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花儿”的传承与发展

2024-11-14 00:00杨娜
艺术大观 2024年23期

摘 要:本文着重分析西北“花儿”流传至今的主要原因,内容包括“花儿”形成的历史过程,“花儿”的发展现状,以及歌词特点、曲调特点、演唱风格、“经济性”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文艺政策与“花儿”发展的联系等。

关键词:西北“花儿”;令;慢;散花;整花

中图分类号:J6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7357(2024)23-00-03

“花儿”又名“少年”或“野曲”,是流行于我国西北地区的一种深受人民群众喜爱的高腔山歌。其主要流行于甘、青、宁三个地区。传唱民族包括回族、汉族、土族、藏族、撒拉族、东乡族、保安族、裕固族等民族。

一、多民族共同孕育“花儿”

“花儿”是中华民族灿烂文化沃土上诞生成长的民间音乐奇葩,闪耀着多民族的艺术光彩。根据王沛老师在《河州“花儿”研究》一书中的考证,从传说及“花儿”形成的不同历史时期来看,“花儿”在秦、南北朝时期的羌汉民族大融合时已具雏形,经隋、元时期,汉族及汉化羌族、藏族的演唱趋于形成和完善。到了明朝至民国时期,回族、汉族、东乡族、保安族、撒拉族等民族的演唱和传播,使其达到成熟,成为西北多民族喜爱的山歌。从历史上看,“花儿”为西北各族人民共同创造的产物。因此具有强大的社会基础,此为其流传之一。

“花儿”流行的范围,东起宁夏贺兰山,甘肃、宁夏交界的六盘山,西抵新疆阿拉山口的温泉,霍城一带,北起宁夏、甘肃边沿、新疆塔城等地,南至新疆焉耆、青海格尔木、四川的若尔盖附近。面积四十多万平方公里,横跨八十多个县市。博大宽广的地域,为“花儿”扎根流传的原因之二。

谈及“花儿会”,对于大西北人来讲,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比较有名的“花儿会”有青海“曲坛寺花儿会”“老爷山花儿会”、甘肃省“莲花山花儿会”“炳灵寺花儿会”等。每年夏收之前,成千上万的“花儿”爱好者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场面空前。各方歌手访友对歌,青年男女以歌传情,谈情说爱,热闹异常。“花儿”与人们日常生活的联系为其传唱至今的原因之三[1]。

二、“花儿”的歌词特点

(一)即兴性

“花儿”的歌词,表达情感时具有“极强的即兴性”。正如“花儿”把式所唱“花儿本是心上的话,尕嘴里来啥是唱啥!”我们以几段“花儿”歌词的异同来加以比较说明。如第一段:“达里加山上的烟瘴们大,土门关河里的水大;上山的阿哥们的孽障大,家里的尕妹的苦大。”就此段而言,其反映的是河州的山水及人们的日常生活。再看第二段:“达里加山上的烟瘴们大,土门关河里的水大;这一个尕妹的眼睛大,阿哥啦配上是劲大。”从以上两段对比我们不难看出,在第二段中,当“花儿”的演唱者看到一位慕之妙龄少女后,便萌生了爱慕之情,于是唱道“这一个尕妹的眼睛大,阿哥啦配是劲大”。通过对歌词的简单改动,巧妙地将歌者的心事诉说而出,使“大眼睛”的姑娘有一种优越感,因而对小伙子的贸然举动,不会产生太多的反感。又如“达里加山上的烟瘴们大,大通嘛河里的水大;出门的阿哥们孽障大,家里的尕妹的苦大”。从本段与上两段对比,第一句保留不变,然第二句地名却有了变化。其将“土门关河水”代之以“大通河水”,从中明显看出歌者所处环境的变化,因前者所见的是“土门关河”,然后其身处“大通河”,因此歌者因地即兴唱出所见所闻,以达其意。诸如以上歌词的变化,真是数见不鲜。

(二)口语化

“花儿”歌词第二个特点为表情达意时“歌词较口语化”,其歌词贴近人民生活,通俗易懂。不管是唱情、咏物、言志,皆以广大人民常见的实物为内容。《田园风光》中“一对尕白兔上山了,老黄鹰盘山者转了;眼看者尕妹们走远了,手提上破鞋(hai)者撵了。织女星藏在银河里,牛郎哥天天盼哩;尕妹妹躲在牙壑里,大哥哥心急着转哩……”从此段歌词中,可看出其虽反映青年男女对爱意的表达,但都没离开白兔、老黄鹰、织女、云河、尕妹妹等现实事物。又如“兰州城好比是一条船,白塔山好比者桨杆;尕妹妹俊的是赛牡丹,阿哥好比者蜜蜂旋;五泉山高来者入云端,黄河水长流者不断;尕妹妹世下(ha)的太干散,阿哥们想你者不吃嘛饭。”以上关于兰州城的这段歌词,通过对兰州山水的吟唱,表达歌者对一位绝色女郎的无限爱恋,以牡丹的俊美来形容这位姑娘的美丽,顿使这位姑娘的形象跃然纸上,不但使听众觉得这种表达方式形象、亲切,易于接受,更给人以广阔的想象空间[2]。

(三)文学性

“花儿”歌词的第三个特点为情感表达有较强的“文学性”。从“花儿”的格式上看,大多比较押韵,如《河州大令》的歌词“上去高山者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朵牡丹;看去是容易,摘去是难,摘不到手里是枉然”。此段歌词就有“川”“丹”“难”“然”四字押韵,其韵母皆为“an”。再如《浪三浪》的歌词,“尕妹妹的个大门上浪呀三浪,心儿嘛跳得慌;想看我的尕妹妹的个俊模样呀,妹妹山丹红花开呀。”此曲中就有“上”“浪”“慌”“样”四字押韵,其韵都是“ang”。关于“花儿”歌词的押韵真是举不胜举,其音韵谐和,唱起来上口的特点是我们难以否认的。另则,“花儿”中大量的夸张与比兴的修辞手法也较有文学性。采用夸张手法的歌词如“白天想你者肝子疼,夜里想你者腔(kang)子疼”;“一晚夕想你者没处去,蹬烂了被儿的里子”。也许有人觉得这种“夸张”有“不健康”之嫌,但笔者觉得这些典型的例子,更能体现出其夸张的程度与强烈的感情色彩。比兴手法如把恋人比作牡丹、水红花、刺玫花……另者把恋人借用“心肝、肉、憨肉肉、大身材、尕姑舅”等。用实物起兴的歌词如《白鸽子令》中,以一对白鸽飞翔蓝天起兴。再如“葡萄叶子上一窝窝水,风吹是水动弹哩,瓜子脸上樱桃哈嘴,说话是心动弹哩”。在这点上笔者觉得其与《诗经》中的写作手法“兴”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花儿”丰富固定的曲调与曲令

(一)丰富的民族调式曲令

据统计,“花儿”目前的曲令多达80多个,曲调共有120多种。从调式上看,河州“花儿”大多为商调式和徵调式,撒拉令和保安令多为角调式和羽调式,土族“花儿”的特点则多自由延长和下滑宫音。“花儿”是在西北诸多民族不同历史文化的共同孕育下逐步走向成熟的。“花儿”曲令虽丰富,但并不杂乱,其皆为我国民族调式,符合老百姓的欣赏习惯。舒展辽阔的曲令如《河州大令》《河州二令》《尕马儿令》等;或节奏明快、刚健激越的曲令如《金盏花儿令》《白牡丹令》《河州三令》等;或凄婉哀怨如《索菲娅诉苦》《马五与尕豆》等;或缠绵悠长如《梧桐令》《大眼睛令》等。“花儿”的曲令丰富多彩,为“花儿”表达多样的生活方式奠定了基础[3]。

(二)曲令较为固定

在诸多“花儿”歌手的演唱中,虽然由于演唱者环境、民族等因素的不同,或许节奏和拖腔上有所不同,但其音调基本是一致的,因此固定的曲令有利于“花儿”的传唱和交流。

(三)灵活多样的节拍、节奏

(1)单拍子:2/4、3/4、3/8等。此类节拍,拍子规整,强弱分明,与“花儿”唱词紧密结合,唱起来顺口,难度较小,易于传唱。

(2)复拍子:4/4、6/8等。这类拍子不但有强有弱,还有次强拍,常表现平稳深沉的情感和婉转优雅的情绪。

(3)变换拍子:3/8+2/8+3/8或3/4+1/4+1/4+3/4或3/4+4/4+3/4+2/4等,此种形式,由于多拍号的交替使用,使“花儿”随景而生、随情而走、随口而出,使人的情绪无拘无束,挥洒自如,曲尽其妙。据《河州花儿研究》一书作者王沛老师考证,变换拍的交替使用,在“花儿”的拍子中占51%。

(4)散拍子:就散拍子而言,笔者认为这才是“花儿”的个性所在,谈及“花儿”散拍子特点,应从“漫”字入题。其巧妙之处不亚于“春风又绿江南岸”这一句中的“绿”字。仅一“漫”,将“花儿”见景生情、以声达意、以情动人、自由洒脱的个性概括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从“花儿”常见的时髦词来看,诸如“漫少年”“漫花儿”等,也能说明这一点[4]。

四、“花儿”的演唱风格

(一)演唱形式

1.根据曲调编词

这种形式贴近生活,歌者可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通过唱的方式表达出来,使听众不仅感到亲切自然且有一种“语言上的音乐美”。

2.随意散唱

这种演唱形式以独唱和齐唱为主,我国几千年的生产资料私有制经济,决定了人们生产劳动的个体性。其中包括“庄稼人、采药人、打柴人”等,他们有时结伴而行,有时则单独行动。因此,独唱正好适应了这种个体排遣的需要,而齐唱更适合于多人的场合,典型的如“大家集体劳动”或“集会”等。

(3)对唱

对唱具有竞赛性,双方各自施展其演唱技能,有问有答,使对歌场面高潮迭起,热闹异常,许多歌手在对歌中找到了终身伴侣。“花儿”的对唱形式可谓其突出的演唱风格之一[5]。

(二)衬词的运用

“花儿”演唱中多用衬词,其不但接近西北人民的语言习惯,且有利于歌者在即兴演唱时,有思考歌词创作的余地。比如,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啊、吧、呀、咿”等语气助词,用在“花儿”唱词中,其不仅体现了这种要求,同时也加强了“花儿”语言的音律美。再如“花儿”中的许多爱称,如“肉”“憨敦敦”等虽有粗俗之嫌,但情真意切,朴素自然,符合西北人民的语言习惯。又如“花儿”中的“特指类”如“连手”“牡丹”等,这些衬词不但揭示了“花儿”对唱的实质,使词曲衔接有致,使歌者与听众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拉近。

(三)音域

从“花儿”演唱的音域来讲,其音域可达两个多八度(c1—g3),从其音区来讲,大多用高音区演唱,其高亢嘹亮,极富穿透力。追其原因,不能不说“花儿”的演唱“音域”和“音区”与大西北山大沟深、地广人稀的地理有关。在大西北,如两人在两边山头或较远的地方相遇,若要打招呼,只靠形体动作,太远看不见,那么只有靠声音来表情达意。在人声中,假声的高位置与其具有的穿透力,正适应了这种需要。再加上男女对唱中,男声为了达到与女声音调的一致,则会提高八度来唱。

(四)以情动人

王绍明演唱的“南乡令”(二)首句“哎哟”之哀叹声,后加曲折式的衬腔,犹如人们在生死线上的苦苦挣扎。乐句下行的旋律线和较多的下滑音,给人以气息奄奄、呼吸困难之感。把当时劳动人民走投无路的惨景呈现于眼前,真是歌者如泣如诉,声泪俱下,听者泪湿衣衫,从而引起人们情感上的共鸣[6]。

五、“花儿”演唱的“经济性”

提到“花儿”演唱的“经济性”,我们还得与其他唱法艺术对比来说明。就拿我们平时所见的美声唱法、民族唱法、通俗唱法来讲,这些专业演唱,通常需要一定的专用舞台,以及需要华丽的服饰和包装,当然也少不了庞大的乐队。另外,培养这方面人才的专业学校,其费用也较高。而“花儿”则不然,它不需要隆重的装扮,日常服饰即可演唱,也不需要华丽的舞台,田间地头足以抒怀。不论何时何地,人多人少,只要内容健康,听者乐意,心中的情感可尽情释放。唱“花儿”不但能愉悦人的心境,且没有太多的经济负担。笔者认为,此为“花儿”得以传唱至今的重要原因。

六、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文艺政策促发展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花儿”是广大西北人民反封建反压迫的有力武器,如传统“整花”《索菲娅诉苦》《马五与尕豆》《姣姣女》《蓝桥担水》等,这些叙事曲都从不同程度上控诉了封建婚姻给青年男女,尤其是给妇女带来的不合理的束缚与压迫。

我国自从进入社会主义时期,“花儿”艺术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不但创作出如《阿里玛》《转娘家》《铁青骡子大红马》等歌曲,也出现了歌舞剧《花儿与少年》《激流飞筏》《保安腰刀》等作品。“花儿”剧《向阳川》《花海血冤》等精品,歌剧《马五与尕豆》等优秀的“花儿”作品,此时也涌现出了如朱仲禄、苏平、李贵洲、马俊等一批“花儿”演唱名家。另外,我国的一些歌唱演员及一些理论专家也积极投身于“花儿”的研究与演唱。其中,作曲理论家就有《花儿集》(无伴奏合唱)的作者马思聪、笛子独奏曲《丰收花儿漫高原》的作者王汉华等;歌唱家有胡松华、姜嘉锵、吴雁泽、王宏伟等。诸多艺术家从“花儿”中吸收了“养料”,他们所作或所唱的“花儿”作品,深受广大听众的欢迎。从而对“花儿”的进一步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通过以上对“花儿”传唱至今并传承发展的原因的浅析,我们看到了其强大的艺术生命力。“花儿”正是扎根在中华民族多民族的土壤中,因此才开得如此璀璨艳丽。对于社会主义当前的文艺事业来讲,也只有发扬本民族特色艺术,才能实现弘扬民族文化、使其走向世界的目标,从而使中华民族艺术跻身于世界艺术之林。

参考文献:

[1]王沛.河州花儿研究[M].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92.

[2]江明惊.中国民族音乐欣赏[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

[3]高天康.音乐知识词典[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1.

[4]朱仲禄.爱情花儿[M].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02.

[5]包孝祖.中国花儿本体与源流研究[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6.

[6]冯骥才.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普查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