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淅淅沥沥。
立在湖边凉亭下,透过雨帘,那座老教学楼显得更加洁净、深沉,活像一艘灰色的大船在风雨中颤动。多少年来,这艘船经历了太多的风雨,承载着千万学子共同的理想,抵达成功的彼岸。
我曾在这座教学楼里读过一年书,属于高三补习班,人称“老补”。同学们为图前程吉利,私下戏称这座楼为“圆梦楼”。
人们往往把学校深情地比作母亲,叫母校,而我的母校—睢县高级中学,到底是多少学子的母亲呢,恐怕连她自己也难以说清。她就像一棵高大茂密的桃树,只专注硕果累累,并不在意果子的准确数量。一到麦稍发黄、雏燕振翼的时候,密密匝匝的桃子便跳跃枝头。“桃李满天下”,是学校和老师的无上荣光。久之,睢县高级中学便缩略成两个字:睢中。多好的名字呀,睢中,恐怕天下再也找不到这么简洁亲切的称呼了,仿佛一座学校能够足以擦亮半座城池。她是睢县的一张名片。
时移世易,睢县高级中学已经从北湖的东南隅搬迁到西北隅,不管旧址还是新址,都是临湖而居。早先,乡下人没有见过海,喊北湖为“北海子”,以示水域之大。学校与湖一旦结盟就不想分手,这样学校会充满灵气,湖也多了几分文雅。你看,学校这座铁打的营盘里,教职员工心阔如海,莘莘学子恣意弄潮,一代一代演绎着不同的精彩。
师生们搬走了,唯有这座圆梦楼恋旧,仿佛一位历史老人一声不吭地坚守着,不时翻阅北湖这本厚重的大书。门前默默站立着两株松树,那是忠心跟随主人多年的青衣书童。圆梦楼东边是一片高耸入云的米黄色楼群,彼此形成强烈的反差,却又和谐相处、融为一体。四周缓缓流淌的人流和车流,把圆梦楼镶嵌成一幅风景画。圆梦楼已经“修炼”成省级文物了,成为人们休闲游乐的地方。但它还发挥着余热,承揽一箩筐文化事业,有属于自己的梦。
我不禁发问,是哪些决策者,那么睿智果敢、毅然决然地把老楼死死挽留住,并打造成一尊供人景仰的化石呢?
二
在日寇的铁蹄下诞生,在反动势力的刺刀旁蹒跚,在祖国母亲的臂弯间壮大,在改革开放洪流中飞扬……这就是睢县高级中学的足迹。
圆梦楼是睢县高级中学发展的重要物证,也是睢县教育文化的瑰宝。三层,“工”字形,砖木结构,木门窗、木楼梯、木楼板,美观实用,它不愧为当时“豫东第一楼”。它的筹建有着耐人寻味的故事呢。
1949年,打了多年“游击”的学校始得安宁,急需一个稳固的家。可是,想建一栋像样的教学楼,难呀!没有钱买砖,就到废弃的睢州老城墙上去拆。师生们接二连三地爬到城墙上,一块一块地拆下砖头,然后或两三块,或三五块,用肩扛,用手搬,用背驮,一步步挨下来,迤迤逦逦,喘着粗气转运到校址。没有毛驴,没有马车,甚至也没有独轮车,只能靠单薄的血肉之躯。远远望去,那是一队善啃硬骨头的蚂蚁在搬家。
老城墙有多远,拆砖的地点在哪儿,不得而知。听说,师生们断断续续拆了三年的城墙、搬了三年的砖,三年之后才建成这座教学楼。这是接力赛,也是马拉松。
睢州古城墙早已像一把鞭炮在时代的点燃下烟消云散,而经历无数风雨的圆梦楼却巍然屹立。古城墙的砖没有长城上的砖那么尊贵,然而凡被挪作建造教学楼的,都是历史的幸运儿!无论参与搬运砖块的蚂蚁,还是从这暖巢飞出的鸟,看到此楼,谁不触景生情呢?他们跑得再远,都是建设祖国的一块有用的砖。
三
咚咚咚,好熟悉的声音!那是莘莘学子在蹬木楼梯,一步一个台阶,踏实而矫健。阳光透过树叶和窗子偶尔洒在充满青春的脸庞上。他们怀里抱着书,而书籍正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显然,多彩的人生之路已从这里开启。
在圆梦楼学习,艰辛,也有快乐;紧张,也有闲适。随着清脆的铃声,同学们像鸽子一样入笼、出笼,出笼、入笼,翅膀渐渐硬朗起来。
课休时间,校园总是播放《牧羊曲》:“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少男少女们都开了花似的,哼着舞着,身心的疲倦一扫而光。
不能不说,一首电影歌曲飘入一个校园,竟能在那个时代印下美好的记忆,是羡慕郑绪岚的歌喉,还是倾倒李连杰的武功;是陶醉觉远与白无瑕的爱情,还是洞悉李世民的雄才……
说起来惭愧,我不是一名优秀学子,没有为母校赢得什么荣誉。好在我并没有给母校抹黑,好在母不嫌儿丑。
母校最让我动情的是什么?当然是一批德才兼备的老师。毕业三十八年,依然忘不了诸位老师的音容笑貌—
肤白,发疏,个头儿不高,一副教授模样,数学课幽默风趣,他就是班主任刘培祥。那年数学满分120分,我居然考了111分!
身体单薄如纸,却把敬业做到了极致,这位名叫乔传河的英语老师上课时最爱提问我,使我额头冒汗。临毕业,我赠他一块画匾留作纪念,他则慌慌张张抱着女儿到街上买了绿色的笔记本回赠于我。
听张太恩老师的地理课,有种游览的感觉,什么锋面雨,什么堰塞湖,什么生物圈,讲得趣味横生,谈笑间,点点滴滴的知识收入囊中。
还有苏宏申、梁从安、郑焕亭老师呢。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都属于辛勤的园丁,他们魔术般地采摘知识的花朵,东送、西送,总是送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