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与纳兰性德词作中的女性视角与情感抒发

[摘 要] 李清照和纳兰性德是中国古代文坛上少有的能够深刻表达女性情感的词作家。本文旨在分析他们如何通过作品展现女性视角及情感抒发。作为宋代最著名的女词人，李清照通过《如梦令》等作品，细腻地描绘了女性在爱情与离别中的复杂情感。纳兰性德，尽管身为男性，却在《浣溪沙》等作品中展现了对女性情感的深刻理解。本文将对比两位词人的女性视角及情感表达方式，揭示他们在情感表达上的异同。同时，文章还进一步探讨了李清照与纳兰性德词作中象征与隐喻的运用，比较了他们在情感表达上的直接性与间接性。最后，本文还将总结这两位词人的作品对后世文学创作和女性主义批评的深远影响。

[关键词] 李清照 纳兰性德 女性视角 情感抒发

[中图分类号] I22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21-0093-04

李清照与纳兰性德是中国古代词坛上两位备受瞩目的词人，他们的作品在词学研究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李清照以其独特的女性视角和细腻的情感表达，成为宋代婉约派的杰出代表；而纳兰性德则以其深沉的情感和忧郁的笔触，在清代词坛上自成一派。他们的词作不仅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更为女性主义批评提供了丰富的文本素材。通过对李清照与纳兰性德作品的对比赏析，我们可以更加直观地了解古代女性视角的变化和情感抒发的特点。李清照的词作中，女性的声音是清晰而有力的，她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命运的不屈；而纳兰性德则通过对女性形象的刻画，展现了他对女性细腻情感的深刻理解。

一、李清照与纳兰性德词作中的女性视角

1.《如梦令》中的女性：纯真少女与忧思少妇

李清照作为宋代最著名的女词人之一，以其细腻的笔触和深刻的情感描绘女性内心世界，给后世留下了许多经典之作。她的两首《如梦令》便是这种艺术风格的典型代表，分别是《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和《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1]

在《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中，李清照通过“沉醉”一词，传达了她对自然景色的深切热爱和眷恋之情。“兴尽”则透露出游玩的愉悦和满足，而“晚”字则表现出她对美景的流连忘返。在“争渡”一词中，少女们急切地划船回家的场景跃然纸上，仿佛可以看到她们的欢声笑语，甚至惊动了海鸥和白鹭，飞舞于水面之上，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面。作为十七岁的花季少女，李清照的生活无忧无虑，她用这种纯真的视角捕捉了湖上划船的瞬间，勾勒出一个贪玩、无忧的少女形象。

而在《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中，李清照则展现了截然不同的情感和视角。“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描绘了一个夜晚，风雨交加，词人却因酒意未消而沉睡不醒。这种状态下的她，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和对自然的敏感。当她试探性地询问卷帘人时，得到的回答是“海棠依旧”。这一回答与她内心的感受形成了鲜明对比，表现出她对风雨过后海棠花可能凋零的担忧和惋惜。“应是绿肥红瘦”这一句，进一步表达了她对自然变化的细腻感知，以及对海棠花凋落的怜惜。李清照通过简练的语言和灵动的意象，不仅表达了女性在独处时的孤寂与敏感，还展现了她对自由与自然的向往。这种女性视角在她对自我情感的独特把握中得以体现，同时也显示了她对女性身份的深刻理解与反思。她的作品让人感受到一种真实的人性光辉，充满了情感的温度和思想的深度。

2.《浣溪沙》中的女性形象：贤妻与思妇

纳兰性德，这位清代著名的词人，以其细腻而深情的笔触，在《浣溪沙》等词作中塑造了众多令人难以忘怀的女性形象。[3]

《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便是其中的典范之一。全词仅42字，却蕴含了他对亡妻深切的思念与无尽的哀愁。词的上片以“谁念西风独自凉”开篇，一个“独”字，将词人内心的孤寂与哀怨表现得淋漓尽致。在这孤独的秋风中，他不禁回忆起与妻子共度的那些幸福时光。下片的“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每一句都充满了对往昔温馨时刻的追忆。尤其是第一句，视角独特而感人。谁“莫惊”？谁又在春眠不醒？这里的第一个“谁”，特指词人的妻子。沉醉于酒、沉睡不醒的正是词人自己。“莫惊”一词，细腻地描绘了妻子小心翼翼的心理状态。她既担忧丈夫的醉酒，又怕惊扰了他沉沉的睡眠。走路的动作轻柔无声，仿佛怕打破这片刻的宁静。这些生活中平凡的日常，正是词人心中最珍贵的回忆。如此细微的关怀，如今却成为了他心中无法承受的痛，因为那个曾经悉心照顾他的妻子，已与他阴阳两隔。纳兰性德以男性词人的视角，通过代言女性的心声，展现了对女性柔情与哀愁的深刻洞察，刻画出了一位贤惠的妻子形象。

在《浣溪沙·肠断班骓去未还》中，虽然没有直接描绘女性的外貌和动作，但通过“班骓去未还”“深”“寒”等词，传达出闺中少妇因丈夫离去而产生的深深惆怅。词中的“班骓”象征着离别，而“深”“寒”则进一步烘托了她内心的孤寂与凄凉。这样的描写，让读者感受到一种无形却真实的情感波动。

而在《浣溪沙·睡起惺忪强自支》中，词人则通过具体的细节刻画了女子的外貌和心理状态。上阙描写了女子睡眼惺忪、强撑着醒来的模样，暗示她昨夜未能安然入睡。“绿倾蝉鬓下帘时”一句，形象地描绘出她因思绪纷乱而无心打理形象的状态。古语有云，“女为悦己者容”，然而此女子却对妆容毫不在意，显然是因为心中挂念着远方的情人。接下来的“夜来愁损小腰肢”进一步揭示了她因思念而消瘦疲惫的状态。整首词通过细致入微的描写，勾勒出一个因远信不归而苦苦等待的思妇形象。她的执着与无奈，透过文字跃然纸上，让读者不禁为之动容。这样的情感描绘，不仅展现了古代女性在爱情中的坚韧与柔情，也让人感受到一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尽管纳兰性德并非女性，但他笔下的女性形象却充满真实感，展现了他对女性深切的理解与共鸣。这种深刻的情感，使得他的词作在时光的流逝中，依然震撼人心。

3.两位词人女性视角的异同比较

李清照与纳兰性德在女性视角的表达上，既有相似之处，也存在显著的差异。两位词人都擅长通过细腻的笔触描绘场景，展现女性的心理活动。李清照在《如梦令》中，通过“日暮”“昨夜雨疏风骤”等时间和环境的描写，生动地呈现了少女的欢乐与闺中女子惜花的心境。她的文字如同一幅画卷，轻轻展开，让读者感受到那份细腻与温柔。而纳兰性德在《浣溪沙》中，描绘了一个小心翼翼照顾醉酒丈夫的妻子形象，展现了她在生活琐事中的温柔与细致。通过这些描写，纳兰性德让读者仿佛置身于那个特定的时空，感受到平常生活中的简单幸福。

然而，在表达方式上，李清照与纳兰性德却各有不同。李清照常以第一人称的自叙方式，直接传达作为女性的自身体验。这种方式带来了强烈的代入感与真实性，让人仿佛能亲身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她的词作中，常常流露出对自身情感的直接表达，如《如梦令》中“兴尽”“晚”的愉悦，以及“试问”“知否知否”的直接疑问，体现了她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自我意识的关注。相比之下，纳兰性德多以第三人称视角描写女性。他笔下的女性形象常常带有理想化的色彩，表现出对女性的怜惜与同情。这种视角虽然少了一些直接的情感共鸣，但却展现了他对女性的深切理解与关怀。他的作品中，流露出对女性温婉可亲的欣赏，仿佛在用自己的笔触为她们描绘一幅幅温暖的画面。

此外，李清照的词作中充满了对女性身份的反思与探讨。尤其是在《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中，她深入挖掘女性内心的渴望与追求，表达了对春花易逝的感伤和惜花自怜的女性自觉意识。她的作品中有一种对生命短暂的感叹，以及对自我价值的思考。而纳兰性德则更倾向于表现女性的情感与境遇。他通过细腻的描写，展现女性在爱情与生活中的各种情感波动，流露出对她们的欣赏与怜惜。这种差异不仅反映了两位词人个人风格的不同，也体现了他们在女性视角表达上的独特之处。李清照关注女性自我意识的表达，而纳兰性德则倾向于从男性的角度诠释女性的温柔与可亲。这样的差异为他们的作品增添了丰富的层次与深度。

二、李清照与纳兰性德词作中情感抒发方式的对比分析

1.李清照的词作借自然实景，融情于景传递心意

李清照以其独特的女性视角和敏锐的观察力，将自然景物与内心情感巧妙结合，创造出婉约而细腻的词风。在《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中，她描绘了溪水、亭台、小舟、藕花、海鸥、白鹭等景象，这些意象源自她十七岁时与闺中好友在湖上泛舟的经历，展现了游兴已尽、天色渐晚时归家的情景。而在《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中，李清照通过听觉与触觉的描绘，将“雨疏风骤”的自然变化与“绿肥红瘦”的时令更替相结合，直接表达了她对花朵凋零的惋惜之情。在《一剪梅》中，“红藕香残”“雁”“月”等客观物象与“相思”“闲愁”的主观情绪交织，细腻地展现了她复杂而委婉的心理状态。在封建社会中，李清照作为处于弱势的女性，敢于在词中大胆倾诉相思之苦，表达对丈夫的思念，直抒胸臆，令人深思。她词中“人比黄花瘦”“绿肥红瘦”“梧桐细雨”等自然意象的运用，巧妙地将个人的哀愁寄托于外在景物之中，形成一种深沉而凄美的抒情风格。这种表达方式不仅反映了她自身的情感经历，也体现了她对女性情感世界的深刻理解和表现。李清照的作品以其细腻的笔触和深刻的情感，成为中国古代文学中不可多得的瑰宝，展现了女性在文学创作中的独特魅力和深厚潜力。她的词作不仅是个人情感的流露，更是对女性内心世界的真切描绘，至今仍让人感动不已。[4]

2.纳兰性德词作窥女性心理，虚实相生间接抒情

纳兰性德的词作中，常常流露出一种深沉的忧愁和绵长的思念。[2]他以极具感染力的语言，将对情人、妻子的思念深深融入词中，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情感表达。与李清照的作品相比，纳兰性德更倾向于从男性的视角出发，以女性的口吻探寻女性的内心世界，表达出内心的失落和孤独。在《浣溪沙·泪浥红笺第几行》中，纳兰性德通过“屏障厌看金碧画，罗衣不耐水沉香。遍翻眉谱只寻常。”这几句，生动地描绘了妻子内心的孤独与无聊。金碧辉煌的屏障已看厌，衣服上的香味也成了烦恼，翻阅眉谱也只觉平常。这本是纳兰性德在思念妻子，却通过设想妻子思念丈夫的愁苦，将虚实结合，把离愁别绪表现得淋漓尽致。在《浣溪沙·谁念秋风独自凉》中，词中“莫惊春睡”“赌书泼茶”描绘了昔日生活的情趣，而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则道出了如今的痛彻心扉，字字泣血。《浣溪沙·莲漏三声烛半条》则用女子的口吻写出了离情别绪。夜深人静，女子还能听见莲漏的声音，红豆寄托着相思，但何时能与丈夫相见？恋人归期不详，只有在梦中相会。一实一虚，凄苦至极。在《浣溪沙·睡起惺忪强自支》中，“远信不归空伫望”道出了对方没有信寄回，只能等待的无奈。于是“幽期细数”，想着相会的日子，以此缓解相思之苦，细腻地描绘了女子思念丈夫的孤寂之情。纳兰性德的词作以温柔细腻的情感表达，展现了他内心深处的忧愁和孤寂，读来令人动容。

三、李清照、纳兰性德词作情感表达的异同探讨

1.情感表达的语言风格分析

李清照和纳兰性德的词作在语言风格上各具特色，深刻影响了他们情感的表达方式。李清照以其婉约细腻的风格著称，她擅长用简洁而精炼的语言传达深邃的情感。如在《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中，她用两个“知否、知否？”，增强语气，委婉地传达自然变化的规律，饱含深意。又如在《声声慢》中，她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十四个叠字，层层递进地展现出从寻找往昔生活的美好，到往事不可追的孤寂感，再到寻觅不得的凄惨绝望。这种语言风格使她在表达哀怨、离别等情感时，更显得含蓄而内敛，给人以无尽的回味。

相比之下，纳兰性德的词则具有豪放与细腻并存的特点，他的语言风格既有直抒胸臆的悲凉，又不乏细腻柔婉的表达。在《浣溪沙·身向榆关那畔行》中，他用“北风吹断马嘶声”描绘出强劲凛冽的北风，接着感慨“深秋远塞苦为情”，让人感受到深秋戍边的复杂情怀。《浣溪沙·万里阴山万里沙》，是一首戍边词，用“万里”和“万里沙”写出了广袤的边塞风景。而在《浣溪沙·谁念秋风独自凉》中，他用“西风”“黄叶”“疏窗”“残阳”这些意象，再加上词人沉思往事的情景，表达出哀婉如斯的情感。这种风格使纳兰性德在表现复杂情感时，既直白又深沉，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通过对比可以看出，李清照的词作以其细腻的语言和层次分明的情感表达，带给读者一种含蓄而深远的美感；而纳兰性德则通过直抒胸臆的方式，将复杂的情感以更加直白的方式呈现出来，两者都在各自的风格中展现了语言的独特魅力。

2.词作中象征与隐喻的运用

李清照和纳兰性德在词作中巧妙地运用了象征和隐喻的手法，赋予情感表达更深层次的意蕴。李清照尤其善于通过自然景物的象征，传达内心的孤寂与忧愁。她的名句“绿肥红瘦”“雨疏风骤”等，皆以细腻的自然意象隐喻内心的复杂情感。在《声声慢》中，她通过“梧桐更兼细雨”的意象，刻画出深秋时节的孤独情绪，含蓄而富有美感。这种手法使她的词作充满了隽永的韵味，令读者在字里行间体会到她的情感深度。

纳兰性德同样擅长运用象征和隐喻来抒发情感。他在词作中频繁使用“杨柳”“西风”等意象，以此表达离愁别绪和绵长的相思之情。这些意象增添了作品的层次感，使读者能够更深入地感知作者的内心世界。纳兰性德的词作因此而显得格外动人，情感的表达直抵人心。

通过这些象征和隐喻，李清照和纳兰性德的词作在情感表达上达到了新的高度，也为读者提供了丰富的想象空间，使他们的作品历经岁月洗礼仍然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四、李清照与纳兰性德词作的影响力

李清照与纳兰性德的词作在女性主义批评中占据着重要地位。李清照的作品为女性主义批评提供了丰富的文本素材，她通过词作表达的女性主体意识和对社会性别角色的挑战成为女性主义批评的经典案例。她的词作不仅是个人情感的抒发，更是对当时社会女性地位的隐性反抗。相较之下，纳兰性德虽为男性，但其作品中对女性情感的细腻描写和理解，使其词作在女性主义批评中同样具有重要意义。这表明，女性主义批评不仅关注女性作家，也关注那些能够真实再现女性内心世界的男性作家。

五、结语

通过深入探讨李清照与纳兰性德词作中的女性视角与情感抒发方式，我们可以看到，这两位词人在词学史上的重要地位不仅源于他们各自独特的创作风格，更在于他们以不同的方式深刻表达了女性的情感与内心世界。

李清照以其细腻、婉转的语言，巧妙地捕捉并传达了女性在爱情、离别中的独特感受。她的词作不仅是个人情感的自然流露，更揭示了女性在传统社会中的困境与抗争。通过她的文字，我们仿佛能感受到那种深沉而又不失优雅的情感波动，仿佛她的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女性在那个时代特有的无奈与坚韧。

与之不同的是，纳兰性德虽然身为男性，但他却能通过对女性形象的细腻刻画和对复杂情感的深入探索，展现出对女性心理的深刻理解。他的作品中充满了对女性情感世界的同情与共鸣，这种理解不仅突破了性别的界限，也为他的词作增添了别样的深度与广度。

两位词人的作品不仅在文学领域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还通过作品展现了对女性心理的深刻洞察。他们的词作为后来的文学创作者提供了丰富的灵感源泉，同时也为女性主义批评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促使后人更加关注女性在社会和文学中的地位与声音。这种对女性心理的深刻理解，使他们的作品在时间的长河中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影响力。

此外，尽管李清照与纳兰性德在词作中的情感表达方式有所不同，但他们都以其独特的笔触为词坛注入了新的活力。李清照的柔情似水与纳兰性德的深情厚谊，犹如两条交错的情感之河，在文学的长空中交汇，形成了绚丽多彩的词学风景。这种风景不仅丰富了中国古典文学的内涵，也为现代读者提供了无尽的欣赏与思考空间。

参考文献

[1] 萧涤非，刘乃昌.中国文学名篇鉴赏·辞赋卷[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7.10.

[2] 纳兰容若.纳兰词[M]江苏：江苏人民出版社，2016.

[3] 代东.晏几道与纳兰性德词中的女性形象比较[J].速读（下旬），2015（11）.

[4] 刘立.从女性主义视角看李清照的人生与创作[J].辽宁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3）.

（特约编辑 杨 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