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野生动物救护的这些年

2024-11-06 00:00:00陈月龙
意林 2024年17期

我从小就喜欢动物。我家是北京的,住在陶然亭公园附近,所以小时候我常去公园里溜达,见过不少动物。

我大学学的是生物技术专业,也是因为考不上其他的了,就凑凑合合挑了一个听起来跟动物沾边的专业。

可是刚一进大学,我就后悔了,因为这个专业主要研究微观生物,根本接触不到动物。那段时间,我只能靠去北京动物园当志愿者聊以慰藉。

大学毕业之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去做饲养员,做自己喜欢的职业。然后有一个人告诉我,“有一个动物救护中心你可以去”,我就去了。

这个岗位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有很多人竞争上岗,实际上,这份工作根本没有什么人愿意去。当时我23岁,挣多少钱对我来讲不太重要,追随梦想才是更重要的事。

在白水河保护区寻找大熊猫的踪迹

在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工作的时候,我主要担任的是爬行动物饲养员的角色。随着对野生动物了解的深入,我觉得自己想要的好像不止于此,所以干了五年之后,我跳槽去了猫盟。

猫盟是一个专注于中国野生猫科动物保护的非营利机构,主要关注的有虎、豹、亚洲金猫、欧亚猞猁、兔狲、豹猫等中国本土野生猫科动物。

在这里,我从事了更多和野外相关的工作,当时的第一趟旅程就是跟着同事们去了位于四川的白水河保护区,为了寻找大熊猫的踪迹。

原先我不太理解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喜欢大熊猫,感觉它们只是靠可爱博取关注,而我在猫盟的一次调查,改变了我的想法。

当时我们要去成都附近的白水河保护区,目标是要用相机拍到大熊猫。保护区以前是有大熊猫的,后来因为汶川地震,多少年过去,都没有大熊猫再出现过。所以我们想试试,能不能在这个地方再找到大熊猫的踪迹。

为了这个目标,我们需要去那些大熊猫会出没的地方,其中有一条线路,我们背着睡袋,连续爬了三天的山,才到达目的地。

因为四川常年下雨,加上茂密的植被覆盖,很多竹子会阻碍你的去路,自然环境和复杂的气候变化,让那条路线变得非常艰辛,所以怎么走和能活着走出来,都非常重要。

我们第一天从早上出发,爬到下午三四点,然后开始扎营。帐篷刚支起来,我就把睡袋打开,倒头就睡。团队中的其他人还在忙着生火,我已经全然不知,只感觉火烤起来暖烘烘的。

那次野外调查后,我对大熊猫这个物种充满敬畏——大熊猫原来不是在动物园里的那个样子,而是在那样糟糕的生存环境里,在我觉得自己简直要活不下去的地方,仍能自在生活的样子。它们真的非常神奇,有非常强大的生存能力。

我们当年爬了三天的山,在大熊猫出没点架设的那台相机,一直在工作。虽然第一年没有拍到大熊猫,但在第二年,那台相机真的拍到大熊猫了,那是白水河保护区在汶川地震十年后,第一次拍到野生大熊猫。

人与动物的关系

我在猫盟待了三年,那三年对于我意义非凡。以前我做野生动物救护,只关注到了个体野生动物受了什么伤之类的,但是在猫盟的三年,我有机会去到那些动物的栖息地,去看它们生活的地方,关注它们生存的状态,知道它们这个群体面临怎样的威胁。

猫盟的一个重要保护物种是华北豹,主要集中在山西,我在山西待过一年多的时间。

我感觉在那个地方,人与野生动物的关系非常和谐。人在村口农田干活,隔着条小河,从对岸的山坡上走下来一只狍子,在河里喝水,当地人抬头看见是狍子,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就接着干活。他们日常吃的也就是土豆、西红柿、面条、包菜,很少吃肉,村口遇上一只狍子,也不会想着打回来吃。

我做了很多野外调查后才了解到,城市的发展,公路的修建,人与动物的关系,这些因素都可能对动物造成伤害,在猫盟的经历让我逐渐认识到保护野生动物的紧迫性。

野生动物的奶爸

2019年,我来到了南京市红山森林动物园的野生动物收容救护中心。这是江苏省和南京市两级的救护中心,这里的野生动物保持在七八十种,六七百只。

动物育幼是我工作中最辛苦的部分。幼崽很小很娇弱,需要像人类婴儿那样定时定点地喂奶。目前国内外对动物育幼缺乏系统研究,一切都得靠饲养员的观察和判断。

这段时间,我正养着几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獾。

晚上十一点我还要去给小狗獾喂奶,现在它的喂奶已经减成四顿了,之前是七顿。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就睡两三个小时,什么时候熬到它断奶,什么时候我才能解放。

放归野生动物

跟普通动物饲养员不一样的是,本土野生动物救护是为了让动物最终能回归大自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会做出各种各样的努力,比如把食物藏在落叶或者石头下面模拟野外的环境,比如尽量跟动物保持距离,防止它们对人产生信任。

我经常被问到“放生的时候有没有不舍”,说实话,我每次都挺舍得的。我做了那么多努力,就是为了让它们回到野外,野外才是属于它们的地方,我没什么不舍的。

在野生动物救护中心的动物都没有名字,我希望每一只被救护的本土动物最终都能回到野外,回到它们本来生活的地方,也希望在那个地方的人都像救护中心里的工作人员那样珍惜并爱护着它们。

我以前想当动物饲养员,后来做野生动物救护之后发现,这件事比我以前想的还高级。我不仅能够帮助这些受伤的野生动物,还能让它们重回野外,这件事的意义好像更重大。

当然也会遇到很多让我无能为力的情况,还有很多我本可以做到更好却没能做到的事。所以,我会继续去完成那些事,希望能帮助到更多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