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音乐形态看咏叹调《莲灯》的美学理念

2024-11-14 00:00吴奕煊
艺术大观 2024年23期

摘 要:歌剧《林徽因》主题咏叹调以民国时期著名建筑学家林徽因同名诗《莲灯》谱曲,塑造一个具有坚定理想信念的文人风骨知识分子形象。本文以音乐形态为视角,立足于曲式结构、调式调性、和声分析、音乐语言,探析音乐中的对比思想;发掘以西方近现代音乐语汇为创作基础的《莲灯》中所传达的中式美学理念“以心观形”。在演唱中进一步感受林徽因诗歌中传达的对人生意义的思考、对生命价值的理解。

关键词:《莲灯》;音乐形态;对比思想;美学理念;以心观形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7357(2024)23-00-03

一、《林徽因》歌剧简介

《林徽因》是中国歌剧舞剧院原创的现代民族歌剧,在国家艺术基金会资助下,历经三年多的创作与打磨,于2017年5月在北京保利剧院首演。该歌剧分为两幕,各有四场。第一幕以林徽因的爱情为主要线索。第一场讲述重病的林徽因由于文物古城墙被拆而心痛拒绝吃药,痛定思痛思考人生的意义。第二场在梁林家中,知识分子们描述对林徽因的印象,林徽因吟诗。第三场林徽因与徐志摩泛舟湖上,因考虑到徐志摩的发妻张幼仪而拒绝其求婚。第四场讲述梁林二人远赴美国的求学之路,二人有着共同的远大理想抱负,以唐招提寺为蓝本,提出唐代建筑的构思。

《林徽因》由青年女高音歌唱家陈小朵担任主角,饰演林徽因,青年男中音歌唱家高鹏饰演梁思成。该剧云集了总导演田沁鑫、作曲金培达、编剧庄一、导演王婷婷、指挥周丹等国内顶尖及新生代创作班底,亦得到了梁林家族成员的鼎力支持。歌剧《林徽因》是中国歌剧舞剧院2017年重点打造剧目,剧院歌剧团、舞剧团、交响乐团、舞美部等多个部门倾注全力共同完成此剧目。

歌剧主创人在创作该部歌剧前早已被林徽因这位建筑学家所深深吸引,歌剧主创人认为,林徽因身上所具备的矛盾性十分适合以歌剧这样的综合性艺术形式来表达、展现。为此,歌剧的创作团队对林徽因进行深入调查,收集文献资料,歌剧主创人曾表示:“有关林徽因的书,有半个人高那么多。”她实地考察当年林徽因做过田野调查工作的古建筑。歌剧主创人身临其境地去带入过去林徽因工作的状态,感受一位建筑学家的工作氛围。另外,歌剧团队与林徽因的家人进行接触了解,歌剧主创人作深入的采访沟通,探讨林徽因过去的生活,了解其性格习性,以用于塑造歌剧《林徽因》的主人公角色,在主题咏叹调《莲灯》中运用林徽因原创的诗歌,使用研究对象本人的一手资料,由作曲家进行音乐的艺术加工。歌剧团队在进行田野调研考察、深入家庭采访、使用一手资料的基础上,力求还原一个真实生动的林徽因。

二、《莲灯》对比思想的曲式结构

歌剧《林徽因》主题咏叹调《莲灯》为带再现的单二部曲式结构,由前奏—A段(a—a1)—B段(b—a2)构成。全曲主调性为F大调,中间产生多次转调、离调,F大调与同主音的f小调交替变化,调性结构变换复杂。

前奏有2个小节,进入A段。A段(2—25小节)为非方正的二句体结构,由a句(2—12小节)和a1句(13—26小节)组成,其中a句结构为4+6,a1句结构为4+5+4。B段(26—51小节)为带再现的二句体结构,由b句(26—35小节)和再现部分a2句(36—51小节)组成。其中,b句结构为5+5,a2句为4+8+4。全曲共51个小节,曲式结构如表1所示。

前奏以F大调主和弦为支撑,省略三音,音响效果空灵,钢琴伴奏重复小字二、三组音域范围内的F—G—C—B音,并对B音做还原处理,延续至A段开始。开篇旋律进行使用弱起手法、八度跳进,旋律呈级进上行、二度、三度下行的起伏形态。第5小节使用S7级,较为少见的大七和弦,大七度的音程关系弱化尖锐的不协和感。旋律五度级进上行,旋律材料与开篇一句相近,不同之处在于结尾A音变为降A,由此第7小节出现全曲的首次调性变化,大小调性的相互转化,体现调性色彩的明暗对比,点明咏叹调的主题。F大调转变为同主音的f小调,同时进入该调性的ⅳ56和弦,伴奏节奏型复杂丰富,律动感鲜明强烈,节奏频繁使用大小附点、切分节奏型,并将此节奏型穿插分配在整首曲子中。调性于第8小节起回到主调F,进入Ⅳ级,旋律以同度、四度进行为主,伴奏节奏型相较前一小节略微丰富,增加使用四个十六分音符为一拍的节奏。第9小节离调至f小调ⅳ56和弦,第10—12小节和声连接为ⅱ7和弦—ⅴ56和弦—ⅰ和弦,正格进行形成终止,a乐句结束,其中出现带有修饰作用不协和音中和柔化调性色彩。旋律下行二度、三度、五度进行,使用三连音节奏型,伴奏织体简洁化,回归开头前奏的十六分音符分解和弦伴奏型。a乐句整体旋律走向呈拱形形态,伴奏织体繁复变化,调性转化衬托呈示主题。a1乐句以歌词结构划分为三个乐节,第1乐节延续使用a乐句的主要旋律材料,并于通篇渗透运用中国传统音乐中的鱼咬尾创作手法。旋律节奏上稍做变化,仍呈拱形旋律的形态,节奏上增加三连音节奏型。于第1乐节结束处(第17小节)使用离调手法,进入f小调。第18小节回到F大调Ⅳ级后下一小节进入DTⅢ级和弦,弱化和声的功能属性,增强色彩,提高对比度。第20—21小节离调至f小调,和声连接为tsⅶ7—t—ⅶ。第22小节回到F大调主和弦,旋律发展至此达到全曲的最高音域小字三组d音,极高音域的吟唱为进入下一乐段铺垫情绪。此外,A段落的和声连接以主到下属双向进行的变格进行为主。功能性与色彩性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提升变格进行,其实就是削弱功能性的戏剧化表达[1]。由此设计来减弱和声带来的功能性倾向,复合功能和弦的增加使用同时协助削减功能性,提高音乐色彩的对比度,着力于音乐内容的诗意化表达。

B乐段b乐句以f小调复合功能的dtⅲ级九和弦起始,连接第28小节,使用降二级的那不勒斯和弦。在小调中呈现光明明亮的色彩,凸显在一个调性内的色彩明暗对比,同时穿插引入sⅱ46和弦。第29小节拍号变为4/2拍,在第30小节回到4/4拍及f小调主和弦,将主和弦在次强拍位的位置替换为强拍,进一步烘托情绪。该部分旋律与上一乐段不同,形成对比,运用三连音的同音进行、下行级进,伴奏织体采用震音手法、柱式和弦、三连音下行级进,持续推动歌曲情绪。第31小节至a2发展形成全终止,和声连接为sⅱ—s—t6—ⅶ7—k46—d—t。旋律材料使用切分音符、三连音音型,鱼咬尾手法使情绪以连绵不绝的叙述形式推进,伴奏织体仍采用震音手法,整体段落发展达到歌曲高潮。a2乐句使用再现的手法,呼应开篇、陈述主题,回归主调性从F大调出发,使用了a乐句的旋律材料,节奏上稍加变形。第40小节离调至f小调tsⅵ七和弦,并于下一小节回到F大调,至42小节的和声进行为tsⅵ7—TSⅥ—Ⅶ—DTⅢ。第43小节转调至f小调tsⅵ级,连接导音dⅶ,最终在第46小节回到主调性F大调主和弦上,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属到主功能的正格进行,但未解决导音,弱化了终止感,致使和声色彩再度偏向柔和,与歌曲整体风格协和一致。伴奏织体再次呼应开篇前奏,省略主和弦三音,还原降B音,纯净空灵的音响效果模糊调性,四小节极高音域的旋律吟唱重复再现,结束全曲[2]。

《莲灯》主题咏叹调曲式结构布局简洁,全曲最大特点是对离调、转调技法的频繁运用,制造大小调性对比,描绘鲜明强烈的色彩,旋律悠扬抒发情意,具备语言化的特点,和声功能运用精妙,伴奏织体设计精致。对比思想贯穿全曲,带来丰富、多层次的音响效果,咏叹调整体风格突出。

三、《莲灯》以心观形的美学理念

《莲灯》一诗由林徽因创作于1932年,发表于《新月》杂志上。作为一首抒情诗,《莲灯》表达了林徽因本人对于人生意义的思考,对渺小个体的生命价值进行探讨。全诗语言清新隽永,泓峥萧瑟,意境深远,诗中富含情意,引人深思。

开篇词作者林徽因将自己的心比喻象征为莲花,“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正中擎出一支点亮的蜡”,点亮的蜡即心中的理想,也是林徽因本人坚定的建筑信念。“蜡”一字如上段落曲式分析可知落入f小调,色彩倾向于柔和,这一乐节的歌词以mp的音量演唱,娓娓道来开始述说建筑学者的信念。“荧荧虽则单是那一剪光”,形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渺小形象,半句歌词中完成一次短暂的F大调到f小调的离调,保持在同主音的四级和弦,融入经过音,“那”字前作停顿处理,增强语言化的叙述感。“我也要它骄傲地捧出光辉”,表达甘愿奉献的个人理想,旋律停留在f小调上,在尾字回到F大调,增加三连音保持柔和的叙述情绪,但歌词内容坚定有力,伴奏织体连绵流动,情绪持续推进,刻画一位从容、不失风度的建筑学家的高雅知识分子形象。“不怕它只是我个人的莲灯,照不见前后崎岖的人生,浮沉它依附着人海的波涛,明暗自成它内心的秘奥”,诗句的字头使用八度跳进,展现音乐情绪的起伏,拱桥形的旋律线条及诗词的合辙押韵具象化人物形象,以音乐为载体,跃然纸上。在记载的资料照片中,林徽因看上去是一个带着书生柔弱气质的温婉形象,但实际上林徽因真实的生活是和各种建筑物打交道,不仅需要夜以继日地绘画建筑图,还要进行实地勘察,亲自爬上古老破旧、有坍塌风险的古建筑上开展工作。诗词是林徽因的真实写照,个人力量的渺小,人生道路崎岖,但对于唐代古建筑的执着追求是她的“莲灯”,是她毕生想要探索的秘奥。这段诗词不断的转调、离调手法衬托出调性的柔和婉转,所配置的复合和声弱化了古典和声的功能属性,不予解决的导音削弱终止的倾向,在西方古典和声的基础上融合了东方美学的理念——婉转相就,进一步达到以心观形。“心”是整首咏叹调的灵魂架构,是曲式结构、调性和声布局、音乐语言;“心”亦是林徽因的纯净伟岸的莲灯心,是她的熠熠生辉理想信念,东方美学的“意境美”理念由此而渗透[3]。

“单是那光一闪花一朵,像一叶轻舸驶出了江河宛转,它飘随命运的波涌,等候那阵阵风向远处推送”,诗句深入人生命运的内核,运用比喻象征的手法,表达了光亮与花朵在江河、命运面前的微弱渺茫。降二级那不勒斯和弦、变换拍号的写作手法推动音乐至全曲的高潮,“那阵阵风”重复三次,使用柱式和弦震音、渐强记号和f力度记号,作情绪的强化处理。最终使用正格终止,给予一个肯定的自我回复,渺小的光亮与花朵在命运的波涌里也能随着阵风的力量,到达心中向往的远处,实现理想。“算作一次过客在宇宙里,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美丽的梦”,回归F大调,再现手法开启对生命内核的探讨,生与死的价值观,在林徽因看来是从容不迫的。“美丽的梦”重复两次,延音记号和mp的力度记号与上句诗词形成对比,不协和音的融入,是结局之时的一个平静淡然的感叹,人生飘忽不定的路途最终都是美梦一场,结果如何都是死得其所。没有解决的导音接入最后的高音域,渐慢渐弱吟唱是对全曲的一个完美收尾,留给听众连绵无限的遐想空间,亦是对林徽因的“心”深入刻画。音乐呈现出一位建筑学家温柔平和的外在形象,刻画其坚毅执着的理想信念,实现了东方美学用音乐的手法以心写形,探析人生价值、生命内核的真谛,体现文人学者在建筑实践中的丰富精神内涵。

四、《莲灯》陈小朵版本演唱分析

在对歌剧《林徽因》的创作过程中,创作团队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获取丰富的资料,主创人陈小朵对于该人物的塑造有深刻独特的见解。

《莲灯》为女高音咏叹调,内含大量花腔段落,对于歌手的声乐演唱技术有极高的要求。陈小朵对于频繁的调性游离上带来的音准变化具备精准的把握,以柔和的音色为开头娓娓述说,在“如果”“诉说”“我也要”三处稍做气声的处理,有停顿之感。“辉煌”二字落入低声区,用一种明确且肯定的歌唱语言奠定全曲正向的情绪发展道路。“浮沉”二字语气加重,气息支撑的带动下,之后乐句兼具力量感。“秘奥”之后紧接高音域的吟唱,极高音域下以气带声,充分调动演唱积极性,打开一个通畅的歌唱腔体管道,声音在恰到好处的声带闭合之下,以气推动送入头腔,技巧与力量的结合传送明亮集中而不尖锐的头声。“单是那”的三连音组成乐句,演唱速度稍快带出紧张感,持续推动情绪,引出“宛转”之处的乐曲高潮。

陈小朵作为《莲灯》的原唱者,展现出一个声乐歌唱家具备的深厚宽阔气息和精湛声乐演唱技巧,对声音的控制细致精妙,以及超强的乐感和丰富饱满的情绪。在作曲家金培达中西融合的作曲手法基础上凸显中式美学理念。以声传情、以情带声,完美演绎角色“林徽因”,呈现出一个精彩的《莲灯》演唱范本。

五、结束语

《林徽因》是现代中国一部成功的民族歌剧,主题咏叹调《莲灯》将建筑学家林徽因的形象以歌剧综合性的艺术形式重新呈现,创作立意深远,创作手法新颖。曲式、和声上独树一帜,中西音乐手法并用,美学理念上继承中式古典传统思想。以西方音乐语汇交织中国传统美学理念,在对比思想的碰撞下和以心观形的美学理念,深度探析歌剧主角追求的人生价值、探索的生命内核、执着的理想信念,再现出集建筑家、诗人、作家身份的现代文人学者——林徽因。

参考文献:

[1]曹明明.歌剧《林徽因》中两首咏叹调的创作探析[J].音乐创作,2022(04):128-133.

[2]林徽因,金培达.莲灯歌剧《林徽因》主题咏叹调[J].音乐创作,2022,356(04):40-43.

[3]林凯雯.金培达歌剧《林徽因》选段《莲灯》的情感意蕴探究[D].福建师范大学,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