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圆游走,每个村、每个庄都有千百年来留下的印记。顺着一条川,越过几道梁,旧村的遗落、新村的搬迁,因一洼水、一眼泉、几亩薄地、几门人家成个庄;拐过弯,百十亩好地,屋窑连片,鸡鸣犬吠,就成村;人来车往,商铺成行,就是镇子的样花(方言,轮廓、样子)。
守着几道旱圪梁,为了渠底的一眼泉,塬上的旧地方,烂窑窟窿眼子尽量地往半山沟底溜撵,为的是清晨打早顺河坡往半山担水、用水的方便。沿川的旧地方,有钱的能箍圈起石窑、砖窑、瓦房的大户人家总是少数。穷庄户家也是想办法地在土脉好的半山上,掏挖土窑过活。只要有苦、有劳力,冬闲十月,平时有空就能挖地修造。斩下来的窑面子和打窑挖出来的土就是院子。挖的窑眼越多,斩的窑面子越高越大,院子更是宽大气派。䦆头、洋镐,用木架子车推着,从开始的一孔土窑,连年地拓宽,变成两孔、三孔,多的四五孔,连带两面的岔窑和大牲口窑占场,一处好土窑院子,得用几年或几十年的时间。好几辈人一䦆头、一洋镐地挖掘付出,才能展现出一处aI1reCeKQLI6A8V6Qsnpkw==好土窑院子的大气派。
老人们常说,“修造个地方,就硬凭苦受和干粮支撑。修一处院子,吃了的干巴窝窝,也能把窑填满,喝了的水,尿下都能够和泥巴。守着一眼泉,种着几亩旱塬地,半坡上溜着几只羊,再在半山上挖上几孔窑,就能生存。再招揽上几户逃难避荒的邻居,就有了庄的样花。互相再七圪拐八搭攀地扯上点关系,或儿女亲家,或七大姑八大姨,关系总是想法地攀扯,互相依赖,互相帮衬,互相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
有人的地方就有烟火气息,人繁衍得多了,要吃要喝,耕种的面积就在不断地扩大。千百年来刀耕火种,为了一巴掌就能捂住的无底洞,人们总是想着法儿地让贫瘠的土地上多产点粮食。从塬头圪峁,坡坡凹凹,沟沟梁梁,开垦的土地,慢慢在成型,千百年来经无数辈人的不断劳作开垦,有了梯田层次的样花。䦆刨、锹翻、犁耕……吃苦耐劳的精神外加勤快的手,把这块黄土地捏揣了个遍。
干藤枯树,半死不活的老杏树,在装点着墙塌窑烂房破的旧村落。要认为以前的人不会过日子,只能说明自己无知。一个村落的成型,方圆占地多少,好地多少,旱地多少,村落的大小和成因都要经过千百年的历史和时间。能形成一个村落,选址和方圆可利用的生产资料和生存便利都是经过细思考究相配搭的。
村落的选址,窑房的面向,取水的远近,耕作的条件,出行的便利,都决定着村落的大小和繁荣及延续。一个村落的占地面积和人口多少,决定着这个村落的富裕和贫穷。一处院落的大小,也能估摸出主家财力的多少和人丁的兴旺。一个宽敞的大院落成,凭借的是占有的生产资料更多。几十亩的好地,成群的牛驴骡马。一个破窑烂院,养活的可能是一个雇工出身的雇农,也许是一个连自家都养活不了自家的贫农,更有可能是懒汉、光棍儿……三六九等的人生,在一处处的烂窑旧院里有的是印迹可寻。
一处旧院落,一处故事;一个旧村落,很多故事。沿着川,顺着河,拐过弯弯就是村子。爬上塬,顺着梁,大树底下旧村落,守着渠底一眼泉,有地有水的地方十有八九有村庄。
昏黄的油灯下少不了卿卿我我、甜言蜜语,以及满炕的孩子爬闹嬉戏,但更多是生活中的不如意,摔筷子砸碗,夹带着妇道人家的哀怨和哭泣。深宅大院中少不了人情冷漠和算计,骑上高头大马时的得意。石匠一手举锤一手握钎,不知多少次锤打才能修整出一块箍窑面子石。人背、肩扛、牛驴驮,一块块大石头从沟底顺着塬坡运到山顶,弯着的腰,得流多少汗水和磨破多少垫肩。
一座塬顶的石窑大院,是主家身份的展现,更展现着这块黄土地上的人们坚韧不拔、铮铮向上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