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岁的物理学家赵忠贤,是辽宁新民人。研究高温超导是他的兴趣,也是他的职业,并为他赢得诸多荣誉和称号:我国高温超导研究的奠基人之一、中国科学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先后两次获得有着我国自然科学领域最高奖之称的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还获得了象征科技终身荣誉的2016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
一辈子专注超导这一件事,厚积薄发,成果、荣誉纷至沓来。回首往事,赵忠贤说:“自己年轻时,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拿什么奖,甚至在上大学时,也未曾想过自己最后能成为一名科学家。”他只是沿着自己年少时的兴趣轨迹,肩负时代赋予的责任和使命,一步一步走下去。
赵忠贤出生于1941年,1956年他初中毕业,升入高中。正是那一年,党中央发出“向科学进军”的号召,制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第一个发展科学技术的长远规划,“这对一个中学生(兴趣选择)的影响是很大的。”赵忠贤说。
不久,一本苏联杂志中译本《知识就是力量》闯进了赵忠贤的高中时代,成了他与科学结缘的起点。
1959年,赵忠贤考上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虽然那时学校的硬件条件不如现在,几百人上大课,坐在角落里面甚至听不清楚老师讲课,暖气还没来的时候,大家就集体跺脚取暖。但这并未阻挡大家求学的热情,“老师依然认真地教,学生依然如饥似渴地学”。
有一次,“两弹一星”元勋钱三强先生来学校作报告,赵忠贤和同学们就坐在操场上听,中国科学技术大学首任校长郭沫若在临时搭的台子上主持会议。就在那次会上,钱三强讲了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的故事。
赵忠贤至今记得,钱三强作报告时提到,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没有结束时,苏联政府就从前线调回一批年轻人,让他们到后方学习,那同样是一个艰苦的环境——有时候就在走廊里上课。后来,这批人中很多人成了苏联“两弹一星”事业的骨干。
这些故事让还是大学生的赵忠贤意识到,对待科学除了兴趣和热爱之外,还有一份责任感与使命感。
如今算起来,赵忠贤从事探索高温超导体40余年,有人说他把冷板凳都坐热了。在他看来,板凳并不总是冷的,“(对超导研究)越钻研越有兴趣,已经喜欢上它了,甚至是‘有瘾了’”。他说,之所以坚定选择高温超导作为终身研究的目标,主要有三个原因:它是科技前沿,有重大的科学意义;它一旦成功,有很大应用价值;探索过程中,它还能解决跟超导有关的其他问题。
在学生时代,赵忠贤始终有感于前辈名家的治学精髓,钱三强、华罗庚等老一辈科学家都曾在他的成长道路上留下印迹,不管是他们的讲演报告,还是授课“金句”,对赵忠贤的学习和工作都有很大影响。
钱三强先生曾经提到过,他喜欢“四分的学生”。治学之道正与这“四分”紧密相连。赵忠贤说:“当时我们听了(四分学生的说法)很高兴,因为五分太花精力了,不过于看重分数,就有多余的时间去开阔视野。”
华罗庚先生针对治学问题,曾经写了一篇题为《天才在于勤奋,聪明在于学习》的文章,其中写了四点:独立思考;练好基本功——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读书要从薄到厚,再从厚到薄;锲而不舍,勤奋刻苦——顽强刻苦的精神。
这里面的“独立思考”,赵忠贤还从一位大学老师那里找到了佐证。这位老师是物理学家张宗燧,张先生给赵忠贤上数理统计课时,讲到“系综”问题,直言他不同意某一个著名学者的观点。“这个(直言)对我们大学生来讲是很遥远的事,却给我们留下一个很深的印象,即科学是在交流、讨论和质疑过程中创新发展的。”赵忠贤说。
赵忠贤参加工作以后,就此给自己定了三个学习方向:一个是通过书本学习,一个是在老同志的帮助下学习,一个是在实践中学习。尤其是最后一点,他认为,对年轻人来说至关重要,年轻时往往知识储备较少,唯一的优势就是不断在实践中去学习。
赵忠贤曾经一边做薄膜,一边唱“洪湖水浪打浪”,最后用于实验的皮管爆了,弄得满地水——虽然出了洋相,赵忠贤却在如何完善和改进实验设备方面受到很大的启发。多次实践学习,促使他产生了一些新想法,如“怎么解决两层金属超导薄膜之间绝缘层的短路问题”,以及“移植其他领域的技术到超导领域”,最终得以实现。
至今,赵忠贤的办公室里,还挂着“两弹一星”元勋彭桓武先生手写的一首词,词名《喜迁莺》,上阕写景:平湖静,小河浑,册府半装新。檐前竹上腊梅薰,花信又初春。下阕抒情:去复还,研兼教,几代师生耕耘,为中华物理生根。超导贺高温。
赵忠贤记得,彭先生曾经说过“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要通过“几代师生耕造”,来实现中华物理生根发芽。
赵忠贤说,他这一代,不仅目睹了“两弹一星”的成就,还亲历了改革开放40多年来科学体系的建立。“中国科技发展举世瞩目,最令我欣慰的就是‘我奉献了’”。
相比之下,当代科研的条件和基础无疑有了质的提升,然而,有的年轻人却迷茫了。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庆祝成立90周年时,请赵忠贤对所里的年轻同事讲几句,他想了想,说:“现在年轻人基础都很好,设备一流、经费充裕。关键是要扎下根来安下心做事。”
做什么事?在赵忠贤的眼中,需求,是科学研究的最大动力:一个是国家需求,一个是科学发展的需求,两者都服务于国家发展和人类文明进步。
1986年,中、美、日三国科学家共同拉开“超导大战”的帷幕。那时,赵忠贤领导的超导研究团队不分昼夜地在实验室工作,最终在这一波研究热潮中,独立发现液氮温区超导体,并首次向世界公布元素组成,在全世界掀起高温超导研究的热潮。
在赵忠贤看来,搞科研最忌“急功近利”和“短平快”,设置短平快的目标,会有所收获,但很难做出像样的东西来。
“现在全国有这么多的科学技术人员,这么多的团队。一个人或者一个团队,花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解决一个重要的科学问题,或者解决一个核心的技术问题,加起来那还得了吗?”赵忠贤说。
(摘自《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