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心地善良又心直口快的人。当鸟儿向南飞的十月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这预示着今年入冬早。眼看冬季临近,他也很着急,连忙给库拉西打电话:“喂,妻妹呀!看来今年入冬很早啊,刚才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你转发的你邻居家的那头大黑牛,你赶快卖给我吧!我正在找冬宰牛,我用现金一次性付款,不过你得给我优惠一些。”他一贯用自作主张的口吻向库拉西提出要求。
库拉西听到他的话,扑哧一声笑着说:“姐夫啊,您自己来看一看吧!反正您整日到处晃悠,开着黑色小车一会儿就到了呀,我这里也不远啊!”他回话:“哦,你给我看好就行了,我会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的。看来今年是个寒冬,雪下得也很大,现在去恐怕太晚了。”最后几句话,他把声音压成了几乎听不见的鼻音。
“哎呀,您开着车不是,还说什么路远。我跟您说,在朋友圈里发的那张照片只是从牛的一个侧面照的,真要买冬宰牛,您得亲自来看一看才对。”她好像在暗示什么,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略带疑惑地问道,“难道您买东西前不看货吗?”她用开玩笑的口吻继续说:“做买卖是分分钟的事,做完后悔就来不及了呀!所以,您得考虑好了再买。”他喊了一声:“哎,妻妹啊!”然后再没声音了,好像去忙别的事了。“您总是奇奇怪怪的,与别人通话时心不在焉,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呀?”库拉西以小姨子的身份撒着娇,然后说,“哦,天真的姐夫我听着呢!”
“好像电话信号不太好,是吗?这天气也是。”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后说,“哎,妻妹啊,你把你那邻居家的牛再拍一下照片发给我好吗?”“照片不是发给了姐姐吗?”她好像有意识地在回避着什么。
“哎哟,她能识货吗?你赶快把照片发到我的微信上。”“姐夫啊,我现在在家呢,要拍照片还得去邻居家一趟,多麻烦啊!”库拉西想尽量推辞此事。“快去,快去吧!把照片发到我的微信上。”他好像没听到库拉西刚才说的话似的,连忙催促着。
在智能手机屏幕上看到黑牛照片时,他略带红润的脸上出现了满意的笑容,他在喘气时,脖子下存积而垂的脂肪随着微微抖动。他自言自语地说:“好家伙,膘情多好,肥得流油呀!这才是我想找的冬宰牛。”他看过照片激动得不知所措,用双手摸了自己的脸,以表示为自己祝福。
他按捺不住自我感觉良好的心情,提高嗓音说:“妻妹啊,我出发了!”听到这话,库拉西顿时蒙了,她惊讶地说:“哦,你说什么?”她用手指捏了一下自己的脸,伸出舌头,好像周围众人正在看她似的,左右观望后又道,“姐夫啊,那您之前的那头白花腋牛怎么办呢?”她心里担心自己的小秘密很快暴露,尽量阻止他的突然来访。
“啊,把它按上次说好的价格卖给那个牛贩子就行了。”他把硕大的身体艰难地挤进驾驶室内后喘气一口说:“我就要你邻居家的那头黑牛。”“哎哟,姐夫啊!您也是,那个牛贩子早就走了,当时说好的价格是一万块钱,现在这邻居家的牛比之前的肥壮得多,要一万二呢!比之前还贵,您还要吗?”库拉西焦急地问。“我要呀,要!一万二挺划算的。你邻居家的牛膘情多好啊,你赶快谈好价格,我可以现场支付。”他说完这些话,就立即出发了。“喂,喂……”她心想对姐夫开这个玩笑,是不是太过了?觉得不好意思,想向姐夫解释一下,但他没听。
途中,他拿起电话,把黑牛的照片分别发给刚才已咨询过的所谓畜牧专家朋友和自己的妻子,然后以确定的口吻说:“我已经把那头黑牛买下来了,并Kedp2R2ZfO+23V5PRgzoxzErIC+4efzPyXXAI4qdz9M=把我们的白花腋牛卖掉了。”当听到朋友和妻子异口同声地说“买了黑牛,你不会后悔的”这句话时,他心满意足地高兴起来,立即提高了车载音响中正在播放的曲子的音量,跟着哼了起来。他把车开到紧靠河边的一栋房屋的门口停下了。在城里,刚才还大雪纷飞,但这里天空乌云密布,好像一动不动地悬在低空,包围着四周,仿佛上天为谁生气而紧锁眉头似的,只有零星的雪花在慢悠悠地飘着,但还不是太冷,只是秋风萧瑟,让人不禁感到寒冬即将来临。他感到有点儿疲惫,那红润的脸显得有一些苍白,虽然他那圆圆的脸和收拾漂亮的胡髭让他显得像天真的小孩似的很可爱。但此时,他红润的脸上略带焦急,这使他的微笑不太自然。
他走进房屋向老人问候时,库拉西惊慌地立即起来睁大两眼看着他。老人们跟他说:“来,来!请坐,一起用晚餐。”但他边走边只应了一声,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库拉西说:“妻妹呀,马上带我到你邻居家吧!”此刻,他好像要把那头黑牛立刻背回自己家似的。“姐夫,您刚才在微信里说,要买那头黑牛,以防万一,我把黑牛带到我自己的牛圈里来了。碰巧我把您的那头白花腋牛以一万元的价格卖给了另外一个牛贩子。”库拉西走在他的前面边带路,边汇报。走在后面摇摇摆摆地移动肥胖身躯的他微笑着说:“我说妻妹呀,你真是一个才貌双全,还特别会办事的美女啊!你姐比你差远了,我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妻妹才娶了她……不过,我急匆匆地远道而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姐。”他好像在库拉西面前表现自己,同时用这些话隐瞒自己的小算盘。
库拉西温柔地微笑着说:“说不定我那笨姐姐坐在家里掌控一切呢!还没入冬,您何必这么着急地赶来,好像不马上买下这头牛,今冬要挨饿似的。”“城里已经入冬了,正在下着鹅毛大雪,不信我带你去看看?”他突然停下说。为了证明自己是说话算话的人,他往后走了几步靠近库拉西,然后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我说真的,我带你到城里玩吧,吃个饭就回来了,从这里到哈熊沟的路一点儿雪都没有。”仿佛自己回答自己似的。“姐夫啊,您总是嘴甜,会说话!您就是用这甜言蜜语把我姐骗到手的吧?”库拉西边开玩笑边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腰侧面,但他没有应声,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或对她的话无动于衷似的,故意显示出一种稳重的姿态让她看。
两个人说着话,同时走进了牛圈里。库拉西好像偷了别人牛似的,显得局促不安,围绕着他跑前跑后,着急地说:“这是一头连续两年空怀的母牛。”“我们那个白花腋牛的膘情不如它吧?”“说得对,姐夫,您真识货。”他自卖自夸地说:“我好像选错专业了,我应该经商才对!”
“您说得很正确,如果您经商,或许会成为大商人,能赚很多钱。只是通过微信上的照片,您就知道这一头是自然放牧的肥牛是吧?所以啊,价格有点儿高。”库拉西好像和姐夫做生意讨价还价似的。“这头牛的性情也挺温驯吧?我原来那个白花腋牛是很温驯的。”“这头牛可不太温驯啊,特别是从右侧不让人靠近。”“您是不是还舍不得您那头白花腋牛呀?”“啊,那个已经老了,比起这头黑牛,白花腋牛瘦得没有几斤肉了……”“姐夫请进屋吧!什么时候宰牛?”她觉得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多,那白花腋牛的秘密有可能暴露的风险越大,所以边说话边向外走。“这里天气晴朗,贮存的饲草也大概够一群牛吃两年吧,再加饲料喂养一周就行了,我现在就付款。”他摸着漂亮的胡髭,脸上露出一种慷慨大方的笑容,看着那头黑牛又说道,“今年的冬宰牛很肥壮,冬日里够我们尽兴享受了!”
他正准备解开那拴绑黑牛的绳时,库拉西突然像被黑牛踢了似的,尖叫道:“喂,喂,姐夫注意,这头牛看起来挺温驯,其实性情很暴躁的,只从左侧靠近可以,从右侧靠近就踢人,刚才邻居的小伙子从右侧靠近时,就被它狠狠地踢了一脚。”她紧张地绷着苍白的脸说。“啊!这么说,右侧有问题呀?看来脾气很暴躁吗?”“对了,我们那个白花腋牛的一侧也有一块白色毛是吗?”他看着库拉西,她紧张得不知所措,差一点儿说出右侧,但还是说了在左侧。“是的,是的,在左侧腋处真有一块漂亮的白花毛,所以我们叫它白花腋牛。”她看到姐夫弯着腰正在查看黑牛腋处的动作,忍不住在笑。
“妻妹啊,我差点儿忘了!这么肥壮的牛,绝不能让别人盯上,要放在牛圈里饲养,不要在院子里喂养了!”他自以为把这里的事已安排妥当了,松了一口气。“哎,行,我想先让您饱饱眼福才放到这里的。”库拉西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好像掩饰自己心思似的笑着说。“妻妹呀!这是两千元,赶快给牛的主人送去,我是一个不贪,也不想占便宜的诚实讲信用的人,从不拖欠别人的钱财。而这是给的辛苦费,没有你,我从哪里找到像这样的肥畜?”说着,他把五百元小费塞到了库拉西的口袋里。
他这样一说,库拉西越觉得正是应了那句“狗只要一次失足,就会四十次失足”的俗语,越是忐忑不安。“姐夫呀,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呢?我姐会生气的。要我说,那两千元钱你自己拿着,这事儿好说。”说着,库拉西手足无措地把双手放在了头上。
太阳快要落山了,夜幕降临时,他装作生气的样子,对利用姐夫的粗心大意演绎出一局偷梁换柱的事,又自知愧对姐夫的库拉西说:“不,不,我从不欠别人的一分钱。你如果不要这两千元钱,我也不要这头牛了。”然后,他立刻表现出对这一次买卖很满意的心情,特别是对给妻妹小费一事更是得意扬扬。“哦,那头白花腋牛卖不出去,姐夫也不缺钱,我把一万两千元也带过来了。”他打开装满现金鼓鼓的手提包,露出里面的钱,摆出一种阔气的姿态,甚至觉得这还不够潇洒,又从手提包内拿出一瓶香水喷洒在自己身上,问道:“你用不用香水?”“不用,姐夫,这么晚了用香水干什么?好像赴婚宴似的。”“那好,这瓶香水你要不?挺贵的,相当于一头小牛的价格。”“想给我送香水,要送新的呀!自己使用剩下的还想送我?”库拉西用责怪的眼神看他,像小孩一样抱怨地说,“您也很奇怪呀!”“不是,不是,瓶子里面还挺多的。”他有点儿慌了,“那好吧!我给你买一瓶新的。”库拉西浑身发热,她的脸庞发红,感觉全身在燃烧,甚至觉得随着姐夫走动的脚步,大地也在移动似的。她心神不定,忍不住要把内心深处的小秘密说出来似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
姐夫绝对相信妻妹刚才说的话,想用手抚摸一下黑牛,可又怕被牛踢到,小心翼翼地靠近左侧,轻轻地摸摸黑牛的背部,自言自语道:“除了右侧不让人靠近外,从左侧靠近,性子还挺温驯的呀?”为了不让库拉西发现,他稍稍靠近那头黑牛,依照“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老话,用手接了一下黑牛嘴里流出的唾液,然后擦拭了一下自己裤子口袋处,以此表示对这头黑牛的爱惜之心。库拉西发现姐夫这一自作聪明的动作,差一点儿笑出声来。
“好吧,如果因工作在一个星期内我们来不了,你就找一个会宰牛的把这头牛宰了。如果不值班,我自己也有可能过来。你那傻姐姐不会拾掇牛内脏,没有我,她不行。”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快要进屋时,如释重负的库拉西说:“姐夫啊,看来您真是识货行家呀!”“哦,虽然现在住在城市,但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呀,现在时代发展很快,任何一头牲畜拍个照发到手机上,一看照片,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确认该牲畜的岁数、膘情等,这不是我吹牛。等退休后,我有做牲畜生意的打算。”说着,他对自己的这一打算相当满意的样子,不断抖动着那美胡髭,献殷勤似的笑起来了。库拉西笑嘻嘻地说:“好样的姐夫,今日算是您的微商业务顺利开张了。”他看着库拉西问道:“什么,什么微商?”“这黑牛的买卖不是经过微信完成的吗?”库拉西反问道。
“啊,你说得也对,还是我识货吧?”他像得到表扬的小孩一样高兴,并表现出希望继续得到表扬的那种殷勤。库拉西说着“真的能识货……”因她刚才在路边随便捡到并夹在腋下的木条突然掉落地上,而戛然而止。
“我刚才给你傻姐姐看黑牛的照片,她还嘲笑我说‘这膘情还不如我们原来的白花腋牛呢?’可爱的妻妹,你说她能识货吗?如果她能识货,我可能就会飞翔天空了。”说完,他挤眉弄眼,从房屋窗户向外照射的灯光作用下,好像刚刚做生意吃亏而后悔的人似的,稍带微笑的嘴唇上,他那美胡髭在蠕动。库拉西忍着笑,恐怕再说一句多余的话会暴露自己所有秘密似的,无所事事地局促不安起来,在整理自己那些从头巾边缘露出松散的头发,用手捋了捋放进了头巾内时,她的手好像不自在地颤抖着。“看来,今日早上若没有看到你朋友圈里的信息,这单买卖确实做不成了呀!”他边说边看着库拉西很自信地笑着说,“的确,今日微商业务很成功。”库拉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怯,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
他步态轻盈地加快速度,沾沾自喜的他突然觉得头顶的天空今日更显得光辉。仿佛完成一项重大任务似的,他给妻子打电话说:“唉,亲爱的!我以一万两千元买下了那头黑牛,膘情特别好,看来今年我们冬宰肥得流油啊!我亲自过来看来了,相当满意,我也向库拉西表示了一下谢意,现已满载而归。”妻子听到他的这番话,突然蒙得说不出话了,稍微停顿后说:“唉,你这傻瓜,真的去了乡下?回来了吗?噢,我的天啊!这确实是闻所未闻的买卖了!”妻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唉!傻瓜呀!把自己的牲畜加价买回来,这世界你算头一个吧?”自感忧愁的她用舌舔舔嘴唇,整了整裙子。
他自我感觉良好地继续说:“今后我要从事微商业务,亲爱的,你等着吧,我们马上要发大财了!”“哎!开车不要打电话,祝你一路顺风!”她关掉电话躺在床上为丈夫的这一傻事发笑。
稍后,库拉西给姐姐打电话:“姐,我的微商业务开得顺利,把姐夫糊弄了一回,他多付的那两千元,我已转到你的微信账号上了。”“哎,你这调皮的丫头,你把姐夫的那头白花腋牛冒充黑牛卖给他了?你真行啊!”“其实这事并不复杂,只不过是我把原来的白花腋牛的白花处用黑色染了一下,然后跟他说,这头黑牛性子很暴躁,特别是不能从它的右侧靠近,他还真信了,我那可爱的傻姐夫就不敢到黑牛的右侧看一眼,生意就这样顺利完成了。”姐妹俩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注:冬宰,指在初冬时节为了保证冬季有足够的食用肥肉,挑选膘肥体壮的牲畜进行屠宰,是为家人严冬御寒储备必要能量的一种措施,也是哈萨克族的一种传统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