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中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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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点多钟，急促的集合哨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紧急集合！全体都有！整装待命！”连长的大嗓门儿，向着南疆炮兵连的官兵，下达紧急命令。

1984年11月底，越南部队在我国边境反复挑衅，老战士早就摩拳擦掌，而有些入伍一个多月的新兵，仍不免心惊肉跳。

有个新兵在慌乱中欲伸手拉线开灯。“别开灯！”老兵立即制止。按规定，紧急集合时不能开灯。新兵缩回手，发现左右鞋穿反了，他忍着眼中打转的泪，立即调换过来。18岁的小马在应征入伍后，经过一个多月的新兵集训，到南疆某迫击炮连担任三炮手，配合老兵上战场。

当紧急集合的哨声响起，精壮的小马，两眼圆睁，跳了起来。由于他入伍前跟山东师父学了五年拳脚，浑身充满了力量。

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所有官兵，第一时间集结完毕。一辆军用敞篷卡车的车厢里，小马与战士们整装列队，等待着奔赴前线！

“同志们，战友们！今天，我们即将踏上战场，在这危急的时刻，面对未知的挑战，大家记住，后面是我们的祖国和亲人，他们时刻看着我们，希望我们勇往直前，战胜所有困难和敌人，夺取胜利！前面就是我们的战场和敌人。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我相信你们的实力！让我们挺起胸膛，迎接战斗，无惧生死，战胜一切来犯之敌！”连长讲着讲着，举起了拳头，大声高呼，“誓死捍卫祖国！保卫南疆！”

官兵们热血沸腾。小马紧握双拳，与大家一起振臂高呼：“誓死捍卫祖国！保卫南疆！”连长看见战士们在大雨中，全身雨水直淌，很是心痛。

“让战士们避下雨吧！”“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不知谁先唱，大家一起跟着唱了起来，歌声嘹亮，冲破风雨，飞向远方。

10点多，小马随连队急行军，踏着泥泞，进入阵地。480高地像雄狮一般屹立在南疆。战火烧焦了山地，风雨清洗着创伤。下面山坡上，就是一营一炮连，阵前满地弹片，再前面就是步兵阵地，小马连队的任务是炮击，炸毁敌人地堡和聚集的敌军，为步兵进攻扫清障碍。

雨刚过，整顿阵地。不久，连长命令，整顿各自的猫耳洞。

小马在一排，弧形突起的坡地中间，猫耳洞上方2米多高的坡地上，挺立着半截儿炮火下残存的树桩。

一人，一铲，一镐。

猫耳洞可容一人，如要睡二人，只能一人侧卧。洞顶有雨水下落。小马清除泥泞，重铺了一地茅草，打开塑料布包着的衣被，匆匆换下湿衣，以鞋为枕，放好塑料纸，推开被子，盖上雨衣。

“准备开炮！”11点，连长大喊：“命令到了，马上开战。”小马冲上了阵地。

指挥的、计算的、瞄准的……各司各职。三炮手小马，全神贯注，耳听八方，两目圆睁，看到炮弹上膛，立即盯着指挥员的小红旗。随着红旗挥动，小马拉动了引线，同时张开嘴，防止耳朵震伤。

轰—众炮齐发，大地震动，火光冲天，呼啸向前。炮击持续到下午3点多，当风吹树皮刮地的声音传来，小马成了一根拉紧的弦，飞快扑入猫耳洞。他在军训时，把教官的教导记得清清楚楚，学到了100米内辨炮弹距离的经验，带哨声的约500米，树皮刮地声约5米。

轰—火光弹片飞射！小马只觉一阵灼痛。炮弹在离小马猫耳洞上方2米多的坡地爆炸。一阵眩晕袭来，小马扶住了洞壁，而右边的猫耳洞却被炸塌了。

“五班副！五班副！”

在右边15米外的猫耳洞中，一排长发现了这个被炸塌的猫耳洞。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五班副的声音：“排长！我被埋了，不行了！”

“挺住！挺住！我过来！”但洞前方炮弹像雨水一样密集，出去就有伤亡。趁着炮击的空隙，大家赶到五班副那里，好在洞口有木棍加固，他头还露在外面，很快就被救了出来。指导员赶来了，研究起了这巨大的弹坑。“像榴弹炮打的！”“把残留的弹片，弹尾找出来看看！”为了证实猜测，他带领大家跳下去。

一会儿工夫，大家就把这不易炸毁的榴弹炮弹尾挖了出来。它足足12厘米长，上面“中国制造”四个大字清晰可见。

“忘恩负义！”有人大骂。这时，炮弹又呼啸而来。大家赶紧归位，当树皮刮地声来临，跳向下方各自的猫耳洞。

下午4点多钟，炮战停了。

6点多，天色渐暗。

早上紧急集合，部队没带任何食品及饮水，昨晚饭后到目前一整天，大家没吃过东西。夜里气温只有7°C左右，开火时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大家便觉得饥寒交迫，浑身乏力。

炊事班在后方十几里的掩蔽所内，重新加固整理，克服困难，经过一番洗、烧，却没法儿把准备好的晚饭送上来。如果大家再饿下去，明天战力大减。“谁去把晚饭拿上来！”连长站着大声问，大家互相看着。“我去！”小马第一个请战。平时干劲十足的小马，此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很合连长胃口，但连长也十分担心。

“路上危险，只有20％的生还希望。夜里特工、间谍、侦察兵活动频繁，还有可能遇到打算截断我军粮道的小股敌军伏兵。敌军狙击手有夜视镜，一不小心被发现，就会当场牺牲。但走东面小山路，迂回过去，路虽远，相对安全。万一碰到敌人，先开火为强，危急时与敌人同归于尽，决不能做俘虏，有信心吗？”连长详细为小马分析敌情，同时作出指示。

“坚决完成任务！”面对生死考验，小马想到自己保家卫国的雄心壮志，坚定地大声向连长作出了保证。“一个连的伙食，你拿不了，必须再派一个人。”连长指着旁边比较灵活有力的小林说，“你是党员，跟小马一起去，有信心吗？”小林立即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小马在连长及战友们协助下，以最快的速度，在腰间挂满手榴弹，全部拉出引线，准备必要时跟敌人同归于尽。两手抱着半自动冲锋枪，子弹上膛。

天光退散，夜幕降临，雨幕将歇。“出发！”连长命令！小马与小林迅速走向后山，然后准备向东，那里有条崎岖的小山路。

天黑得很快，但还能隐约看到路面，小马加快脚步，猫着腰，全神贯注观察着周围环境，走向下坡最陡的百米斜道，很快向东进入小山路。

啪—响声不大，但在静夜中传得很远。当小马看着前面，一脚从一块突出滑溜的小石块上踩下去，滑到了小水坑。二人赶紧伏下身来，细听，周围并无异常，放慢脚步，更加小心地摸索前行。走着走着，进入了一片疏密不均的灌木林，孤寂沉静，只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突然，右边传来响动，小马猛一转身，调整枪口，沉下身来，耳朵贴近地面，过了一会儿再无声息，他咚咚的心跳声也慢了下来。

将要走出灌木林，只觉有个黑影突然扑来，小马一个侧翻转过枪口，当要扣动扳机时，却失去了目标，小马惊出一身冷汗。

周围一片宁静，一阵山风吹来，树影婆娑，回想一下，刚才的黑影或许就是风吹树动所致。

夜里9点，小马二人走过坑道，终于到了炊事班。大家非常高兴，立即招待晚饭。班长组织人手，准备饭菜、水，打成两个大包。

饿了一天的小马二人，喝过水后立即狼吞虎咽大口吃饭，饭菜特香，还有鱼吃，很快两条鱼成了骨架。

“慢慢吃，管饱！”炊事班长一边说笑着一边给小马又夹了三条鱼。小马吃得很饱，睡意也爬了上来。

“炮连伙食，打包结束！”班长听到汇报，看向了小马，二人眼睛相对，小马惊跳了起来，赶紧同小林走了过去。

小马二人全副武装，各背起130多斤的伙食包，立即返回。

开始两眼一抹黑，闭一会儿，再睁大。适应过后，二人才隐约可见来时的路。路还是崎岖泥泞，静夜声远，只能轻轻踏实，再抬另一条腿，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小马紧握钢枪，负重前行。小林紧跟着也不示弱。

五里路过去，二人心跳和呼吸逐渐加快，汗水已将衣服打湿，下肢沉重。危险随时来临，不能停，没人替换。

路虽艰，行则成。走！走！走！走就是成功，走就是胜利！

经过部队大熔炉里的学习、军训，军人的天职，以及热血青年保家卫国的爱国精神，给他们不断注入新的勇气和力量。

应该走了有十里路了，口干，咽痛，浑身酸胀，骨头像散架了，说不出的难受。

二人不时打个手势，互相鼓劲加油。他们都在连长面前夸下海口，表过决心，小马还是第一个主动请战的勇士！

还真是百步无轻担。一天的精力过度消耗，透支，得不到调整，强壮的小马也累得气短乏力，举步艰难，更加要命的是，前面还有百米陡坡。

走了一半上坡路，迈脚已十分艰难，好像石级增高了，小马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幸好枪托支在地上，没发出声音。一旦暴露目标，万一冷枪打来，引爆身上手榴弹，前功尽弃，粉身碎骨没啥，但连队得不到食物补充战斗力就要受挫。

想到家里的父母、亲人，小马不觉心中一酸。家中兄妹多，农村困苦，当兵就想保家卫国，同时也谋个好出路。而现在接近胜利，万一有个意外，父母养育之恩还未报，自己还刚成年，一身武艺再无施展之处……然而，这想法一瞬间就被董存瑞舍身炸碉堡，黄继光挺身堵枪眼的英雄形象所代替，战场上容不得多考虑自己的生死。战火中，明知前面就是刀山、火坑，仍勇往直前，不怕牺牲，夺取胜利，这就是中国军人的军魂。誓死保卫祖国，自己喊得最响，就要做得最好。

小马想明白后，信心更足，意志更坚。他回望了下小林的身影，把背上的伙食包往上提一下，鼓足勇气，又抬起了腿，用顽强的意志，把陡坡踏在脚下。他连走带爬，上了陡坡，观察无危险，继续向着阵地，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前进！

夜更深了，连长带人在阵地出口处等了好久，十分焦急，盼着他的兵，没有伤亡，胜利归来。当隐约见到前方小马摇摇晃晃的身影时，他立即迎了上去。

“小马！你立功了，可以入党了！”连长非常激动，他的话温暖了小马的心，挺直了小马的腰。

指导员带人抬起伙食包，在阵地上有序发放，一部分人去迎接小林。

每人一盒饭菜，一个军用热水壶，大家面前冒起了热气……

小马开心地笑了，终于胜利了！但浑身难受，脚都站不稳，他强忍着走向阵地上草棚里面，直挺挺地倒在铺上，昏睡了过去。

时间不长，一阵绞痛，小马只觉腹中翻江倒海，他被迫起来，又吐又泻，这样反复折腾，凌晨才睡着。

太阳升起时，小马强迫自己站了起来，看着战友们精神抖擞坚守在阵地上的身影，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

小马，实名马国营，一个月后入党，三年后复员，因在前线被炮弹震伤，时有头晕，心中烦躁现象。

原就有不错武术功底的小马发现练拳能心静，遂跟郑州公园名师学练陈氏太极拳，现在头晕烦躁的现象消失，精力充沛。

如今，小马不仅与太极心意相通，而且成为传经授道的太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