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国的故事（下）

四

六世青草国国王成为青眉大侠后，梦想使他的生活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他的某些习惯也慢慢改变了，原来高雅的举止和言谈变得直接、粗犷甚至粗野。因为他不再需要住在隐秘的王宫里，整天对着满口“之乎者也”的王公大臣。他享受着侠客的自由和乐趣。他周游世界，睡在大树上或者山洞里，饿了就蹲下来，把脚伸进泥土里饱餐一顿，渴了就痛饮天上的雨水。有时他会拍拍某个行人的肩膀，等那个行人转过身来，他已经飞走了。他混迹于市井之中，用普通民众的言语方式和他们交谈，倾听他们的故事。当他经过市场时，他会充当小贩们的纠纷的仲裁者。有时，他是孩子们的朋友，跳上树顶帮他们取下气球，并表演魔术，其实这些都是他用功夫做了手脚的把戏。

有时，他一个人涉江过海，施展水上漂的轻功，在海上行走整整一年。穿越大海的雁群累了，就在他肩膀上歇会儿。

他还去过鲸鱼国，和鲸鱼国国王谈了七天七夜，创造出一套神奇的武功，叫“鲸波功”，这是由观赏鲸鱼舞队表演喷水得来的灵感。它的原理是：先把气聚集在丹田和胸腔，然后通过喉咙喷薄而出，威力之强就像十二级飓风，席卷一切。

有人说，他在南方的沼泽地里杀死了一条喷火的怪兽。

还有人说，他同时与七十大盗作战，最后把他们赶回海上的小岛。大盗从此不敢出来作恶。

就这样，这位青眉大侠成为青草国的人们热烈谈论的对象。

他的名声甚至传到国王那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青眉大侠隐姓埋名，淡出公众的视野，但人们还是热烈地谈论他。又有一些人说，在某某地方看见有一个人极像他，两肩站着四只青蛙，好像在研究什么武功。结果，青草国很多人真的跑去观察青蛙，研究出什么“青蛙剑法”“青蛙掌法”。

话又说回来，青草国并不是永远太平的，因为青草国并不是所有人都喜好和平。在青草国的北部，住着魔鬼草部落。他们凶残成性，喜欢研究邪恶的武功，并集结青草国的一大批土匪、恶霸、山贼、小偷、强盗、流氓、无赖，兴风作浪。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白日梦，那就是攻打青草国都城，夺取王位，一统天下。

有一天，他们真的起来造反了。

他们一路南下，见草就杀，见屋就烧，一时间火光满天，恐惧与惊叫弥漫在青草国的每一个地方，多少梦想遭到了蹂躏。以至于这件事过了很久以后，如青草国的小孩啼哭，母亲们就会说：“如果你再哭，魔鬼草就会来把你带走的。” 他们就真的不哭了。

必须有人起来抵抗。但是七世青草国国王，昔日大名鼎鼎的东山君子兰大侠，早已忘记了自己的一身绝世武功，他甚至害怕打斗。他大力发展文艺，结果连将军们都深深地爱上了音乐和舞蹈，每天哭湿几条手帕。艺术的梦想在军队也获得了广阔的发展土壤。士兵们观赏完高品位的艺术表演后说：“战争是多么残忍啊！”眼看着魔鬼草大军就要逼近都城，他们简直不知所措，眼神有些古怪，七世青草国国王甚至准备独自一人去劝说魔鬼草首领投降，他会说：“唱歌和跳舞也很好呀！”然而，随从们好歹把他拉住了。

捶胸顿足是没有用的，撕心裂肺地哭喊也没有用。这时候，一个消失已久的人出现了，他简直就像是从天而降，那就是手执青龙宝剑的青眉大侠。在他隐世的那段时间，他跑进山里潜心研究，把“鲸波功”改进为“青草神功”，威力比“鲸波功”强一百倍。因为这一神功喷出来的不再是风，而是火，但是那样本人也会因真气耗尽而死。

青眉大侠的出现振奋了青草国的人心，民间纷纷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他们打起 “为了梦想”的旗帜，团结了一大群有为青年。于是一场浩大的战争开始了。虽然梦想军人数很多，但魔鬼草军凶残成性，这暂时成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

这场战争我如果如实地把它描写出来，那简直太残酷了，会吓坏小朋友的。我只能简单地说，他们从地上打到天上，因此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怪叫声此起彼伏。

眼看这场战争就要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倒下的草也越来越多。青眉大侠心想：如果再持续下去，会有更多的梦想遭受毁灭的。只能用那招了。

于是，他凌空而起，一个人和魔鬼草军对阵。他十分生气地说：“你们这些土匪、恶霸、山贼、小偷、强盗、流氓、无赖，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去吧！”他聚集丹田之气，天上的白云、地上的枯叶、河里的流水似乎都进了他的口中。这样过了片刻，天地间变得很宁静，突然，一股熊熊大火从他的嘴里喷出，直向魔鬼草军卷过去。刚还在偷笑的魔鬼草们只能怪叫几声，就被烧为灰烬，落在海洋上，不知被海水带到了何处。

然而，青草国的战士们在欢呼胜利的同时，却找不到青眉大侠的身影了。

魔鬼草战役过后，青草国又天下太平了，国王和将军们又重新爱上了音乐，七世青草国国王又重新成为英明的君主。而青眉大侠则永远活在青草国人民的心中。时至今日，青草国的人们还用深情的音乐和舞蹈缅怀青眉大侠。

五

一百零八世青草国国王又长叹了一口气说，自从那次大战后，青草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总的来说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第一，原来许多高大的青草战士在战争中英勇负伤，失去一只手或一只脚，或者两只手两只脚，这些手啊脚啊鼻子啊耳朵啊等落在地上，漫山遍野都是，他们并没有消亡，而是伸进泥土，就地重新生长起来。有些甚至蹒跚走到自己喜欢的地方才定居下来，结婚，工作，生儿育女。就这样，青草国的居民开始遍布天下。不过从那以后，由他们繁殖下来的后代就只有一只手或一只耳朵那么高，他们就是人类现在看到的漫山遍野的小草了。只有国王与王公大臣、将军以及没有在那次战争中负伤的人，还像以前那样高大。

第二，原来魔鬼草居住的地方，由于青草国的居民不愿移民到那里去，所以就变成了现在的撒哈拉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阿拉伯沙漠。

第三，经历过那次大战后，有些青草青年立志医治世人，于是化身为草药。

第四，有些草因为对七世国王和将军们感到失望，就落草为寇，成为草莽英雄。据说人类中一些比较憨厚、有趣的强盗就是从他们的后代演变而来的。

第五，为了纪念青眉大侠舞剑的英姿，一个青草国公民创造了草书，由人类流传后世。

第六，时至今日，青草国人民还在怀念那场惊天动地的战争，闲居的时候谈论青眉大侠与兵法，偶尔一阵风吹来，漫山遍野都是兵气。所以多少年后人类有个大将军看到满山青草舞动，就以为是满山的兵士，大惊失色，后世便有了“草木皆兵”这个成语。

嗯，原来如此。

一百零八世青草国国王坚持说，要不是他国事繁忙，深感责任重大，他也会像他的祖先青眉大侠一样放弃世俗的一切，退位让贤，去某处深山老林练成绝世武功。

我表示同意。

讲完这个故事后，一百零八世青草国国王如释重负，他又快活起来了。他挥挥手：“来，舞蹈，音乐！我们开始宴会。”

于是，著名的青衣乐队和舞蹈队徐徐而出，“嘀嗒嘀”地演奏起来。

晚宴将要结束时，我跟一百零八世青草国国王说起我的计划，说我要开始一段远游，近期内不能前来赴宴了。“只有在未知的途中，才能遇见最好的自己。”我是这样说的，我从青眉大侠的故事中获得了这样的感悟。最后，我祝一百零八世青草国国王身体健康，并劝他以大局为重，时时充满神奇的梦想。

一百零八世青草国国王则微微一笑，说无论我去到哪里，他都会知道我的行踪，“天下之大，何处无青草”。最后，他祝我旅途愉快，梦想成真。

很多年后，当我周游列国后回到自己的家，发现墙壁上竟长出了一些小草。我想，一定是我离开家太久了，青草国国王叫这些年轻的小草来守护我的家。我当即向青草国国王表示感谢，并热情地接待了这些客人，只是叫他们的兄弟姐妹们别再来了，不然我的房子就变成草屋了。

就这样，我和这些小草一起生活，把我旅途中的故事写下来，念给他们听，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们都过得很幸福。

（完）

（选自《一个迷路时才遇见的国家和一群清醒时做梦的梦想家》，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文字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