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之夜》中的女性情谊探析

2024-10-09 00:00:00胡婷王爱军
青年文学家 2024年26期

角田光代是一位以描写人性和情感关系著称的日本现代女作家,女性主人公也一直是其小说的核心。其作品《银之夜》聚焦于女性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精神成长,展现了女性在面临生活困境时所表现出的坚韧和互助。本文通过对《银之夜》中女性人物之间的情谊进行分析,探讨其在作品中的表现及意义,以期对角田光代的女性观有更深入的理解。

一、女性情谊在《银之夜》中的表现

(一)共同经历青春岁月

角田光代在《银之夜》创作过程中并非以常规的时间线进行书写,而是以人物为主体,以人物的心理描写为主线,逐步地带出整个故事情节和人物的经历。

在《银之夜》中,千鹤、麻友美和伊都子三位女主人公在高中时期曾是一支少女乐队的成员,彼此之间有着深厚的友谊。三个小姑娘总是放学后一起离校,不顾学校禁止学生绕远路的规定,悄悄去甜甜圈店和家庭餐厅点甜品,边吃边聊好几个小时。她们还常常一起聚会过夜,带上睡衣去三人中某个人的家里,在儿童房里秉烛夜谈。她们一起去伊都子母亲名下一间位于伊豆高原的度假村公寓住了下来,并偶然通过卫星电视看到了演唱会的直播节目,于是决定一起组乐队。在那儿之后,她们一起上学,放学后还一起去经纪公司的录音棚专心练习。

此外,对于这段共同度过的美好的青春岁月,角田光代深度剖析了不同人物性格中的复杂性与多样性。麻友美为之骄傲,小心收藏着录像带、CD,以及刊登她们报道的杂志、海报等,为周围许多人不知道她曾活跃在乐坛感到不甘心。三人每次聚会时她都会说:“我们人生的巅峰,应该就定格在十五六岁的时候了。”对这句话千鹤觉得厌烦极了,总是装作没听见,认为那段时光只不过是一瞬间非日常的体验而已。伊都子也是不怎么搭理,她究其一生都是在疯狂获得母亲芙巳子的认可,当时热衷于乐队只不过是听到母亲说了一句:“我真没想到,这几个孩子能做得这么棒。”

不同的目的,不同的情绪,却是共同的青春。尽管多年后她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她们在回忆起过去共同度过的青春岁月时,仍感到无比珍贵。这种共同的经历成为她们之间情谊的坚实基础。

(二)困境中的相互支持

在作品中,角田光代温柔细腻地解析了三个女性角色各自面临的困境。二十多岁时,千鹤害怕一个人住在狭小的房屋内,为收入和支出苦恼,于是,她选择了结婚。她觉得过上没有不安也没有恐惧的日子才是自己的人生该有的样貌。但是,婚后千鹤靠着丈夫的关系,给杂志的专栏或者投稿栏目配小插画,由于工作量小又没有任何名气,所以收入低,几乎没什么存在感。面对丈夫的出轨,她并不觉得愤怒与嫉妒,只是厌倦了一个人的日子,她憎恨自己无力改变眼前的现状。为了能打破她独自待在家里的现状,她决定要走出去。然而,无论是健身俱乐部还是葡萄酒学校,都没能驱散她心中的郁结。她反复听着回荡在自己耳边的声音,她终于明白,她想变强,她想要获得赞美和尊敬。麻友美家里没什么钱,父母也很节约,在麻友美的记忆中,他们从来没有随心所欲地买过什么东西。于是她下定决心,长大后,她一定要成为可以随心所欲地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人,不用讨好父亲,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麻友美只是一味地想要从那令人窒息的空气中逃离出来,而逃离后的目标却没有定好。她从那样的家庭中逃离了出来后,又步入了婚姻,最终又绕回到了曾经逃离的地方。麻友美一直想成为伊都子母亲芙巳子那样的人,一心想将自己的孩子培养成艺人。对于麻友美送露娜上培训学校,伊都子之所以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麻友美“不过是自己没做到的事,想让孩子来完成罢了。虽然当她的面不好说,但是我觉得,麻友美根本就没把露娜当成一个人,而是当作自己的分身在抚养。说夸张些,她不过是想借露娜的身体重新活一次而已”,是因为伊都子就是在母亲的这种高压的控制下成长起来的,很清楚那种感受。但是在外人看来:伊都子的母亲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伊都子说母亲没做成的事让女儿做,应该是伊都子一直拼命想要追上母亲的脚步,结果没追上,只好随意改换方向。伊都子认为母亲想把她变成某个东西,想让她成为母亲没能成为的那种人,所以自己一味努力奋斗,只是想要博得母亲的认可。到头来,她并没有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是在做母亲让她做的事情。所以,她对麻友美说:“别再干这种事了。现在可能没什么,但以后你会被露娜憎恨到难以置信的地步的。麻友美你自己想做的事,自己做就好了。现在开始也不算晚。你知道吗?孩子和父母是完全不同的独立个体。”这一定也是她想对母亲说却一直没说出的话吧。

三人都是生活中普通女性的真实写照。角田光代在情节设置上布下这巧妙的一环,将整本小说联系起来,更是调动读者的阅读兴趣。为什么她们能够互相理解?因为她们面临的困境绝不是个例,是生活中普遍存在的现象。麻友美对自己孩子的高压培养,使她成了伊都子母亲那样的强势母亲;伊都子在母亲处很难获取认可,转向了总是温柔夸赞她的恋人,却不经意间成了第三者;而千鹤的婚姻却被第三者介入。环环相扣的情节,似乎在暗示读者每个人都会面临这些逃不掉的困境。正因如此,她们彼此间才需要互相帮助,互相倾诉。在面对这些困境时,她们寻求彼此的帮助和支持,成为彼此精神支柱。正是这种互助使她们之间的情谊更加深厚。

(三)共同追求自我成长

《银之夜》中的女性人物在经历生活困境的过程中,不断寻求自我成长和突破。她们在相互支持的过程中,共同面对内心的恐惧和迷茫,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这种共同追求自我成长的过程,也使她们之间的情谊越发珍贵。

书中也有很多自我矛盾的地方,如“一想到谁比我更闲,我会觉得安心”“通过贬低好友来求得心安”“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说实话,搪塞敷衍一下就过去了”“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停滞不前”等。这些矛盾既丰富了人物形象,又道出了生活现实。根据费斯廷格的《社会比较论》,人们为了获得正确的自我评价,会选择和自己相似的人作为比较对象,所以再深厚的友谊也无法避免这样的情况:“对伤心到泪水就快夺眶而出的朋友感到厌烦”“话都到嘴边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每次听麻友美讲述带孩子的烦恼,我和伊都子都无法感同身受,我也不觉得她们能够理解我的婚后生活”“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三人即便聚在一起,也只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将心中所思所想和盘托出了”等。尽管她们之间或许会偶有厌倦之感,彼此的生活轨迹也显得难以共鸣,但正是这份深厚的友谊,让她们能在对方遭遇困境时,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悯,感同身受。“一会儿说要培养自己的孩子做艺人,一会儿又说要帮助她学习,千鹤依然无法理解麻友美的行为,但是,对她说的话,千鹤仿佛能感同身受。抚养孩子与无人问津的插画工作,准备一日三餐与丈夫悄然展开的外遇,两个人日常的烦恼,操心的事情毫无相近之处,但千鹤觉得,生活中她们好像在想着同一件事。”

三人在百无聊赖之际,得知伊都子的母亲芙巳子身患绝症,命不久矣时,纷纷赶来陪伴。面对伊都子要带母亲去看海的疯狂决定,千鹤和麻友美也是义不容辞地帮衬着从医院“逃跑”了。芙巳子临终前告诉大家,“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所以,你也一样”。千鹤从中获得了从头再来的勇气,果断选择离婚,并为自己的事业奋斗;伊都子终于卸下了尖刺,回应了母亲的爱意;而麻友美在芙巳子身上看到了自己所渴望成为的母亲的样子,对家庭关系有了新的领悟。三人“现在终于找到了各自前进的方向。就像在没有月光的夜晚,不惧大海的黑暗奋勇前行的船舶一样”,各自扬帆起航了。

二、女性情谊的内涵

(一)凸显女性互助精神

女性的社交相较于男性有很大的不同。女性通常不会互探隐私,彼此能聊的内容充其量也只是家庭住址、姓名、年龄、婚否,仿佛有一块看不见的区域写着“禁止进入”,一旦稍稍触及隐私,所有人都很默契地岔开话题。所以,交谈结束后,大家的交谈中只剩下纯粹的信息。

在作品中,作者通过不同角色的情感交流和成长描写,展现了女性之间深厚的友谊和互助精神。麻友美是职业家庭主妇,所以每次聚会时都有倒不完的苦水,总是在聚会上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个明白。以前三人会你一言我一句地聊天儿,会仔细地听对方说话,认真地给出建议,互相倾诉,互相安慰。但是,女性情谊又是有阶段性的。三十岁以后,麻友美依旧毫无保留,但千鹤和伊都子一样,只会支支吾吾地简单回答。当千鹤察觉到伊都子的回答都很短,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时便不再多问。这既是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鸿沟,也是她们之间约定俗成的惯例。当得知芙巳子病重,二人很担心伊都子的情绪,怕说话不注意会伤了她;得知伊都子要去找通灵师时,二人虽然觉得很害怕,但也担心她会被奇怪的宗教忽悠,不想放任她不管;面对伊都子要带病重的母亲出逃医院看大海时,二人也是做足准备,义无反顾地加入其中。每位女性角色都面临着各自的困境和挑战,但她们并没有妥协,而是通过彼此的支持和理解共同渡过难关。

女性人物之间的情谊凸显了女性在面对生活困境时所表现出的互助精神。这种互助不仅使她们在困境中得到支持,还促使她们更加坚定地追求自我成长。这种互助精神对于当代女性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二)展现女性坚韧品质

作品中的女性角色在面对各种困境和挑战时尽管内心会感到恐惧与迷茫,但她们最终还是会展现出一种积极乐观的态度、坚定的意志和不屈的精神。在面对婚姻、家庭、事业等方面的困境时,她们都能坚定地面对困难,毫不畏惧地迎接挑战,通过自身的努力和坚持,克服困难,不断前行,展现出了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和对未来的信心,也向读者传递了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和对待困难的勇气。其中尤以芙巳子为例,一直以来,芙巳子和伊都子母女俩相依为命。无论是旅行、过年,抑或搬家,都只有母女二人,甚至身处冷漠的病房里,依然只有母女二人。最终,伊都子在优点下的空格处写上两个字—刚强,她明白了母亲一路走来的艰辛,也从内心深处与强势的母亲达成了和解。芙巳子已经从医生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病情,她却表现得像平时住院一样轻松,甚至把病房打扮得充满生机与活力,始终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芙巳子自强的性格也给了三人不被困境压垮的勇气和继续努力的决心。作品中女性人物在相互扶持的过程中,不断突破自我,实现精神成长。这种坚韧品质也为当代女性树立了榜样。

(三)强调女性主体意识

在《银之夜》这部作品中,角田光代对女性主体意识进行了强调和探讨。通过作品中的女性角色的塑造和情节展开,作者向读者展示了女性在面对生活挑战和困境时展现出的独立思考和自我抉择的能力。

首先,作品中的女性角色不再局限于传统的被动形象,而是展现出了独立自主的主体意识。她们不想依赖于他人,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能够独立作出决策并承担后果。她们不再被动承受生活的压力,而是努力追求自己真实的内心和自我价值。伊都子的母亲从不自己做饭,也不化妆,她们家的饭桌上永远摆放着速食品,她不用自己收拾屋子,而交给别人做即可。她曾对伊都子反复灌输这样几种思想:一定要做一个不用自己打扫屋子的大人;可以完全不化妆,因为化妆就是一种“谄媚”的表现;不要对男人抱有任何期待,这是无能的表现;还有,要拒绝平庸。

其次,作品中的女性角色在面对各种挑战和困难时展现出了强烈的主观能动性。她们不再沉溺于被动的角色定位,而是积极地寻求改变和突破,敢于迎接挑战,坚定地走自己选择的路。千鹤处于寂静无比的生活中,在物理层面和精神层面都迷失了方向,当她下定决心走出去,去社交,去开办个人画展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丧失独立思考太久了,是婚姻困住了她。伊都子为自己身在优秀母亲的光环下而敏感,总是到处折腾,旅游、摄影、谈母亲不看好的恋爱、自己出版影集等都是试图逃脱母亲的掌控,她最终真正理解母亲那一刻,才看到了母亲性格中积极正向的一面,也走出了自己人为塑造的心理阴影,并最终决定为自己而活。角田光代以复杂的人物情感和心理描写一步步揭示人物内心的创作手法,严谨而细腻,从人物陷入困境到自我意识的确立,最终摆脱困境实现了自我成长,整个过程复杂且牵动人心,也让女性读者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总的来说,《银之夜》通过强调女性主体意识,呼吁当代社会的人们对女性地位和能力进行重新认识,表达了对女性自主和自信的肯定与尊重。这种强调为读者提供了一个新颖的视角,这种主体意识对于当代女性实现性别平等和提升社会地位具有重要意义。

角田光代的作品《银之夜》通过描绘三位女主人公之间的情谊,展现了普通女性在面临生活困境时所表现出的互助、坚韧和女性主体意识。这种女性情谊不仅为作品增色,还为当代女性提供了精神力量和启示。通过对《银之夜》中女性情谊的分析,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角田光代的女性观,并为当代女性的成长和发展提供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