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失衡与重建

2024-10-09 00:00:00巴哈尔古丽·阿不都胡尔曼
青年文学家 2024年26期

《奥丽芙·基特里奇》是美国当代作家伊丽莎白·斯特劳特的代表作,也是美国当代新现实主义小说的一部力作。小说于2008年一经出版便被多家媒体评选为年度好书,被列为最佳短篇小说集之列,并且获得了2009年度的普利策奖。小说由十三个短篇组成,主要以克罗斯比小镇人们的平凡生活为中心,展现了当下人们所面临的精神危机和亲情危机。作者用朴素的叙述和简单的文字描绘了克罗斯比小镇居民的生活,将都市人的苦闷,人与人的疏离等现状都反映在了小说里。小说以强烈关注现代生活现实和自我救赎深受读者喜爱,而小说中的人物生活也正是现实社会人们生活的映射。

《奥丽芙·基特里奇》具有较深的探索空间和文化价值。目前国内外对于该小说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女性主义批评、小说叙事的研究,以及不同理论层面的研究等方面,很少有学者从精神生态批评的角度来解读这部作品。本文拟从鲁枢元教授精神生态的视角下,对小说人物精神的“真空化”、行为的“无能化”,以及存在的“疏离化”等精神病症进行剖析,旨在为国内更深层次地研究该文本打下基础的同时,也给予当下人相关启示和思考,即如何保持精神生态的平衡,构建和谐友好的人际关系。在现代化浪潮的侵袭下,人们只有保护好自己的精神家园,才能实现人与自然、社会、自我的和谐与统一。

伴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现代社会给人们带来极大的生活便利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系列的精神生态危机。人们的精神健康问题日益增多,焦虑、抑郁和孤独症等精神疾病的发生率呈上升趋势。传统的研究方法和治疗手段已经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快节奏的信息生活让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疏离,人性也变得更加淡漠,人们无法找到真正的心灵上的依靠,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迷茫,有些人甚至患上了精神抑郁症,在自杀与自残的边缘徘徊。鲁枢元教授提出“三分法”,将生态学分为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他认为“在自然生态与社会生态之外,还应当存在着一种精神生态”(《文学艺术与生态学时代—兼谈“地球精神圈”》),并于2000年在《生态文艺学》中提出了“精神生态学”,进而以对抗发生在人类自身的“精神污染”。此文将通过奥丽芙·基特里奇及其他重要人物所面临的精神生态困境的具体表现和原因,探讨主人公们是如何逐步走出困境,实现内心的救赎的。通过对这些人物的深入剖析,此文清晰地呈现出小说中所蕴含的深刻主题和意义,以及对人类情感和精神世界的思考。

看似平凡而又稳定的生活背后实则存在许多变故。作为具有思考能力与语言交际能力的人,在日常生活中会遇到许多不可避免的人际关系难题,如亲子关系、夫妻关系、婆媳关系,以及在成长过程中通过社交形成的关系等,有人会轻而易举地妥善处理这一切,有人却陷入精神内耗,从此一蹶不振。我们又该如何解决,如何克服困难继续向前?而笔者将从鲁枢元教授在《生态文艺学》中提出的五种精神病症中的三点来进行主要分析,并给予解决方案。

一、《奥丽芙·基特里奇》中人物精神病症的体现

(一)精神的“真空化”

“精神的‘真空化’。现代人既失去了动物的自信的本能,又失去了文化上的传统价值尺度,生活失去了意义,生活中普遍感到无聊和绝望。”(鲁枢元《生态文艺学》)在《奥丽芙·基特里奇》中,人们表面上过着平淡无奇、安稳的生活,实际上,他们焦虑、抑郁,没有目标,对生活失去希望……

出现精神“真空”的人们需要借助更多的外在力量来疗愈自我,从而获得精神上的弥补。“当今世界上邪教丛生,也正是这种‘精神真空病’招致的恶果。”(鲁枢元《生态文艺学》)另外,鲁枢元教授认为人们填补“真空”的途径是自戕,即吸毒和自杀。在《药房》中,人们穿着花呢西装定期去教堂,通过倾听牧师的布道来激励自己;在《绝食》中,年轻人个个都成了“瘾君子”,而吸毒的精神原因是借助虚幻的精神上的快感,把自我从生活的空虚绝望中解脱出来。

在《奥丽芙·基特里奇》中,父亲的吞枪自杀成了奥丽芙·基特里奇内心的阴影,一直扰乱她的内心,使她内心抑郁。久而久之,她形成了敏感、刻薄、易怒的性格,再加上和丈夫不太美满的婚姻,以及和儿eff5cbdebae9d57364de5d44161a0737子之间的不可调和的隔阂,让本就处于焦虑紧张的精神状态下的奥丽芙·基特里奇,多次产生了自杀的念头—“一旦觉得有必要时,她会了断自己。这不是她一生中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一天中,她好几次产生这种念头”。

在《涨潮》中,凯文小时候目睹患有躁郁症的母亲自杀,年幼的他看着眼前血肉四溅的厨房橱柜,被恐惧和绝望吞没的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母亲逝去,这成了他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患上了抑郁症,从幼儿园开始就经常拼命吮吸手指,导致手指瘀伤。长大后,凯文欲轻生,于是开车穿过树林,来到崖边,结果偶遇了奥丽芙·基特里奇,还有女孩帕蒂在拿着剪刀采花。帕蒂经历了多次流产,大家都会安慰她,伴侣也理解她,但她内心十分绝望,整天郁郁寡欢。她走到崖边,上一秒还在采花,下一秒便跳入了潮水,欲结束自己的生命。凯文见状立马过去救助她。此时,帕蒂用细瘦的手臂拼了命地抓住凯文,并与海洋的威力抗衡。可见帕蒂内心满满的求生欲。大家都渴望被爱、被理解,渴望走出困境,但又脱离不了困境,而潮边的那道悬崖似乎成了大家寻求爱、寻求生命意义的港湾。

(二)行为的“无能化”

心理学家弗洛姆指出,现代人往往因失去生存勇气而一味陷入被动依赖的状态,并在他的著作《无能感》里提到:“现代人的身心承受着无形的、无奈的控制与压迫,个人显得越来越无力,越来越依赖成性,进而引发无端的紧张与焦虑。”(鲁枢元《生态文艺学》)

在《钢琴演奏者》中,酒吧间的钢琴演奏者安琪向来怯场,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她依赖上了酒精,每晚在弹奏前都会灌几口伏特加,通过微醺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同时,安琪也是一个“妈宝女”,有人推荐安琪去芝加哥的音乐学校,安琪的母亲却说道:“她是妈咪的女儿。”安琪甚至连爱情也未能自己做主,分手时男朋友留下一句:“我好像必须同时跟你和你的母亲谈恋爱,这让我感觉很不自在。”

《绝食》中的女孩妮娜·怀特得了厌食症,“她们一开始节食,是为了让自己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可后来节食这件事本身失了控,她们停不下来”。这样节食非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南辕北辙了。《罪犯》中的瑞贝卡父母离异,母亲出走,她留在了严苛而又性格古怪的父亲身边,父亲立下了许多奇怪的规矩:“饭桌上不准讲话。不准靠近镜子,因为父亲认为虚荣心是一种罪过。”“他们夜复一夜地坐在那儿,屋里只回荡着餐具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以及对方的咀嚼声。”这导致瑞贝卡逐渐失去了自己的主见,为以后的生活留下了隐患。

(三)存在的“疏离化”

“存在的‘疏离化’。集中表现在人与自然的疏离、人与人的疏离、人与自己的内心世界的疏离。”(鲁枢元《生态文艺学》)其中,人与人的疏离受日渐发达的科学技术的影响,也是由社会对“竞争”的鼓励开始的。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但友好的家庭关系、爱情、友情会使我们孤单的生活锦上添花。然而,有时候一切并不会如我们所愿,正如《小插曲》中奥丽芙·基特里奇说的:“亲密关系是你人生的支柱,但他们也都潜藏有危险的暗流。”奥丽芙·基特里奇和丈夫亨利一直努力在自己的住所旁为儿子克里斯托弗建造别墅,幻想着以后和儿子其乐融融的生活。然而,克里斯托弗成人后执意离开父母漂泊他乡,却遭遇了一场不幸的婚姻。奥丽芙·基特里奇无奈,只能拿着儿子不到两岁的照片去感慨:“你将会娶一个怪兽,而她会离开你,你会横穿全国,搬到这块大陆的另外一端,令母亲心碎。”而就在克里斯托弗在异国他乡之时,亨利也不幸倒下,成了植物人,这让奥丽芙·基特里奇本就孤独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远在另一边的克里斯托弗在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后又娶了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安,婚后便有了属于他们两人的第三个孩子。尽管克里斯托弗和母亲奥丽芙·基特里奇的亲子关系出现过多次裂痕,但为了能有人帮忙带孩子,克里斯托弗还是邀请母亲到家中来。奥丽芙·基特里奇想到能和儿子在一起生活,便满怀期待,开心得像个孩子。但来到儿子身边的奥丽芙·基特里奇,并没有受到作为母亲应有的尊重,也并没有摆脱孤独,反而是更加孤独。一家人一起外出吃饭时,“她站在儿子身后,等待绿灯时,回想起这些年间自己曾数度感到一种强烈的孤独”。晚上,她只能只身待在地下室里给躺在医院的植物人亨利打着没有任何回应的电话,告诉他关于儿子和新儿媳的近况。

《罪犯》则讲述的是一个离异家庭的故事。主人公瑞贝卡被母亲抛弃后,整日惶惑不安,但她最终考上了大学。在离婚率日渐增长的现代社会,又有多少孩子无法和父母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单亲家庭的孩子们由于缺爱,逐渐变得敏感、多疑,也会变得没有信心。鲁枢元教授曾提到人与内心世界的疏离,表现在精神中心的丧失和自我肯定的坍塌。瑞贝卡一味地顺从父亲,形成了顺从型人格,胆小怯弱,逐渐忽略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与自我内心世界分离。

二、《奥丽芙·基特里奇》中人物精神生态困境的救赎之路

奥丽芙·基特里奇的精神世界就如同一片荒芜的沙漠,充满了孤独与冷漠。她用简单的一句话阐明了人生:“我们一直都是孤零零的,孤零0JO4iPA89TcFPlVVqtio+JwatgSGporm939IlV/qTDw=零地出生,孤零零地死去。”她用自己的尖酸刻薄和冷漠无情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围墙,将外界的一切美好与善意拒之门外。然而,在这道围墙的背后,却隐藏着她内心深处的渴望与恐惧。在《安检》中,她说道:“当这世界日益变得使人惶恐不安时,他们需要的是一种安全感。人们认为爱可以带来安全感—也许的确如此。”她渴望被理解、被关爱,却又害怕展现出真实的自己。我们或许也曾像奥丽芙·基特里奇一样,用冷漠与防备来保护自己,却在无意间将自己推向了更深的孤独与绝望。正是这样的精神困境,让奥丽芙·基特里奇在人生的道路上跌跌撞撞,不断碰壁。

命运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为她打开一扇扇救赎之门。在末篇《河流》中,中年后的奥丽芙·基特里奇在经历丧偶之痛后,又很荣幸地遇到了有着相似经历的杰克,两人相互陪伴着对方,度过了一段暮年时光,这令之前几度想要自杀的奥丽芙·基特里奇觉得不太想离开这个世界了。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间—与邻居的闲聊、与亲人的争执,甚至是与陌生人的邂逅—都成了她精神世界中的一股清泉,滋润着她干涸的心田。“爱与被爱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爱才应该是人类的终极救赎。我们要爱自己,接纳自己的一切,与自己和解,同时要学会沟通,学会与他人交流。我们很容易被这压力接踵而来的现代社会所影响,从而也造成人际关系的疏远,忘却了生命的意义。

在这条救赎之路上,奥丽芙·基特里奇学会了倾听与理解。她开始尝试去理解那些曾经让她感到愤怒与不满的人和事,开始尝试去倾听他人的声音和感受。这种转变不仅让她的人际关系得到了改善,也让她的内心世界变得更加丰富和多元。救赎之路并非孤军奋战,我们需要他人的帮助和支持,需要学会与他人建立良好的关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困境中找到力量,在孤独中找到陪伴,在绝望中找到希望。

随着社会竞争的日益白热化,经济的车轮不断飞速向前滚动,人们仿佛被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旋涡。在这场旋涡中,越来越多的人感到迷茫与无助,他们的心灵在挣扎与抗争中逐渐失去了方向,却难以寻觅到心灵的救赎之路。伊丽莎白·斯特劳特的杰作《奥丽芙·基特里奇》正是我们生活的真实写照,看似平淡无奇的生活,实则蕴含着丰富的社会精神层面的问题。小说中的人物所面临的一切以及所对应的思考,不仅仅是对他们自身命运的探索,更是对我们每一个人生命意义的深刻启示—生命中不能缺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