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

佳作二

我是一件文物，名叫玉壶春瓶，住在大英博物馆，玻璃罩子就是我的家。自从三十年前，我从睡梦中醒来，静静地站在玻璃罩中，与我为伴的只有一条条柔和的光带，它像月光一样洒在我天青色的瓶身上，一道道裂缝，泛着明亮的光。尽管看着每日川流不息的人潮，我内心却是一片荒芜寂寞。

直到那一天，人潮之中，一位年近百岁的老人，拄着拐杖，隔着很远看向我，他目光炽热，像是看一位分离许久的老友。他可真奇怪？我有什么特别的？他步子很轻，缓缓地向我走来，在人潮之中他是孤岛一般的存在。颤颤巍巍的，他伸出沧桑的手，搭在玻璃上，手上是长期在水中浸泡的痕迹。“终于见面啦，老朋友，这辈子还能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原来他是中国人啊，可为什么他叫我“老朋友”呢？

大英博物馆的灯，一盏盏关闭了，黑暗之中仿佛有来自东方的光照耀着我，白天老人的话回响着，但我又仿佛能听到士兵用枪敲击的声音，硝烟与火药味充斥在我的脑海中……“不……我不属于这里！我是谁？我在哪里？那个老人是谁？”

过了几天，那个老人又来了，仿佛只是为我而来，“我要走了，老伙计，可惜不能带你回家，回中国了。”他缓缓地说道，但后来也不禁哽咽了。原来我来自中国，顿时百年之前发生的所有——我消失的记忆在脑海中涌现，我被人托在手中，拿着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那些细腻的裂纹，那老匠人边看边感叹着“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我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面前的老人接着说道：“儿时在老师傅的手中有幸见到过你，那抹意蕴悠长的天青色，含蓄淡雅，但又分外清丽。从那时起，我就想烧制出如你一般的天青釉、冰裂纹，想重现昔日汝窑的辉煌。可你却遗失了，我终日与泥土为伴，不断地调整温度，尝试千百次，终是没有一件如你一般。我穷极一生，仍无法走进汝窑的殿堂。”他边说边哭，博物馆中没有人关注我，也没有人关注他。“今天是我来英国的最后一天，我们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再见面了。”说完他艰难地低下头，沉默了良久，扭身，步履蹒跚地走了。

我用力地移动着瓶底，想逃离这个罩子，我想到了故乡，那是阔别百年的走散了的故乡，我摇晃灯带一下下拍打着玻璃罩子，他并没有回头，渐渐消失在人海中。我无力地拍打，一次一次地撞击，却并没什么用。直到一天夜里我碎了，沿着那些细密的裂纹，静静地碎了，玻璃罩子成了我的坟墓，只发出清脆的破裂声，那是我的遗言“请不要将我埋藏起来，带着这些碎片归于故国，归于故乡，我想被中国人看到，想重现汝窑的辉煌”。

【河南科技大学附属高级中学风荷文学社】

◆点评

小说以玉壶春瓶为视角，采用第一人称叙述，构思较为新颖，且增强了真实感。情节以一个中国人参观大英博物馆里的“我”为主线，重点在于回归故土的期盼，最后写“我”的遗言。小说写得细腻而动人，很好地传达出文物（文化）是民族之根的深刻主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