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山墙的安妮》中的女性意识

2024-10-14 00:00王婧
雨露风 2024年8期

作为一本20世纪初的作品,《绿山墙的安妮》以儿童读物的形式进入社会视野,表现出了新世纪与传统社会的交融。小说从儿童视角描绘了加拿大偏僻小岛的人情风貌,以主角的想象力展现了丰富的自然风光。作为一本成长小说,《绿山墙的安妮》并不局限于儿童的视角和生活,小说中关注女性独立人格的形成,以及主人公面对进步社会和传统宗教时的矛盾心理。安妮在成长中不再自卑和敏感,建立了独立的人格,为封闭村庄带来了新的活力。文章将以女性成长为主题,分析女性角色的成长轨迹,并探讨女性主义在其中的发展。

一、无父无家——对父权制意识形态的自觉疏离

传统父权制家庭总是阻碍着女性的成长,所以各类女性成长小说都以描写如何逃离家庭作为重要组成部分,这标志着女性个人意识的形成。不同的是,《绿山墙的安妮》是“走进家庭”,安妮自小失去双亲,没有接受过传统家庭教育,没有归属感,也因此更具有独立意识。

安妮的孤儿形象具有稳定性,她在成长经历中的每个重要阶段都保持了独立人格。幼时安妮没有亲密关系,成长教育的缺失导致她沉浸于幻想,例如给各种植物和物品取名,与橱柜玻璃里的倒影做朋友等,没有约束感的安妮既孤独又活泼。

父权制社会与自然社会构成了亚芬里村庄,特殊的成长环境使安妮逃避了传统父权制家庭的压力,加强了她独立、自由的性别气质。非传统教育所建构的性别意识,使其更加靠近后现代主义影响下的女性主义的形象,塑造了她自然形成的独立人格。

即使进入领养家庭,安妮仍然能保持原有的天性,善良、包容,这与她在绿山墙的家庭不无关系,特殊的家庭结构,也为安妮创造了宽松的成长环境。

安妮11岁后的成长紧紧伴随着卡斯伯特兄妹,他们补全了安妮缺失的教育,各自担当起家庭里的角色。马修是个腼腆且寡言的人,同时又是一个善于倾听的人,虽然很少参与安妮的家庭教育,但也疼爱安妮,纵容安妮的“野性子”。他的慈爱给予安妮温柔和善意的教育,用宽容教会了安妮沟通,即使他原本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马修不仅没有给安妮带来父性权威的压迫,还剥离了传统文化中的男性标签。马修推翻了传统家庭男性的身份,并为安妮建立起健康的家庭环境。

特殊的性别角色,不影响正常的性格发展。社会性别不同于生理性别,也就是说并非自然存在的,而是由社会话语引导产生,男性、女性的社会自我认同是基于生存环境和自我认知达成的共识。作为孤儿的安妮原本就脱离了这种社会引导,自觉完成独立的选择,并区别于传统社会引导下的女性。

书中设计了安妮与好友戴安娜的对比。两人的烦恼相同,即都想拥有美满的人生,但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戴安娜具有一切令人赞赏的品格,但因受传统思想的束缚,她不得不停止年少时的憧憬。而安妮的天性与之相反,更加叛逆、热情,不拘泥于传统女性的框架。安妮非传统的女性成长轨迹,让她理解了好友的选择,但仍保持独立思考,绝不依附他人而生活。

马瑞拉是安妮新的成长环境中最重要的角色,但起初她对安妮的言行感到不满。安妮的生活方式遭到马瑞拉的苛责,随后双方尝试沟通,相互理解,最终接受了对方的生活方式。安妮自主自由的天性使她具有包容性,性格中的自由和热情,使安妮与自然社会相处和谐,也能够得到传统社会的接纳。即使身为孤儿却拥有健全的人格,成长环境是她女性意识建立的坚实基础。

安妮独特又叛逆的天性,把她与当时的社会关系对立起来,是传统社会生活的“孤岛”。11岁之前的生活是艰苦的,想象几乎是安妮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支撑她走过困苦的日子。被收养后,安妮遭遇责难和误解,只能像年幼时一样保持幻想或无助地哭,也使她选择站在父权制社会的对立面。

亚芬里村庄——男权社会的小缩影,与安妮自由独立的天性格格不入,因此也发生过许多矛盾和冲突。亚芬里的村民淳朴而传统,对女性的要求令年幼的安妮很不解:

“当然,她表达自己的方式有些奇怪,而且有一点——嗯,你知道,有一点咄咄逼人;不过,她就会克服掉那缺点的,因为她已经开始和有教养的人们生活在一起了。而且,我认为她的脾气太急躁了;但是这也有一点好处,性子急的孩子只不过会突然发怒,随后就会平静下来,而永远不会狡诈或欺骗。”[1]65

雷切尔太太是典型的传统基督教女性,对安妮抱有偏见,她每每触碰安妮的底线,都被还以粗暴的态度。这是作品中安妮与传统价值观最激烈的一次冲突,她拒绝男权社会的偏见,充满了对传统社会价值观的抵触。

虽然安妮最后向雷切尔太太道歉,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而是通过想象自己犯错来逃避父权观念对她天性的压抑,想象力是她的保护伞,坚持自己的态度,也赢取别人的认同。既逃避社会,也融入社会,从解决此事看出,安妮独特的个性为她后来成为独立女性做了铺垫。

二、女性成长——女性榜样对独立人格的影响

成长小说是美国文学中的一个重要分支,也颇受美国文学批评界的关注,如《白鲸》《麦田里的守望者》等。“成长小说的教育性质和读者对象决定了它的道德关怀属性。当代美国成长小说继承了这一传统,并且根据时代精神和小说艺术的发展增加了新的内涵和表现形式。”[2]134同样是移民国,加拿大文化深受美国文化影响,两国同时期经历了变革。文学方面也一样,加拿大成长文学书写的重点,同样针对青少年成长中的心理变化,以主角心理和行为的变化表达作者的理念。

就成长小说这一特殊题材而言,安妮完全符合这一传统。从女性主义的视角分析,小说中主要围绕安妮和其他女性角色的关系来推动情节发展,以便突出安妮逐渐建立的女性独立人格,把《绿山墙的安妮》与普通成长小说区别开来。

女性在成长中获得的教育主要来自另一位女性,安妮的教育来源于马瑞拉,她的思想和行为都深深地影响着安妮,既传统又开放,既严格又宽容。马瑞拉的教育是严格和传统的,但当她带领安妮走入传统的亚芬里村庄时,却教导年幼的安妮如何独自面对未知的将来。马瑞拉是独居女人,她的生活经验告诉安妮要成长为一名独立的女性,而不是沦为他人的附庸品。

天性与人性的融合,以及重塑的自信,都是马瑞拉的功劳。安妮和马瑞拉彼此理解,马瑞拉成为安妮生活中坚实的后盾。她对待安妮的态度是矛盾的,担心安妮因为冒失和冲动而闯祸,却也因为安妮的洒脱和热情而自豪,有时也会一反常态地袒护和夸奖安妮。她给予安妮归属感,让安妮更加自信坚强,面对城市的诱惑,更加清楚自己的理想,培养出安妮独立思考的能力。

拥有独立人格的安妮在众人眼中变得光彩熠熠,主要表现在她与巴里小姐的来往中。

安妮在巴里小姐家中见到天鹅绒地毯和真丝窗帘,以及美味无比的冰激凌。对这些曾经梦寐以求的事物,她坦诚地表达喜爱,称为“值得纪念的事”。但她明白自己内心的真正需求,不为浮华的物质所诱惑。

对比家庭教育,斯塔西小姐给予安妮更复杂的社会教育。斯塔西是新时代教育下的老师,具有新的思想、新的观念,为安妮未知的人生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性。斯塔西小姐通过工作养活自己,她的行为影响了学生,鼓励他们实现自我价值。

“虽然财产权对女人在家庭中的地位起很重要的作用,可是在阶级社会里家庭中的权利是被社会性成人的身份所限定的。只有参加社会劳动,才能成为社会性成人。”[3]19

斯塔西小姐为安妮建立了一个更加美好的女性形象,促进安妮从封闭的领域走向了开放的领域。当安妮疑惑自己是否是个有用的人,她的经历让安妮明白,参与社会性劳动才能产生自己的价值。安妮想成为一名教师,并完成了成长的一个重要阶段,希望找到自己的价值。社会活动之外是家庭生活,安妮还是儿童的时候还从没考虑过这类的问题,但新牧师和他的妻子来到亚芬里,填补了安妮形成女性意识的另一空白。

三、自我成长与独立的安妮

安妮考上女王学院,这是她走向主流社会的关键一步。安妮曾向戴安娜表示:如果落榜,则希望明天的太阳永远不会升起!安妮对未来有明确的方向,时刻将自己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安妮最终成为具有独立人格的女性,走出家庭,进入社会学习与工作。

“在恩格斯看来妇女并不是在生理上有依赖性,而是因为社会赋予了她们生育子女的社会角色,把她们归在私领域中。妇女受压迫的真正原因是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的划分,这种划分是资本主义强加给妇女的,因此,这种压迫是限于资本主义的,是可以被消灭的。”[4]60-61

女性进入家庭的私人领域后,个人意识很容易被淡化,独立价值也被忽视,成为依附于男性的“物品”。想要摆脱这种压迫,必须选择走进社会,创造个人价值,打破这一壁垒并非只有一种模式。

安妮进入女王学院学习,标志着她拥有了独立的社会人格。独立思考而作出决定,是安妮真正成熟的标志,她已经具有了独立生活和思考的能力,不再时刻需要家人的支持,她的人格是独立且完整的。离开绿山墙的两年,安妮见识到更广阔新奇的世界,安妮对未知的探索欲使她更加向往广阔的世界,这些似乎都预示着安妮将要走向更大的舞台。但马修的去世,成了安妮成长的重要转折点。它不仅让安妮提前面对了生活的困境和责任的重担,还迫使她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毕业后回到绿山墙,这一选择标志着安妮从依赖走向独立,从绿山墙的庇护中“毕业”,开始真正地面对和承担生活的挑战。

林海音的《城南旧事》中有相似的叙述,主人公英子小学毕业时失去了父亲,照顾母亲和弟弟妹妹的责任落到了她的肩头。英子失去父亲,还必须面对突如其来的迷茫和慌张,但她拥有独立的人格和思想,因此她能够毅然决定面对成年人的社会。

英子与安妮具有共同点,曾经都拥有探索广袤世界的机会,但现实逼迫她们重新衡量个人与家庭的抉择。这是对她们人生的一次挑战,选择没有对错,却更加艰难,两方皆是沉重的。安妮选择主动承担起家庭的责任,陪伴深爱她的马瑞拉,她从马修身上学会了责任。不被轻易打倒或左右,主动承担责任而不逃避,是女性成长中必须经历的人生挫折。

《绿山墙的安妮》中有一条暗线,就是安妮与吉尔伯特的关系,冲突—僵持—竞争—缓和—和解,贯穿始终,引导故事的发展。从未和同龄异性相处过的安妮早期处于矛盾中,隐秘的心思也只能自己梳理,随着逐渐成长,安妮找到了两性相处的方式,也主动化解了这场童年的矛盾。

回到绿山墙后到主日学校任教,吉尔伯特主动将机会让给安妮。成年后的安妮不再被偏执的自尊心左右,主动与吉尔伯特握手言和,并为曾经的事表示遗憾。在小说的最后,安妮建立起完整的女性意识,拥有了健康的独立人格。

四、结语

摆脱社会性别的禁锢,勇敢选择自己向往的生活,安妮活泼的天性使得她能够与大自然和谐共处,偏僻村庄传统生活中的摩擦与碰撞,锻造了安妮坚强的意志,她的勇敢在于不畏惧他人的目光,她坚定地选择个人的未来,不依附、不顺从。生命的力量正在于不屈从于现状、勇于追求自我与改变的精神。

作者简介:王婧(1995—),女,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少数民族语言文学。

注释:

〔1〕蒙哥马利.绿山墙的安妮[M].郭萍萍,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

〔2〕芮渝萍,范谊.成长在两个世界之间——当代美国成长小说研究概论[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9(9):188-192.

〔3〕王政,杜芳琴.社会性别研究选译[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4〕沈奕斐.被建构的女性:当代社会性别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