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故事:从历史角度体会滋味

2024-11-07 00:00:00
读报参考 2024年31期

狐文化在中国,经历了狐妖、狐神、狐仙三个历史发展阶段。

从狐妖到狐神

有学者认为,大禹遇九尾白狐,是狐文化之始。据东汉赵晔《吴越春秋》记载:“禹三十未娶,行至涂山(今属安徽省蚌埠市),恐时之暮,失其制度,乃辞云:‘吾娶也,必有应矣。’乃有白狐九尾,造于禹。”大禹遂娶涂山氏(古族名)之女(名女娇),九尾白狐成祥瑞。这段记载可疑。《山海经》中确记九尾狐,即“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并非神兽。青丘国在今山东巨野县一带(黄帝杀蚩尤于青丘,蚩尤墓在巨野县),距安徽蚌埠470多公里,九尾狐怎会跑这么远?

《吴越春秋》近于小说,且赵晔晚大禹2000多年,何以知之?《艺文类聚》等引了类似内容,称是《吕氏春秋》佚文。学者胡堃认为,从词句看,明显抄自《吴越春秋》。故“大禹遇九尾白狐”是汉代才有的说法,战国时尚无。

学者王守亮在《九尾白狐与禹娶涂山女神话》中钩沉出原因:神话九尾白狐,始于战国的阴阳学派。该派据五行相生,创五德终始说,由此确定王朝替代的合法性。该派认为,商朝是金德,尚白,为它编出“商汤遇九尾白狐而得天下”的神话。大禹是木德王,尚青,与九尾白狐无关。

西汉末,刘歆等修改了五德系统,以为王莽篡位造舆论。结果,大禹又被定为金德,据纬书(汉代方士和儒生依托今文经义,宣扬符箓、瑞应、占验之书,与“经书”相对而言)《尚书中候》言:“金兴,则白狐九尾。”于是,大禹必须遇上九尾白狐,赵晔等放手瞎编……

魏晋时,狐狸终于变成了人。东晋干宝在《搜神记》中,最早记录了一批这样的“人”。比如,吴中有一书生,皓首,称狐博士,教授诸生。忽复不见。九月初九日,士人相与登山游观,闻讲书声,命仆寻之。见空冢中,群狐罗列,见人即走。老狐独不去,乃是皓首书生。言虽简,却开后世文风。直到清末,男狐狸仍多以老者形象示人,住在墓穴中,姓狐(或胡),喜欢读书。

  干宝还提出,让狐变人的根本力量是“气”,“气”作为世界本质,主导一切变迁:“千岁之雉,入海为蜃;百年之雀,入海为蛤;千岁龟鼋,能与人语;千岁之狐,起为美女;千岁之蛇,断而复续;百年之鼠,而能相卜。”把握了“气”,狐狸就比人类还厉害,可一跃成为狐神。

狐狸又跌下神坛

为什么魏晋南北朝时,狐狸快速升级?学者王雨阳在《魏晋至唐以来狐故事的演变与民族关系之探讨》中认为,或与胡人大量进入中原有关。此前因偏见,人们常视胡人为另类,随着胡人们走进日常生活,不得不进行文化调整。

狐被封神,出现次数亦增多。据《中国古代狐精故事研究》考证:“文献记载中,先秦时期九尾狐只出现在大禹、周文王的年代,汉代也只有在汉章帝时出现过一次,到了魏晋时期,却不断涌现出有关出现九尾狐的记载。究其原因,不过是九尾狐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被视为政治上的祥瑞灵符。”

到了唐代,狐崇拜又至新高。据《朝野佥载》记载:“唐初已来,百姓多事狐神,房中祭祀以乞恩,饮食与人同之,事者非一主。当时有谚曰:无狐魅,不成村。”唐代小说《任氏传》中,狐狸变成的美女任氏忠于爱情,用法术助韦金追到美女,并让他发了财。与东晋郭璞在《玄中记》中称“狐者,先古之淫妇也,其名曰阿紫”相比,狐狸的地位空前提升。

狐狸在神坛上没呆多久,很快又转向狐仙。据《宣室志》记载,唐代权臣李林甫上位后,退朝时见一玄狐,大如牛马,奔至庭中,李林甫命人射之,未及举箭,玄狐便跑了。这一年,李林甫被籍没(登记全部财产,予以没收)。

受“安史之乱”影响,唐朝衰落,连累狐狸也成噩运代表。宋代仍如此,据《宋史》言:“宣和七年(1125年)秋,有狐由艮岳直入禁中,据御榻而坐,(宋徽宗)诏毁狐王庙。”两年后,北宋灭亡。宋代江万即认为:“胡犯阙之先兆也。”所以,朱熹注《诗经》时说:“狐,兽名,似犬黄赤色,不祥之物,人所恶见者也,所见无非此物,国将危乱可知。”

狐狸失宠,除了与“胡”同音外,还有一原因——社会影响太大。宋代长吏赴任,“皆先谒(狐仙)庙,然后视事”。清代俞鸿渐在《印雪轩随笔》中称:“闻官署必有狐仙。”清代各级衙门都供奉狐仙,称其为“守印大仙”。清末名臣薛福成初任宁波道台时,发现官署后“有小屋供财神,其旁塑白发而坐者三人,询之旧吏,乃云狐也”。

人人信狐狸,民间起义也假冒狐狸,据《通鉴纪事》记载:“天启二年(1622年),苏州人王森得妖狐异香,倡白莲教,自称闻香教。后王森被藉于狱,徐鸿儒率众作乱。”狐狸对皇权构成威胁,自然要严控。于是,狐狸又从万能的神,变成不问世事的仙。

(摘自《北京晚报》蔡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