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青川出土商周四孔玉刀的历史价值

2024-10-13 00:00李蓉 陈永佳
文史杂志 2024年5期

摘 要:四川省广元市青川县,在古代属于“巴国”的势力范围,与蜀国、楚国以及中原地区的秦国都有交往。在青川出土的商周四孔玉刀,对于印证相关史事具有重要价值。

关键词:青川;玉刀;历史价值

一、玉刀的历史演变

(一)玉刀是人类物质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

玉刀是从石器时期先人的生产工具——石刀演变而来,其做工往往比一般的生产工具——石刀精细。当人类进入不同的文化时期,如西北的齐家文化、中原的二里头文化、山东的龙山文化等时期,一部分做工考究、打磨细致、材质漂亮的玉刀被一些氏族首领拥有掌握,象征着身份、权力和威严。[1]随着时代发展,部分玉刀的用途也相应地发生变化,成为一种可能用于象征权威、地位的礼器。随葬的玉刀显示出墓主人较高的社会身份。其时不仅玉刀,还有玉圭、玉璋、玉戈、玉钺、玉戚等玉制品,都彰显出当时精致的制作工艺水平,也意味着人类的精神文明进入到新的阶段。

(二)玉刀是古代酷刑“腰斩”的刑具

关于“玉刀”的作用,一种说法是作为礼器使用,是王权的象征。考古学家夏鼐先生(1910—1985,字作铭)认为,这种多孔玉刀“当属武器类,但不会是实用的武器”,指出夏七孔玉刀已经脱离了作为战争用器的实用价值。[2]另一种说法是作为葬具使用,以此缅怀纪念亡者。笔者更认可第三种说法,就是玉刀作为刑具使用。

那么为何要用“玉刀”作为刑具?主要是用来区分身份地位的。皇亲贵族以“玉”制的“玉刀”作为刑具,平民百姓以青铜或者铁为材料制作的铡刀作为刑具,以区别出身地位的高低。正如北宋时期开封府的清官包拯分别设置了“龙头铡”“虎头铡”以及“狗头铡”分别针对不同身份的人一般。“玉刀”看起来重量并不重,如何成为腰斩刑具?玉刀的重量确实不能把人齐腰斩断,而腰斩之刑本身就不是“一刀两断”了事,而是要罪犯慢慢痛苦地死去,以起到震慑的作用。并且即使重量达不到效果,但“重力加速度”完全可以胜任这种可能。也就是把“玉刀”吊在更高的位置,而玉刀上面所钻的孔,其实是用来吊起以及控制玉刀坠落速度的。所以并非是一些学者所认为的“孔越多,代表着地位越高”。

二、全国各地出土的部分玉刀

(一) 河南洛阳二里头遗址夏七孔玉刀

夏七孔玉刀长65厘米,厚薄有些不均匀,然而最厚处也不过0.4厘米,两端有对称锯形齿6对,刀体接近刀背处有等距离且光滑圆润的圆孔7个。显示出当时工匠高超的工艺技术。有学者认为孔的数量与使用者的身份等级有关,孔数越多,等级越高。但笔者认为这些孔是用来穿绳索以吊起来,作为腰斩犯人的刑具所使用的。收藏于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的七孔玉刀是迄今发现的钻孔数量最多的玉刀之一。

(二)山东五莲丹土遗址出土的大玉刀

作为新石器时代龙山文化的典型礼器,大玉刀长51厘米、宽22厘米、厚0.3厘米,重1180克;浅灰色玉质,通体磨光双面刃,靠背部有两个对面管钻圆孔,一端的中下部有两个单面钻圆孔。这件大玉刀是考古发掘工作中目前所发现的年代最早和体形最大的玉制刀具,采用先进的片切割技术制成。在没有钻头和锉刀的4000多年前,其工艺难度让人难以想象。所以它被誉为“中国玉刀之首”,系国家一级文物。

(三)四川青川的四孔玉刀

该款玉刀于1983年9月出土于青川县永红乡都家坝(现青川县沙州镇白水关社区都家坝),玉料呈墨色,局部有红色沁,体扁平,呈肩窄刃宽的长梯形,近肩处有等距且排成一直线的四个圆穿,两面均为素面,是川北地区发现的早期重要玉器。

(四)三星堆出土的精美玉刀

该款玉刀长22厘米,宽3.4厘米,刃部厚160微米。这把玉刀不仅锋利,其形制和大小,与如今常见的西餐刀十分相似。在刀背处还有一个小小的近似鱼背鳍一样的装饰,在三星堆玉器中堪称精品。

此外,还有出土于陕西延安芦山峁遗址的陕西延安七孔玉刀,陕西龙山文化遗址的陕西神木三孔玉刀,浙江桐乡市屠甸姚家山遗址的玉刀等,不再赘述。

三 青川出土玉刀的历史价值

(一)证明了巴蜀地区在周代具有一定的历史地位

《华阳国志·巴志》称:“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著乎《尚书》。”这一点,在《尚书·牧誓》中称,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及庸、蜀、羌、髳、微、卢、彭、濮,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唐初经学家孔颖达在《尚书正义》中解释道:“髳、微在巴蜀者,巴在蜀之东偏,汉之巴郡所治江州县也。”虽然在《尚书》中并未明确记载“巴族”参与了“助周伐纣”的历史大事件,但其中的“髳、濮”指的就是如今广元市青川县一带的“巴族”控制区。

周武王伐纣时曾利用巴人骁勇善战的本领,成为他克商的得力助手。周定天下后,分封了71个诸侯国,其中巴族就被封为子国,并正式册封于南土,建立巴国,替周镇守南疆。这种册封,表明了巴国人虽然并未直属于中原地区的管辖之内,但也属于一种同盟关系。

笔者认为,当时周朝王室应该对巴国领袖进行了“玉刀”的赏赐,而“玉刀”也代表着“武将”的兵器,或许就是用以表彰巴族人在“武王伐纣”这一重要的历史事件上,表现出来的骁勇善战、有勇有谋的军事作风,体现了周王朝对巴蜀地区的认同与重视。当然,这只是一种推测,还需要更多的史料或者出土文物进行印证。

(二)证明了青川是中原文化与巴蜀文化交流的交汇处

巴国西边有蜀国,北边有秦国,东边和南边是楚国,因此,它深受这几个国家的影响。

《华阳国志·巴志》中,有三次关于秦国与巴国交往事迹的记载。一是“鲁文公十六年(周匡王二年),巴与秦、楚共灭庸”。二是“周显王时,楚国衰弱,秦惠文王与巴、蜀为好”。三是“周慎王五年,蜀王伐苴侯,苴侯奔巴,巴为求救于秦。秦惠文王遣张仪、司马错救苴、巴,遂伐蜀,灭之。仪贪巴、苴之富,因取巴,执王以归,置巴、蜀及汉中郡”。在上世纪80年代初,四川青川县发现300多座战国时期的秦墓,出土了大量秦地文物与简牍,其中文献表明,公元前4世纪之前已有大量秦人由阴平古道迁入蜀地。

青川出土的“商周长玉刀”,除了似周室所赐之物外,更像是秦国惩罚巴国领袖的一种刑具。公元前316年秦国派张仪、司马错等带兵灭巴蜀。巴国作为一个独立国家于存在730年后,并入秦的版图。虽然巴国被纳入秦国版图,但巴族骁勇善战的民族气质,很难服从秦的暴政管理。而秦国的统治者或许为了“杀鸡儆猴”,用“玉刀”作为腰斩巴族首领的刑具,以震慑他们的族人。

或许有人认为“玉刀”是巴国攻伐楚国的战利品,但笔者认为不太可能。巴国确实与楚国(春秋时期)交战过几回,例如“及文王即位,与巴人伐申而惊其师。巴人叛楚而伐那处,取之,遂门于楚”( 《左传·庄公十八年》)、“楚人、秦人、巴人灭庸”(《左传·文公十六年》)、“巴人伐楚,围鄾”(《左传·鲁哀公十八年》)等。但是当时的苴国(广元等地)在巴国的西北边,而楚国又在巴国的东边,相隔的距离太大,青川出土的“玉刀”应该不是在巴国攻伐楚国时所获得的战利品。

那会不会是与蜀国交往中的战利品或者两国使节的信物呢?笔者认为,也是不太可能的。这把玉刀与三星堆遗址六号坑的那把“餐桌上的玉刀”是不能相提并论的。青川出土的这把玉刀,比蜀地三星堆遗址所出土的玉刀大得多,而且其杀伐的气质也重得多。

因此,笔者认为,秦国对巴国的影响力是深远的。在青川出土的“商周长玉刀”与处于黄河流域的中原文化区出土的玉刀,无论是在形状、凿孔、颜色、材质等方面,都有着共同之处,也就表明很可能青川的这把玉刀是从秦地传入的。

(三)证明了青川受中原文化影响比受三星堆文化影响大

首先,从钻孔方面来讲,青川的玉刀为4孔(规则排列),而山东的玉刀也为4孔(不规则排列)、陕西石峁为3孔(规则排列)、陕西芦山峁为7孔(不规则排列)。可以看出,处于新石器时代的黄河流域所流行的玉刀普遍都有打孔的标准,但排列又有所不同,或许是用途不同所致。其次,从材质方面分析,这四种玉刀,不管做工是否精细,但其中的材质以及紫墨色的原料却有相同之处。尤其是青川出土的这件玉刀与山东出土的大玉刀,它们的材质非常相近,这从肉眼都可以看出来。最后,从形状来看,尺寸虽然不尽相同,但都是以不规则的长方形为主,形状还是相近。因此,笔者认为,就算青川出土的这块玉刀并非从中原地区传来,哪怕是就地取材制作而成,但其材质、做工、形状等方面都或多或少受到了中原地区制作工艺的影响。

再来看三星堆文化。虽然位于广元市的青川县与位于广汉市西北的三星堆遗址都属于如今的四川省管辖,而两者之间却有着300多千米的距离;而青川县毗邻陕西省汉中市宁强县,甚至到汉中市也就200多千米,比到广汉市的距离还要短。况且在秦惠文王年间命令开凿的金牛道以及阴平古道都可通往青川县。秦国想要“伐蜀攻巴”,青川县是必经之地。陕西省作为中原文化的代表之一,当然对青川县的历史文化会更有影响力。

另外,从三星堆六号坑中出土的精致玉刀与浙江省桐乡市出土的良渚文化玉刀的比较来看,无论在造型、材质上还是形状、颜色等方面,都是非常相近的。但是它们与青川出土的商周有孔长方玉刀相比较,其材质、形状、颜色以及是否有孔等方面,都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因此,笔者认为,青川所出土的这件“商周四孔玉刀”说明了此地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远胜于受到浙江良渚文化以及蜀地“三星堆文化”的影响。这或许是青川地区在古代与中原地区的交流更深更广所致。

注释:

[1]黄含笑:《史前玉刀演变简析》,《文物鉴定与鉴赏》2018年3期。

[2]一抺微澜编著《国宝之谜》,京华出版社2011年版。

主要参考书目:

1.(晋)常璩:《华阳国志》,齐鲁书社2010年版。

2.(先秦)左丘明等:《图说天下左传·战国策》,吉林出版集团2007年版。

3.(西汉)韩婴著,孙友新译《韩诗外传》,团结出版社2020年版。

4.(南朝)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2007年版。

5.(西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82年版。

6.(先秦)佚名著,王世舜、王翠叶译注《尚书》,中华书局2012年版。

作者单位:四川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