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月亮的夜路（外二首）

他说，读高中那会儿

最难的是周末晚上放学回家

要走上二十里江湾路

一个人的行走，怕夜路无人

关于狼的传说让人心里打鼓

所以要忍着周六上午回去

有一次没忍住，忐忑地走进了江湾

走进咔嚓的冰裂和可疑的声影中

他说，他记住了

月亮从山那边跳出来的模样

很远就看见了山冈下村庄升腾的烟柱

能看出哪道烟柱下是自己的家

路，越走越亮堂

参与了生活的这轮明月

又大又圆，想起来是那么美

是特意为他打着的灯笼

一直高悬于内心

每晚都是静夜

每晚，星星都在从来就在的位置上

夜空一如既往清澈

守着一堆点燃的艾草乘凉

几把缓慢摇动的蒲扇总有话说

我们这些孩子相跟着待到很晚

喜欢跟爱读书的老舅坐在一起

听他讲遥远世界的事情

这一夜，我没有带着美好的想象入梦

老舅手指的最远的那颗星星

仿佛就在眼前，它今晚发出的光

要经过千年才会被人看见

星空美丽，令人惆怅

一只落单的鸟飞过

那一声叹息般的

呼唤，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老家的雾

在老家就起得早

晨雾还未散去的日出时分

走在村中不长的街道上

辨认着从前，一切都恍恍惚惚

而咳嗽声清晰

在园子里锄地的男子

抱柴回屋的妇女

都觉得那么熟悉

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

昨晚跟弟弟挨个数过的

这些年死去的人

一只布谷飞过村庄

飞向长满杂树的山冈

亡灵那样悄无声息

多么宁静的早晨，回忆

需要忍住突然的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