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荷花

“初夏正清和……西湖十里好烟波。银浪里，掷金梭，人唱采莲歌……”父亲教我唱这首诗时，并不在荷花盛开的杭州西子湖畔，而是在很少看到荷花的故乡——浙江永嘉瞿溪镇（今浙江温州市瓯海区辖街道）。

以回忆父亲吟唱关于荷花的诗开篇，温馨、有关感。注意荷花、父亲在文中的作用。

承接上文，交代背景。

那时，我还不到十岁。在四五岁时，由大人抱着在西湖游艇里剥莲蓬、啃雪藕的情景，已经十分模糊。也想象不出，西湖的烟波、银浪究竟有多美，只觉得父亲敲着膝头，高声朗吟的神情很快乐，音调也很好听。

父亲的生日是农历六月初六，正是荷花含苞待放的时候。到两个多星期后的六月二十四，便是传说中的荷花生日。母亲说荷花盛开，象征父亲身体健康。所以在六月初六那天，她总要托城里的杨伯伯，千方百计地采购来一束满是花蕾的荷花，插在瓶中供佛。花瓣渐渐开放，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与香炉里的檀香味混合在一起，给人一份沉静安详的感觉。

写母亲在荷花上寄托了特殊的感情，表现出她对“我”父亲的深情。

花瓣谢落之后，母亲就拿来和了薄薄的面粉与鸡蛋，在油里稍稍一炸，便是一道别致的甜点。父亲说吃荷花的是俗客。我却说吃了荷花，便成雅士了。

本段内容简洁，蕴含温馨的生活气息，体现人物性情。

由故乡写到西湖。

到了杭州这个十里荷花的天堂，我才真正看到那么多的新鲜荷花。我们的家正靠近西子湖边，步行只需半小时就可到湖滨公园。那条街名叫“花市路”。父亲为此作了一首得意的诗，其中最得意的句子是：“门临花市占春早，居近湖滨归钓迟。”其实父亲很少钓鱼。他带我去湖滨散步，冬天为赏雪，夏天为赏荷。赏雪的时候少，因为天气太冷了，赏荷却是夏天傍晚常常去的。

“家里太热，到湖滨乘凉去。”父亲总是这么说。其实湖滨并不比家里凉爽，因为公园里游人摩肩擦背，反而泛着一股热腾腾的气息。我总是要求：“爸爸，我们坐船吧，你不是唱‘银浪里，掷金梭’吗？”父亲每回都微笑着答应了。可是我坐在船上也不觉得凉爽，因为湖水晒了整整一天大太阳，到了夜晚，把热气放出来，扑面而来的是阵阵热风。词人说“湖水湖风凉不管”的“凉”字，实在是骗人的话。但无论如何，荡着船儿，听桨声欸乃，看淡月疏星，闻荷花阵阵清香，毕竟也是人间天上般的享受。

父亲带“我”去湖滨乘凉，这是触动“我”心弦的个性化的生活经历。重点写“我”乘凉时的感受：对父亲的描写只有一句话，却体现了他对“我”深深的爱。本段末句引出荷花，扣题。围绕荷花写情感，是本文的一条线索。

既然六月二十四据说是荷花生日，杭州人的游湖赏花就从六月十八开始，到二十四这一天是最高潮，整个里外湖都放起荷花灯来。大小画舫来往穿梭，谈笑声中，丝竹满耳。这种游湖，杭州人称之为“落夜湖”，欢乐可通宵达旦。

我不是个懂得赏花的雅人，也体会不到周濂溪爱莲的那份高洁情操。我喜欢“落夜湖”，只是为了赶热闹。父亲却不爱这种热闹。母亲呢？只要是住在杭州的日子，倒是每年都去“落夜湖”一番。她不是赶热闹，而是替父亲放荷花灯。

写“我”在杭州西湖见识到的跟荷花有关的风俗，新颖，丰富了文章内容。

记得有一天，父亲忽然问我：“‘新着荷衣人未识，年年江海客’是什么意思，你懂吗？”我说：“是退隐的意思吧。”父亲笑笑说：“就是我现在的心境，摆脱了官职，一身轻快。”但我觉得他脸上似有一丝蓦然回首的落寞神情。难道父亲仍有用世之心，只是叹知遇难求吗？

“我”对父亲神情的捕捉，体现了“我”细腻的情感，以及对他的爱与关心。

抗战年代，我们举家避寇回到故乡。父亲竟因肺病不治，于翌年溘然长逝。那不幸的一天，正是他的生日六月初六。如此悲痛的巧合，使我们对一向喜爱的荷花也无心欣赏了。

情节陡转，回忆往事的情感基调产生巨大反差，突出了悲伤的情感。

开始围绕荷花，写“我”和老师之间的往事。通过虚写想象中的自然景色.衬托现实的惨烈，突出了人物对日寇的痛恨。

在兵荒马乱中，我又鼓起勇气，到上海完成大学学业。中文系主任夏老师非常喜爱荷花。有一天，和系里几位同学在街上购物，遇上滂沱大雨，我们就在一所茶楼品茗谈天。俯视马路积水盈尺，老师就作了一首律诗描绘当时情景。最后两句是：“一笑横流容并涉，安知明日我非鱼。”小序中说：“市楼坐雨，与诸生剧谈抵暮。归途流渗没膝，念西湖此时，正万叶跳珠也。”他想象，两湖此时一定是大雨滴落在荷叶上，形成千万水珠跳跃的壮观景象吧。

那时杭州陷于日寇，老师慨叹有家而归不得，因而格外思念杭州的荷花。

老师想念家乡的荷花，这是本文表达的另一种情感。

抗战胜利后，他回到杭州两湖罗苑。我去拜谒老师，从书斋窗户向外眺望，远近一片风荷环绕，爱荷的夏老师心情一定是非常愉悦的。他提笔蘸饱了墨，信手画了一幅荷花画，由师母题上姜白石的名句“冷香飞上诗句”，老师随即落款送给了我。这幅墨荷我幸已随身带来台湾，一直悬系壁上。记得那时另一位才华横溢、擅画梅花的任老师，笑他的荷花画得不像。夏老师随口笑吟道：“事事输君到画花，墨团羞见玉槎丫。”

画荷花的情节温馨、美好，突出了抗战胜利后人物愉悦的心境。荷花画承载着师生情。

不管足“墨团”也好，是“玉槎丫”也好，那总是吟诗作画、自由自在的好时光啊！

两位老师都在祖国大陆。不久前海外友人来信告知，个性傲岸的任老师早已逝世，而夏老师已年迈体衰，而且被调到北京从事指定的研究工作。他在垂老之年，一定更思念杭州、思念两湖的荷花吧。他怎能想得到当年在上海时所作的诗“安知明日我非鱼”呢？

文末几段抒情意味浓厚，表达了“我”对与老师交往的珍视，以及对老师深深的想念与牵挂之情。

友人还说，曾在一本刊物上看到夏老师在忆两湖的词中，感慨地写道：“往事如烟，湖水湖船四十年。”

四十年是人生近半岁月，老师已逾八十高龄，他还能再有一个四十年，重回杭州，在亭亭风荷中，享受湖水载船的优游之乐吗？

仰望壁上的墨荷，我好想念故乡的荷花，因为在荷花瓣上，仿佛显现出父亲和老师的音容笑貌。

（选自《花》，山东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有删改；点评／靖

末段再次写到凝聚人物情感的荷花画，呼应上文情节。通过写“我”睹物思乡、恩人，串联起文中表达的亲情、乡情、师生情，意蕴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