震撼了雷瑞波,由此暗暗下定决心:此生投身海冰研究、助力人类抗击气象灾害。
虽说都是海冰,但南极与北极各有不同,雷瑞波主要是做北极冰雪考察。连同博士期间到目前,他已前往北极七八次了,其中有六次是乘坐“雪龙”号去的。在这个平台上刻苦钻研,日渐成长,成为我国优秀的北极专家。
这天,雷瑞波带领海冰队正在紧张忙碌之时,突然,听到“雪龙”号驾驶台上,有人大声喊:“危险,北极熊来了!”
远处防熊队员也边喊边往船边跑:“快,有熊,三只!”
“别慌,大家听我指挥。”雷瑞波不愧是“老北极”了,而且担任着海冰队长,表面还是很镇定的:“不要管设备了,先回船。”
这时,“雪龙”船长已安排放下吊笼,接冰上队员回船。央视记者李娟和另一位女记者正在下面采访,立时跟着大伙向船边跑去。驾驶台瞭望的人随时通报着:一大两小北极熊,距离只有几百米了。
十几名队员一边朝吊笼跑,又都忍不住回头看,都想努力找到熊到底在哪儿。就算吊笼下来了也没人立马登上去。雷瑞波冲过来黑着脸大喊:“不要命啦!快上!”
大家这才醒过神来赶紧依次上吊笼。这个过程中,又听到雷瑞波喊了一声:“女的先上! ”嗬,生死时刻,彰显男人的风度。
李娟她们与几个下冰的女队员一起,搭乘第一波吊笼回来了。而雷队长直到大家都平安返回了,才最后一个离开冰面。
此时,闻讯出来的队员已经挤满了二层甲板,还有很多带着摄影器材出来拍照的。他们在镜头里正式确认了熊的方向——原来刚才北极熊一家,离他们作业点外端很近,一个迅跑就过来了。
看到庞大的红白两色的“雪龙”号,熊们停下来,在那里张望徘徊。真是有惊无险,令人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雷瑞波那一嗓子,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时值2023年11月1日这一天,我和助手在上海极地中心码头,参加了欢送第40次中国南极考察队出发仪式之后,专程采访了也在现场的雷瑞波研究员,关于此次遇险,有过下列交谈:
“船停在那里,我们就下去干活了。驾驶台上的视野开阔,有人专门瞭望,我们在冰上是看不到的。船上发现了北极熊,最近时离我们大概就是两三百米,三只,好像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
“当时你们在冰面上,有多少人?”
“我们下了十几个人,要赶快组织回船。如果这个熊真冲着你跑起来的话,那是有危险的。等我们所有人都回来以后,它就更近了,对落在冰上的仪器什么的,一圈一圈地转着嗅着。”
“呵呵,它们兴许没见过,觉得好奇。”
“主要是饿,这些熊大部分都是饿,成天找食物。对仪器也摆弄一下,不能吃也就算了。”
“你们是吊装上船的,你作为队长是等在最后吧?!”
“肯定是,心里当时也害怕。还好,因为刚才讲的这些事,之前我也见过,只是说发生那么近的,这是第一次。北极熊轻易它不会攻击人,如果它感觉有威胁,或者说很饿的时候,才有危险。只要处理得当,没问题。”
第9次北极考察,历时69天,圆满结束。
这次冰上作业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加强了无人值守观测系统的布放,包括3套自动气象站、2套无人冰站、3个海洋剖面浮标、24个海冰物质平衡浮标、15套海冰漂移浮标等。数量创下历次北极科考之最,并且大部分(约占80%)均为我国自主研发或集成。
值得一提的是,在大量自主研发的系统中,首次成功布放的无人冰站观测系统是当之无愧的明星产品。通过对大气、海冰、海水三个层面的连续观测,可获取完整的海冰生长消融过程中气-海-冰相互作用的数据,这对研究三者相互作用的机理至关重要。
“那么,自研无人冰站将解决什么难题呢?”
雷瑞波说:“‘无人冰站’是指无人值守、可长期在冰上运行的观测系统,其采集的数据通过卫星自动传回国内。这套系统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获取全面、连续的观测数据……”
四 龙年:“秦岭”崛起罗斯海
风浪尚未止息,“雪龙”仍在前行。
利用航程上的空闲时间,我详尽了解了一下这艘入列已经30年、被称为“功勋船”的极地考察船。它简称“雪龙”号(英文名:Xue Long),原是由乌克兰赫尔松船厂建造的一艘破冰船。1993年,我国买进后按照自己需求进行改造而成。它耐寒、耐风、破冰,能以1.5节航速连续冲破1.2米厚的冰层。
2006年,“雪龙”号进行了大规模的彻底改造,前后投入了将近2亿多人民币,使它具有了先进的导航、定位、自动驾驶和通信系统,以及能容纳两架卡-32直升机的机库和1个停机坪。还配备了1架“雪鹰”号直升机、1艘黄河艇以及1只中山驳,以提高航行保障和运输能力。
船上设有大气、水文、生物、计算机数据处理中心、气象分析预报中心和海洋物理、海洋化学、生物、地质、气象和洁净等一系列科学考察实验室。在“雪龙”号的水文资料采集室中,安装了可以用来探寻磷虾及其他极区水生动物的鱼探仪;可在航行时测定海水流速、方向的多普勒海流计;以及用于测量海水温度、盐度、深度的“CTD”等一大批先进的仪器设备。
生活设施也相当完备:两人一屋,每间10平方米左右,有中央空调,有24小时供应热水的卫生间,冰箱、衣柜、写字台等一应俱全,房间里还有端口可供上网发邮件。设有图书馆、健身房、多功能厅、洗衣房、手术室等完善的医疗设施和生活娱乐设施。船上有铺位128张,为极区考察工作提供了基本必备条件,可航行于世界任何海区。
“雪龙”号上有“三多”,这是有别于其他船舶的特色:
一是“地图”多:船上的餐厅、会议室、驾驶室、走廊,都能见到各种各样的地图,有世界地图、北极地图、南极地图、科学考察航次图、中国首次北极科学考察路线图,还有南极中山站、长城站的地形图……不少队员还自带了地图,甚至地球仪。驾驶室内还有大量的海图。
二是“规矩”多:船上有许多“守则”。比如环保守则:垃圾实行分类管理,不准将垃圾倾倒入海;zHJf7faUsELHVYDXDwPZJA==安全守则:居住舱外不准穿拖鞋,在船上穿拖鞋不方便,也容易受伤;消防守则:船上居住舱外禁止吸烟。由于科考携带了直升机,并携带了航空汽油,因此严禁吸烟;节水守则:要节约用水,原因不用多说。
三是“讲座”多:参加极地科考队的科技人员分别来自多个不同领域。为增进了解,增加对各学科和课题的认识,考察队经常举办“南极大学”等各式各样的讲座。
中国“雪龙”,中国极地考察的有力平台和坚实保障,自从正式奔赴南北极考察以来,几乎年年出航,荣立赫赫功勋。尽管我们自主建造的更为先进的“雪龙2”号考察船也入列了,但它宝刀未老,仍然在极地事业中冲锋陷阵。
龙年第40次南极考察中,“雪龙”号担任了“旗舰”指挥船的重任。总领队和临时党委均在这艘船上,建设新站、内陆队大洋队科考、中山站和长城站轮换任务,一项项决策在这里商议拍板,一条条指令从这里及时发出。
就拿此次南极行的重头戏——建设新站来说吧,指挥部确定由极地中心业务处处长、副领队魏福海具体带队,乘坐“雪龙2”号前往罗斯海恩克斯堡岛预选工地。他与全体队友精诚合作,拼搏奋战,克服了数不清的艰难困苦,在龙年到来前夕,让“中国龙”在南极罗斯海上又一次冲天而飞……
罗斯海(Ross Sea),是南太平洋深入南极洲的大海湾,也是地球上船舶所能到达的最南部海域之一。沿岸有埃里伯斯火山、墨尔本火山等多座著名火山,冰雪覆盖,山海相映,是南极最美丽的海湾之一。1841年1月5日,由英国航海家詹姆斯·罗斯率领的探险队发现并命名。
这里块状浮冰呈循环游动,稍微具有破冰能力的船只都能到达南纬78°的地方,是人类通过船舶抵达南极大陆、前往南极点的传统线路。世界各地的探险家如斯科特﹑沙克尔顿﹑阿蒙森﹑伯德以及其他人率领的陆上探险队,大都是从这里踏上了探索南极的征程。
罗斯海是地球上为数不多的、最接近原始状态的极地海域,海洋生物丰富、生物链完整。2016年,在南极海洋生物资源养护委员会第35届年会上,罗斯海被正式划设为全球最大的海洋保护区,总面积155万平方公里。
它面向太平洋扇区,是南极地区岩石圈、冰冻圈、生物圈、大气圈等典型自然地理单元集中相互作用,及全球变化的敏感区域。目前,此地已有6国建设了7个考察站:美国麦克默多站、新西兰斯科特站、韩国张保皋站、俄罗斯的俄罗斯站和列宁格勒站、意大利马里奥·祖切利站、德国冈瓦纳站。
多年来,中国已在西南极、东南极和内陆冰盖最高点——冰穹A,建立了长城站、中山站、昆仑站、泰山站四座科学考察站,可是罗斯海海域尚未有立足点。为了积极参与极地全球治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开启新时代南极工作的新征程,我们一定要在这里建设自己的常年考察站。
于是,在2012年第29次、2013年第30次南极考察期间,我们的考察队就进行了选址和初步勘探,确定在罗斯海维多利亚地难言岛建设新站。难言岛,是一个听起来十分“苦涩”的名字,据说曾有几名极地探险家受困于此,度过了整整一个冬季,苦不堪言而得名。它实名称恩克斯堡岛,地势西高东低,西侧有一个南北走向的山梁,东侧为平地和丘陵,有三个常年积水的淡水湖泊,条件不错。
2014年12月26日,中国第31次南极考察队到达恩克斯堡岛附近海域,派出一支小队搭乘直升机上岛,展开详细的新站地质勘察测绘。来自黑龙江测绘地理信息局的韩惠军担任队长,带领13名队员在这个“难言岛”上,开始了10天的“难言”之旅。
这里有着美丽的风光,却也布满了冰川运动产生的大大小小的碎石。考察队员每天要徒步在岛上开展考察作业,稍不留神就会崴脚、摔跤。“我们走路从来不敢向前看,只能朝下看,一公里距离的路程至少要走上二十多分钟。”队员王家清说。
“这就不错了!”已经来过两次的韩队长说,“那年初来时,根本不知朝哪里走,一不小心就迷了路,瞎转上半天。”
除了碎石,队员们最怕遇到的就是“不速之客”——风。岛上常年有六七级大风,瞬时风力可达到八级以上。人根本没办法站直,经常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而且,光秃秃的海岛上没有能躲避和把扶的地方,队员们只能咬着牙迎着大风开展作业。
夏季的恩克斯堡岛冰雪融化很快,岛上除了雪山外,只有岸边覆盖着冰雪。虽然冰面不像碎石滩上那么容易崴脚,但这里同样危险重重。来自天津中际装备制造有限公司的古明良负责预选码头的勘察建设,他主要在岸边进行作业,至今记忆犹新:
“刚上岛前两天,冰面很坚硬,特别滑,一不小心就摔得四仰八叉的。随着气温升高,雪融化得特别快,许多雪面看着很平整,一脚踩下去就深陷其中,而且还有很多冰面是伸出陆地的,稍不留神就有掉入海中的危险。”
由于是在野外作业,队员们10天里住的都是“苹果屋”——这是前次队临时搭建的休息点,形状类似苹果而得名。抑或利用仪器设备箱改装成简易的营房,四面透风,队员们住在里面十分寒冷。他们紧紧蜷缩在睡袋里,头上戴着帽子,睡袋上面还要压盖一件棉衣才能御寒,睡不着的时候,伴着耳边下降风的呼啸,只有眼睛盯着“天花板”度过漫漫寒夜。
他们吃的是馒头和咸菜,喝的是瓶装矿泉水。由于淡水有限,每天刷一次牙已是十分奢侈的事情了。很多队员都是头不梳脸不洗,用过的饭碗倒上开水喝下去,就算是刷碗了。为了节约水,他们在宿营地附近寻找融雪坑,融雪水用来熥馒头、洗漱,宝贵的融雪水缓解了淡水的匮乏。
时间紧,任务重,队员们每天早上八点睁开眼,简单吃口东西,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凌晨两三点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营区,很多人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在结束环评工作后,来自同济大学的陆志波一脸的疲惫却不忘幽默一下,向站在身边的企鹅说:“企鹅,快来帮我搬东西吧。”
队长韩惠军和中科院植物研究所的杨健,分别负责岛周边像片控制点测绘和环评工作。他们两次徒步野外作业,基本上走遍了整个难言岛,连续40多个小时进行野外作业。此行情景,让两人一生难忘。
“为了尽可能减少负重,我们每个人只带了3瓶矿泉水和一点干粮。道路比我们想象中难走,翻山越岭,腹地的碎石不似岸边圆滑,很多都非常锋利,脚两侧都磨出水泡。”韩惠军说,“最苦的是淡水带少了,我们找到一块冰山的冻冰融水,那是我一生中喝过最甘甜的水。”
虽然又苦又累,但看到所有既定的考察任务一个个顺利地完成,大家内心充满喜悦。短短10天,队员们完成了维多利亚地新建站地质勘查点22个,获取了平均海平面观测数据,确定了高程基准,进行了重点区域1∶100比例尺地形图测绘等作业,完成了码头选址施工,开展了码头建设区域海岸线及礁石分布、近岸水深分布、海底地质勘察及采集水样、测定噪声等工作。
此次地勘工作的一项重大发现:找到了一处理想的锚地。考察队员陈正伟、陈金波、裴宁在开展重点区域水下地形测绘的过程中,测得距离岸边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处水深达四五十米,十分适合做锚地的区域,利于我们这艘两万吨级的“雪龙”船停船抛锚。
又是一年芳草绿。2017年12月初,“雪龙”科学考察船首次抵达恩克斯堡岛,用直升机将340吨物资部署上岛;而后“雪龙”船返回中山站,又运来了建站工程机械和重型物资,随即开始了新站临时建筑的建设。
27名队员在短短的20多天里,战冰雪,斗严寒,克服了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充分利用极昼的有利条件,“人歇机不停”连续施工,终于完成了考察站临时建筑和临时码头的搭建工作,为新站建设奠定了基础。
58岁的科考队员吴林,是首次队的一员,曾在“雪龙”号上受到习近平总书记的接见,此刻难掩激动的心情说:“长城、昆仑、泰山的建站工作我都有参与,加上这次新建站的前期建设,中国南极事业的大事我都赶上了。我相信,中国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迈入世界极地强国之列。”
“期待罗斯海新站建成的那一天,届时我们在西南极就有了后勤科研保障平台。我将继续努力进行科学研究,取得新成果,为我国成为极地强国尽自己的一份力。”科考队员、北京师范大学张雁云教授的心声也是全体考察队员的誓言。
“说得好!”曾经多次前来南极的中国极地中心主任、当过北极黄河站首任站长的领队杨惠根同样欣喜而激动,“罗斯海新站前期准备工程是本次考察的重要任务,历经曲折,考察队已按计划完成了罗斯海新站建设前期准备的各项任务。它将为我国认识南极、保护南极、利用南极做出新的贡献。”
2018年2月7日,罗斯海恩克斯堡岛上一片喜气洋洋。红色临时建筑上,一条书写着“爱国、求实、创新、拼搏——南极精神”的横幅,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我们第34次南极考察队在这里隆重举行:中国第5座南极考察站选址奠基仪式。
随着嘹亮的共和国国歌奏响,五星红旗徐徐升起,身穿黄色防寒服的考察队员排着整齐的队伍,昂首挺胸迎风肃立,向鲜红的国旗行注目礼。这一刻,中国极地科考事业再次迈出了里程碑的一步。
专程前来的国家海洋局党组成员、副局长林山青在现场接受了记者采访。他豪迈地说:“罗斯海新站建设是‘雪龙探极’重大工程的重要任务之一,我们要贯彻‘认识南极、保护南极、利用南极’的方针,立足极地事业的长远发展,按照‘统一规划、分期建设’的思路,不断完善提升,力争使之尽快具备‘一站多能’的综合观测与监测能力。”
时光飞逝,转眼间5年过去了,建设新站的所有前期工作,包括勘测设计、环保评审、地基处理、钢结构预制等等,已经全部做完。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2023年11月,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队“双龙出征”,旗舰“雪龙”号停靠中山站,领队兼临时党委书记张北辰统一指挥调度。“雪龙2”号由副领队魏福海率领,会同装满建材的“天惠”轮,直接开赴罗斯海域,赶运建站物资、建设新站。
12月5日,南极大陆就在前方,但40海里冰脊丛生区横亘在前。
“这是本航次最艰难的一段路程。”站在驾驶台上的“雪龙2”号船长肖志民,手拿望远镜观察着冰情,“这片海域当年新冰和多年冰经过碰撞、挤压、叠加,厚度普遍能达到两米,最厚能到四五米。”
是的,浮冰如拼图般填满水面,乱冰斜插入海,翠绿而坚硬。具有破冰能力的“雪龙2”号每前行一步,都需花费不少时间,而作为货船,同行的“天惠”轮则寸步难行。新考察站建设任务重,无法等待冰情好转,只有派出“雪龙2”号破冰开道。
船上的无人机升空,一边飞向前方探路,一边为两船拍照。远远望去,简直就是一幅壮观而奇妙的画卷——
茫茫无际的雪白冰面上,红白船身的“雪龙2”挺身走在前面,“哐哐,吱吱”,船艏传来冰与钢碰撞摩擦声;船舷旁,嶙峋剔透的海冰翻出水面,挤向两侧;船后则留下一条深黑色水道。
紧随其后,正是那艘以蓝色为主色调的万吨货轮“天惠”轮,如同跟着扫雷船的后续部队,小心翼翼地踏进“冰区”,向着建站地点恩克斯堡岛驶来。
连续破冰、冲撞破冰、船艉破冰,作为全球第一艘采用船艏、船艉双向破冰技术的极地科考破冰船,“雪龙2”号使出十八般武艺,历时近6小时,终于冲出厚冰密集区,开辟出一条胜利的航路。
北京时间12月6日深夜,执行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任务的“雪龙2”号和“天惠”轮相继冲出冰区,成功抵达罗斯海新考察站附近海域,计划稍事休整便开展卸货作业和人员登陆工作。
年富力强的副领队魏福海曾经参加过艰险异常的“进军冰穹A、建设昆仑站”的“战斗”,已是“老南极”了。此刻他对讲机不离手,及时向指挥船报告:“领队、领队,我们已经平安到达预定海域,准备卸运物资了。”
一直守在“雪龙”号上的领队张北辰,长长舒了一口气,立即回复:“好!一切按计划进行。注意,一定要保证安全!”
本次卸货作业,共有约9300吨建设物资需要搬运上岛。“雪龙2”号预计6天内完成在船物资和人员登陆后,前往新西兰利特尔顿港接大洋考察队员执行大洋调查和监测任务,“天惠”轮留下直到全部建设物资卸运完成后离开。
历时13天——12月19日,建设者们克服了低温、大风等不利因素影响,超预期完成了全部物资卸运工作,迅疾转入全面工程建设阶段。其中,“天惠”轮卸运货物522件,重量超过9300吨;“雪龙2”号卸运柴油150吨,集装箱5件。
天公不作美,正要抓紧施工时,罗斯海上又飘起了大雪,纷飞的雪花铺天盖地,如果是在祖国长城内外,可能正是人们欢天喜地赏雪景、堆雪人的好时候。可在地球最南端的南极,却给建设新站出了难题。不过,在勇敢勤劳的华夏儿女面前,这根本影响不了新站的建设。
“兄弟们!干呀!老天爷就是下刀子也阻挡不了我们!”为了抢在冬季来临之前建好新站,建设者们咬紧牙关,顶风冒雪拼命大干快上。他们采取货物卸运与工程建设同步进行的方式,首先完成了主楼首根最高钢柱的吊装,如同将一面战旗插上了攻占的山头,胜利在望!
一场风雪过后,建设现场依然火热,大家在雪地中手拿电钻、伴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舞动身躯”。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央视随行记者李宁跟随着安装队员们记录着。积雪看起来得有20厘米,大家出门必须踩着前一个人的脚印过去,要不大雪就会把鞋淹没。
走到近前看清了:这个雪中起舞的新工作,就是打钻!新站建设中会使用到一种叫“哈芬槽”的设备,是用在钢架上的。使用时首先要用绑扎带将它固定住,别让它在打孔的过程中跑掉。第二步来画线,50厘米标记一次。
画线的是武汉大学测绘学院的老师,专业的事需要专业人士来干。这位老师告诉李记者:回到学校他会对学生们讲,一定要学好专业知识,在极地攻克了难关,放到任何地方都会有用的。
接下来就到了打钻的第三步,工作人员手里电钻启动的声音就像是跑车引擎,充满动力。这个技术含量比之前穿螺丝和撕膜要高一些,需要经过专门的培训,而且用电钻打螺丝十分累人,手震得直发抖,时间一长,腰也又酸又痛,几乎直不起来。
打钻的具体手法是这样的:垂直向下,把那个尖先打下去,而后开始往外扩口。此时此刻最关键的就来了,整个身体要扭动起来!远远地从身后看去,他们就像是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南极“party”,每个人都像在“蹦迪”。
如此这般,罗斯海新站指日可待!
这一天,很快就来到了!
公元2024年2月7日,中国农历癸卯兔年腊月二十八,距离新的一年——甲辰龙年春节仅有两天时间了,在人类赖以生存的蓝色星球的最南端,在茫茫无际冰雪覆盖的南极洲罗斯海恩克斯堡岛上,一群身穿火红色冲锋衣的中国考察队员排成整齐的队伍,站在冰封雪盖的南极罗斯海之滨,顶风冒雪昂首挺胸,庄严肃穆引吭高歌。
在他们身后,是刚刚竣工的中国科考新站,在他们身前,是正在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队伍中,有年近六旬精神矍铄的老工匠、有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科学家、有风华正茂洋溢着自豪之情的男女青年。他们眼睛一眨不眨地仰望着高高飘扬的国旗,伴和着雄浑激昂的音乐声,使出全部的气力放声高唱《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尽管雪雾弥漫、海天迷蒙,但那鲜红的旗帜好似一轮喷薄而出的朝阳,光彩夺目,照亮了苍茫无际的南极洲大陆。虽说歌喉并不是多么华美,音律也没有那么标准,但每个人都是无比地庄重、真诚和豪迈,扬着布满狂风暴雪留下伤痕的脸庞,眼眶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一瞬间,高远的蓝天白云静止了,辽阔的冰海雪山屏息了,远处的企鹅海豹也安静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凝神观看、倾听……
好啊!中国第5座南极科学考察站——秦岭站开站了!这是我们中国人以特别意义的礼仪盛举:迎接龙年。
此时此刻,从远隔万里之遥的共和国首都北京的自然资源部主会场,到中国南极长城站、中山站、昆仑站、泰山站,中国北极黄河站,再到航行并驻泊在南大洋海域的中国破冰科考船:“雪龙”号、“雪龙2”号的分会场,同在这一历史节点举行隆重的开站仪式。
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致信表示热烈祝贺,向广大极地工作者致以诚挚问候和美好的新春祝福。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何立峰在北京主会场出席活动,宣读了习近平总书记的贺信:
值此中国南极秦岭站建成并投入使用之际,我谨表示热烈祝贺!
今年是中国极地考察40周年。40年来,在党的领导下,我国极地事业从无到有、由弱到强,一代代极地工作者勇斗极寒、坚忍不拔、拼搏奉献、严谨求实、辛勤工作,取得了丰硕成果。中国南极秦岭站的建成,将为我国和全世界科学工作者持续探索自然奥秘、勇攀科学高峰提供有力保障。希望广大极地工作者以此为契机,继续艰苦奋斗、开拓创新,同国际社会一道,更好地认识极地、保护极地、利用极地,为造福人类、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春节即将来临,我向广大极地工作者致以诚挚问候和美好的新春祝福!
习近平
2024年2月7日
紧接着,何立峰副总理宣布新站命名——秦岭站!
他说:“习近平总书记的贺信,为新时代新征程我国极地事业发展指明了前进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要深入学习领会、坚决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贺信精神,高标准高水平做好中国南极秦岭站开站和运行各项工作,抓紧完善配套设施,抓好安全生产管理,深化科学考察研究,加强国际交流合作。要总结和用好极地考察40年宝贵经验,加强党的全面领导,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锤炼优良作风,加强对极地工作者的关心关爱,不断开创极地事业新局面。”
“哗……哗……”
一阵阵响亮而激动的鼓掌声,冲出各个会场,跨过千山万水,回荡在天地之间,宛如深海大洋中的滚滚波涛、浩浩浪潮一样,向巍然崛起在南极罗斯海岸畔——恩克斯堡岛的中国南极秦岭站,发出振奋人心的热烈欢呼……
特地从北京赶到现场的中国极地考察办公室主任沈君,站在狂风呼啸、冰海泛光的雪地上,掩抑不住内心的振奋,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她早年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化学专业,曾在自然资源部海洋战略规划部门工作多年,对极地事业富有深厚的感情。她说:
“秦岭站是我国第5个南极考察站,第3个常年考察站,也是我国首个面向太平洋扇区的考察站。它的建成不仅填补了我国在罗斯海区域的科学考察空白,也为各国研究地球系统中的能量与物质交换、海洋生物生态和全球气候变化等提供重要的支撑。”
如今通信现代化早已改变了时空概念:电波光纤卫星网络实时传播,古代神话中的顺风耳千里眼、腾云驾雾十万八千里,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中央电视台新闻直播间一个镜头切换,叙事画面就从万里之外飞到了你我身边。北京与南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为何将这座新站命名为“秦岭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紧接着,央视记者代表国人向极地考察办公室副主任龙威提问。这是一位真诚干练、思维敏捷的“极地人”,简明扼要介绍道:
“这一命名主要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秦岭是横贯我国中部的古老山脉,是我国地理上的南北分界线,也是中国地理、历史、文化多元一体的重要标志,被尊为华夏文明的龙脉,家喻户晓、知名度高,而新站所处区域同样也有一条作为南极洲东西地理分界线的横贯山脉。
“二是秦岭水系发达、植物荟萃,是‘南北生物物种库’‘天然药库’,还是地球上唯一的朱鹮营巢地,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典型代表,这与新站绿色、环保、节能的设计理念相契合,可以展示我国重视南极环境保护、践行‘绿色考察’国际倡议的良好形象。”
好啊!秦岭西起昆仑,中经陇南、陕南,东至鄂豫皖—大别山以及蚌埠附近的张八岭,是长江和黄河流域的分水岭。由此而来的温度、气候、地形均呈现差异性变化,便成了中国地理上最重要的南北分界线。秦岭与黄河并称为炎黄子孙的“父亲山”和“母亲河”。
因为有秦岭的气候屏障和水源滋养,才会有800里秦川的风调雨顺,才会有周、秦、汉、唐的绝代风华。中华民族最引以为骄傲的古代文明,得益于这样一座朴实无华由巨大花岗岩体构成的山脉。人们称之为华夏大地的龙脉,实至名归。用它来命名新站,含义深远,非比寻常。
秦岭站,建筑面积5244平方米,主体建筑设计从中国航海家郑和下西洋导航所使用的南十字星中得到启发,兼具中国文化意象和国际形象品质。从空中看去,犹如茫茫天地间一枚指南针。它可接待度夏考察人员80人、越冬考察人员30人,将为我国认识南极、保护南极、利用南极作出新的贡献。
那么,这座新考察站究竟“新”在何处呢?
来自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的罗斯海新站建筑设计师祝贺给出的答案是:“简而言之就是集约高效、绿色低碳、智能先进。设计时,我们考虑到当地高寒、强风、辐射等特殊的恶劣环境,建筑采用了集中式形态。考察队员生活、工作、交流等日常活动完全可以在一体式主楼里进行,除必要的野外工作,可以做到足不出户。”
主楼内部采用了模块化设计,模块化率达到45%,主要包括16个越冬宿舍单元、26个度夏宿舍单元以及各类办公室、实验室等。模块中大部分室内固定家具、设备及管线都在工厂预制,大大减少现场工作量。在内部空间,考虑到机械振动、噪声干扰、空气质量、封闭性环境的心理影响等,装修采用明快的色调、温暖的木质表面;设置植物温室,屋内变得绿意盎然;餐厅落地窗面向海湾,队员可以欣赏绝佳的南极风光。
“绿色考察”理念贯穿新站设计、建设全过程。新站以被动式建筑技术应对极端环境;采用可再生能源和传统能源相结合的能源系统,优先采用风能和太阳能等清洁能源,占比超过60%。此外,新站根据功能分区的使用特点,分别对越冬、度夏区域实行独立能源供应,根据工况状态灵活设置和调节。度夏宿舍及海洋实验室在冬季无人状态下仅维持值班温度,降低能耗。
此外,新站采用了数据化、自动化、无人化、远程化运营系统,集成了微电网监控、能量管理平台等先进技术。在安全方面,采用轻质高强的建筑技术与材料,可以抵抗零下60摄氏度的超低温和海岸环境的强腐蚀;智慧火眼消防系统,10秒内精准识别,快速响应。
新站在幕墙板安装时期,曾遭遇12级的飓风。时速120公里的飓风裹挟着地面的积雪掀起了漫天的迷雾,能见度不足5米。不过,在经历了72小时飓d8d7d31cb1dabb521832e20e4f240f4a风的连续冲击之后,新站依然毫发无损地屹立在南极罗斯海,经受住了风极、雪极、寒极的严峻考验。
龙年龙飞舞,新春新征程。随着秦岭站的建成开站,我国已在南极洲建成了五座科学考察站,一举迈入全球极地科考事业的第一方阵。
在当今这个日新月异的年代里,有多少形容时间之快捷的词汇啊!比如光阴似箭、岁月如流、白驹过隙、沧海桑田等等。然而,似乎都不足以形容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在各个领域包括极地事业高歌猛进、一往无前的雄姿大势。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致“秦岭站”建成开站的贺信中所e9065c852771ccc6b594091148ec5908说:“今年是中国极地考察40周年。40年来,在党的领导下,我国极地事业从无到有、由弱到强,一代代极地工作者勇斗极寒、坚忍不拔、拼搏奉献、严谨求实、辛勤工作,取得了丰硕成果。”
确实,从1984年,我国首次组织科学考察队奔赴遥远而陌生的南极大陆算起,至今已经整整过去了40度春夏秋冬了。40年,在千秋万代的人类历史长河里,只不过是一朵跳跃的亮晶晶的浪花。可是在华夏儿女进军极地的征程中,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迁。
南极,那片地球最南端的人类最后的“公土”,西方欧美国家早早就涉足于此了,而泱泱东方大国却整整迟到了一两个世纪。好不容易跻身“南极俱乐部”了,又因没有实质性的科考而无话语权,竟然在决定重大事项时被“请”出会场。
如今,弹指一挥间,旧貌换新颜。经过40年劈波斩浪、爬冰卧雪的奋发图强,我们已从极地科考的迟到者,一跃而成为并跑者,甚而在某些领域走在最前列了!
矗立在南北极的6座考察站、两艘现代化的破冰考察船和众多极地科研成果,千百篇影响重大的学术论文,犹如一颗颗璀璨珍珠,在华夏儿女手中连接起来,成为一条闪闪发光的项链,镶嵌在遥远而神秘的南北极。
公元2024年,恰逢中国的甲辰龙年,双龙出航,舞动冰雪,在极地、在寰宇,上天入海,为了全世界的文明进步科学探索,贡献出东方巨龙的智慧与力量,谱写出一部雄浑激越、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壮美篇章和英雄史诗……
作者简介
许晨,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山东省作协原副主席、青岛市作协名誉主席。多年来,致力于海洋文化研究和写作,写成海洋纪实系列作品:《第四极:中国“蛟龙”号挑战深海》《一个男人的海洋》《耕海探洋》《深海奋斗者》《渤海魂》等,被誉为“海洋作家”。曾荣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第五届冰心散文奖、全国海洋文学大赛特等奖、泰山文学奖等奖项。2022年被中国作协评为“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先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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