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不礼貌视角下文学作品中的身份建构研究

[摘 要] 本文从虚假不礼貌的视角探讨文学作品中的身份建构。以《许三观卖血记》中的人物对白为语料，本研究将从文本分析、人物关系分析和社会背景分析等多个角度，深入探讨虚假不礼貌视角下的人物身份建构过程，以期对虚假不礼貌的理解提供新的视角和思考。

[关键词] 虚假不礼貌 身份建构 礼貌

[中图分类号] I106.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15-0015-04

本文将立足“虚假不礼貌”视角，对余华的长篇小说《许三观卖血记》中的身份建构进行深入研究。“虚假不礼貌”作为语用学中的一个概念，原指交际中一种表面上的不礼貌表达，但实则包含深层次礼貌含义的语言现象。在文学作品中，这种表面上的不礼貌可能转化为角色的言语、行为，甚至其整个生活轨迹的表象，而背后则隐含着角色对于身份、地位、权力等社会因素的复杂态度和认知。《许三观卖血记》作为余华的代表作之一，以其独特的叙事风格和深刻的社会内涵，为读者呈现了一个普通人在动荡岁月中的生存状态。许三观作为小说的主人公，其身份经历了从农民到工人，再到卖血者的转变。这一过程中，他不仅要面对生活的种种困境，还要不断地调整和重构自己的身份认知。通过对许三观及其周围人物的言行举止进行深入分析，我们可以发现“虚假不礼貌”现象在小说中的广泛存在，以及它如何影响和塑造着角色的身份。本文有助于读者更深入地理解角色的心理状态、行为动机以及他们在社会中的位置和作用，还能够让人们更深入地理解礼貌理论在现实生活中的应用和表现，从而加深对礼貌行为的认识和重视。

一、文献综述

1.虚假不礼貌理论和身份建构理论

Leech首先提出虚假不礼貌的概念，将虚假不礼貌定义为“以冒犯的方式表达礼貌”（Leech，1983），Culpeper在Brown和Levinson的理论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和定义了这一概念（Culpeper，1996）。在学术语境下，“虚假不礼貌”可界定为一种“非实质性的失礼表达”[1]，它植根于交际双方间的一种默契理解之中，强调语境作为解析此类表达时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从语言表达的构造视角审视，“虚假不礼貌”虽在形式上展现出与直接不敬相似的语言特征，但其本质却在于非字面意义上的不敬，旨在通过一种特殊的话语策略传达深层含义或情感交流[2]。在构建含有非真实性且不尊重成分的交流情境中，发言者往往倾向于对接收者实施某种程度的戏谑或言语上的贬损。然而，这种不礼貌的言行实际上是出于礼貌的目的，是交际双方或多方之间亲密关系的一种体现。虚假不礼貌需要在特定的情境和语境中考虑[3]。在不同的情境下，同样的话语可能表现为虚假不礼貌或真正的不礼貌。此外，交际双方或多方的亲疏关系也会影响虚假不礼貌地识别和理解。Culpeper提出虚假不礼貌主要有三个功能：增进感情、缓和威压及娱乐（Culpeper，2011）。它可以帮助交际双方或多方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加深彼此的了解和信任。此外，虚假不礼貌还可以用于满足个人的特定目的，如提升自尊心、获得他人关注、掩饰自身不安或焦虑等。

身份建构“指一系列自我定义和对自我建构不断修正的过程”（Culpeper，2003）。个体在经历生活的多样历程中，经历着信息的筛选、整合与创造性转化，这一过程深刻塑造着其自我身份的认知框架[4]。此框架的构建，不仅根植于个体对自我身份内在价值的主动认同与接纳，还不可避免地受到外部环境——即广泛社会因素的深刻影响，展现出一种主观认知与客观现实交织互动的复杂特性。身份建构研究按照不同的标准可以分为不同的类别。从所建构的身份类型来看可分为性别身份、种族身份和民族身份、跨民族身份（transnational identities）、社会身份、文化身份、个人身份（personal identity）等[5]。本文通过对《许三观卖血记》中人物对话的虚假不礼貌现象的分析，来探讨主人公许三观，其妻子许玉兰等人是如何通过此语言来展现人物性格，社会地位和内心世界的。并且探索虚假不礼貌现象是如何影响人物关系的发展和变化的。

2.虚假不礼貌的研究现状

国外在早期对于虚假不礼貌的研究主要侧重于对礼貌现象的研究，而忽视了不礼貌现象的探索。但近年来，随着研究的深入，不礼貌现象逐渐受到重视。Leech等学者对虚假不礼貌进行了初步的定义和探讨，为后续研究奠定了基础。Culpeper等学者对虚假不礼貌的语用功能、实现方式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研究，丰富了该领域的研究内容。国内对不礼貌现象的研究起步较晚，但近年来逐渐增多。研究内容主要围绕不礼貌的定义、分类、语用功能等方面展开。在虚假不礼貌方面，部分学者结合具体语境（如综艺节目、网络话语等）进行了实证分析，探讨了虚假不礼貌的实现方式、功能及其对人际关系的影响等。

国内对于虚假不礼貌的研究主要围绕其功能展开，但对在非言语交际行为中的虚假不礼貌现象研究较少，在跨文化研究方面，不同文化背景下虚假不礼貌现象的异同及其成因也较为空白。并且，不同话题下的虚假不礼貌言语行为研究也有待探索，本文以此为切入点，并以身份建构这一理论为支撑，探寻文学作品中人物的虚假不礼貌行为进行的身份建构。本文之所以以《许三观卖血记》为语料，是因为这部小说展现了中国真实的底层人物的境遇与苦楚，小说中主要人物具有喜剧色彩，其幽默的言语风格完全符合虚假不礼貌的特征，且通过这些表现展现了不同的人物形象。本文将探究虚假不礼貌在文学作品中的表现形式及其意义，为人际交往提供一定借鉴。

二、《许三观卖血记》中人物的身份建构研究

1.嘴硬心软的慈父身份

（1）许三观：“一乐，你是不是一乐？”

（2）许三观：“他妈的，你把你妈急了个半死，把我吓了个半死，你倒好，就坐在邻居家的门口。”

（3）许三观：“活该，你饿死都是活该，谁让你走的？还说什么不回来了……”

（4）许三观：“你怎么又回来了？你现在就走，现在走还来得及，你要是永远不回来了，我才高兴。”

（5）许三观：“你给我站住，你这小崽子还真要走？”

（6）许三观：“爬到我背上来。”

（7）许三观：“你这个小崽子，小王八蛋，小浑蛋，我总有一天要被你活活气死。你等着吧，到了下辈子，我要把你折腾得死去活来……”

闹饥荒时，家里连喝了几个月玉米粥，许三观为了让家人吃点好的，又去医院找李血头卖血，换了三十五元钱，带着许玉兰、二乐和三乐一起去胜利饭店吃面条。许三观认为不能带一乐去，因为这钱是他卖血用命换来的，卖命钱不能花到别人的儿子身上，于是一乐离家出走了，许三观到了晚上着急万分，出门一看一乐就蹲在邻居家门口，许三观又气又庆幸，对一乐说的“小王八蛋”“小浑蛋”“小崽子”和“你现在就走”等表面来看符合虚假不礼貌的“玩笑式辱骂”。在虚假不礼貌话语中，人们使用一种夸张的形式来表达真实感情，这种夸张的言语或行为会被解读为表面的不礼貌或者玩笑式不礼貌。许三观对一乐进行了言语上的羞辱与辱骂。但实际上却蕴含着对一乐浓厚的父爱，可以看

出许三观对一乐离家出走的担忧与急切心理，嘴上不饶人，看到一乐后又如释重负的心情。许三观身上有着难能可贵的高尚品德，也有着普通人的卑微与懦弱。许三观是“卑微”和“懦弱”的，却并不是“坏”与“恶”的，他始终相信自己的亲人，坚定自己的思想[6]。

作者余华用细腻真实的笔触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嘴硬心软的慈父形象，许三观的爱，深沉而细腻。他或许不善言辞，但总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家人遮风挡雨。他的爱，体现在对妻子无条件地支持上，即便外界风雨飘摇，他也始终坚信并守护着这段婚姻；他的爱，也流淌在对孩子们默默地关怀中，尽管生活拮据，他仍尽力为他们提供最好的一切。然而，许三观也并非完人。他有着自己的缺点与局限，有时会因一时冲动而做出错误的决定，也会在面对困境时感到迷茫与无助。但正是这些不完美，让他的人物形象更加真实可信，也让他的成长与蜕变更加触动人心。总的来说，许三观是一个充满生命力与矛盾性的角色。他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活的真谛，教会我们如何在逆境中坚持自我，如何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保持善良与真诚。他的一生，或许平凡，但却充满了不凡的意义与价值。作为一个社会底层人物，许三观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压力。然而，他依然尽力保护家庭、照顾孩子，这种个体情感与社会压力的冲突和调和，也构成了他慈父形象的重要方面。

2.矛盾复杂却又不失善良的女性身份

（1）许玉兰说：“是谁家的女人？这么没脸没皮，不在自己家哭，坐到别人家门槛上来，哭得就跟母猫叫春似的。”

（2）许玉兰：“想当初，我到你们家里去，你骂我，何小勇还打我，那时候你们两口子可神气呢，没想到你们会有今天，许三观说得对，你们家是恶有恶报，我们家是善有善报。你看看我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你再看看我身上的衬衣，这可是绵绸的衬衣，一个月以前才做的……”

何小勇的妻子在何小勇出车祸后过来劝说许玉兰让一乐帮何小勇喊魂，许玉兰之前被何小勇和他的妻子打骂，这一次许玉兰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对何小勇的妻子说了如此难听且过分的话语，向她炫耀自己的美好生活，将自己丢掉的面子尽数挽回，这符合虚假不礼貌嘲讽的实现方式，威胁了何小勇妻子的积极面子。许玉兰表面上对何小勇妻子进行嘲讽，但实际上许玉兰私下里劝说许三观，希望他能同意让一乐帮帮何小勇，毕竟是一条人命。许玉兰在某些时候可能会表现出一些不礼貌的言行，但这些言行往往是她内心真实感受的一种表达。她可能因为生活的压力和困境而感到沮丧和无奈，但她的内心依然充满了善良和关爱。这种表面与内心的反差体现了她人物形象的复杂性。

许玉兰，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市井女子身上是20世纪中期千千万万与生活的磨难做斗争的女性缩影[7]。面对生活的苦难，许玉兰表现出了惊人的坚韧和忍耐。在书中，她经历了许多挫折和磨难，但每一次她都能重新站起来，继续面对生活。无论是面对家庭的困境，还是外界的流言蜚语，她都能保持冷静和坚强，用自己的方式去应对和解决。这种顽强的生命力，让人深感敬佩。许玉兰这一复杂的人物身份的建构，对于当时女性价值的研究十分有益。

3.身处底层却正直淳朴的人物身份

（1）来顺骂道：“你说你会摇橹，你他妈的一摇就把橹摇到河里去了，你刚才还说会什么？你说你会这个，又会那个，我们才让你上了船……”

（2）“他妈的。”来顺骂了一声，他说，“吃饭你倒真是会吃。”

（3）来喜说：“眼下是冬天，你在外面睡会冻死的。”

（4）来顺说：“你冻死了，我们也倒霉。”

许三观在前往上海的路上遇到了来顺和来喜，他们收留了许三观，许三观谎称自己会摇橹，结果却把橹摇到河里去了。来顺生气地说“你他妈的一摇就把橹摇到河里去了”，到了晚上，许三观怕挤到来顺兄弟二人，便说自己不进去睡了，来顺又说“你冻死了，我们也倒霉”。在这个例子中，来顺对许三观表现出了虚假不礼貌的态度。当许三观尝试摇橹却失败时，来顺对他进行了责备和嘲讽。他指责许三观说他会这个会那个，但实际上却连摇橹都不会。这种责备和嘲讽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对许三观的批评，更多的是一种戏谑或玩笑的方式，用来缓解紧张气氛或增强他们之间的互动。当许三观提出在外面睡觉时，担心他会在冬天外面睡觉而冻死，他们的言辞也带有一定的戏谑成分。特别是来顺说的“你冻死了，我们也倒霉”，这句话在表面上听起来像是警告或威胁，更多的是一种轻松的幽默或调侃。

三、结语

虚假不礼貌情境中必须有说话者且至少有一个听话者，表面上威胁听话者的面子，实际上却巩固了双方的友好关系。本研究揭示了小说中人物的嘲讽，辱骂等虚假不礼貌的实现方式，策略性地通过运用这一理论视角分析人物的行为如何成为实现个人或社会目标的工具，从而以微妙的方式塑造了他们的身份。此外，本研究强调了虚假不礼貌理论在文学批评中的适用性，作为深化对人物动机和叙事发展理解的一种手段。因此，进一步探索虚假不礼貌理论不仅丰富了我们对文学作品的解读，还提供了对人类行为和身份建构复杂性更深入的洞察。本研究希望对于研究虚假不礼貌在人际交往中的应用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但本文对于文学作品中虚假不礼貌的研究较少，希望通过不同的文学作品中不同的语料进行对比，并分析其语用功能，为虚假不礼貌提供新的研究视角。

参考文献

[1] CULPEPER J. Towards an anatomy of impoliteness[J]. Journal of pragmatics， 1996（25）.

[2] Culpeper J， Bousfield D， Wichmann A. Impoliteness revisited：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dynamic and prosodic aspects [J]. Journal of Pragmatics， 2003（10）.

[3] CULPEPER J. Impoliteness：using language to cause offenc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1.

[4] MILLS S. Gender and politeness[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3.

[5] 项蕴华.身份建构研究综述[J].社会科学研究，2009（5）.

[6] 焦娇.简析余华《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的形象[J].名作欣赏，2020（27）.

[7] 王璐.浅析《许三观卖血记》中许玉兰的矛盾与成长[J].汉字文化，2020（10）.

（特约编辑 范 聪）

作者简介：夏天惠，沈阳化工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为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