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逝

2024-10-09 00:00:00王兆潭
青年文学家 2024年26期

花开花落,我们来到这里,或离开这里。这里没有我们的永恒,面对苍穹,它们的永恒显得我们的生命是如此短暂。此生,唯一可以骄傲的,只有无尽的思考。

祖父的突然离世,让我们始料未及。我既没有勇气接受,也没有资格面对。祖父是在医院里去世的,也许一切本应该平凡地过着,祖父的病情并不严重,他却选择从楼上跃下。我不知道祖父在生命的最后想到了什么,又如何理解了这生与死的真谛。生离死别,我却连祖父的最后一面也未见得,十五岁少年的我,只能在忏悔中熬过。祖父去世前的那个暑假,我每日每夜坐在电脑旁,玩着不知所谓的游戏,一局又一局,一盘又一盘,以致去医院看望祖父都没有做到。在祖父生命的终点,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我憎恨自己,不愿去坦荡地面对这些发生的事情。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祖父的去世是因为我的漠不关心,纵然亲人说祖父在走之前的日子常常说胃痛、肚子痛,但我还是自责地认为祖父真正想说的是对我的心痛。

一个明明还应健在的生命却如此简单地逝去,简单到只是从楼上到楼下绝望地一跃。葬礼前,亲人们哭着;葬礼时,面对那明明存在却没有反应的身体他们再次失声痛哭。这最后一面,让父亲、让姑姑哭得那么无力,明明他们那么努力补救,却还是无法挽回。我不敢出声,唯有让眼泪悄悄滑落,随后自私地封存了这些记忆,又自私地封闭了自己的情感。葬礼后,虽然悲伤未退,但我们仍要投入新的生活,因为我们还活着,因为我们还要奋斗,因为我们还不能对生活说永别。世间便是这般无情,不管少了谁它都一样转过。后来,总是忆起祖父对我说大道理讲故事的那些时刻,当初满心抵触,如今却觉那时珍重无比,而祖父的那句“百善孝为先”深深地鞭挞着我的灵魂,我没有为祖父带来太多的笑容,我的善又在哪里?一切本应在时间的作用下锈蚀沉底,却总会有些强耐腐蚀的不堪大行其道,游于时间长河;又总会有些新的存在从支流汇入,这一刻加入我的命运,下一刻离开我的命运。

老家的邻居,我不知道他们具体的名字,只记得一直称呼明哥、明嫂。明哥应是六十多岁了,听说从小就喜欢玩乐,现在也经常打牌,即便这般平凡、这般碌碌无为,却也这么生活了几十年,尝遍生活的酸甜苦辣。虽平凡,却不意味着无祸。明嫂患了大病,经过治疗,听说后来在家中调养。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见过明嫂。直至一两年后,才见到明嫂再次出现,却是坐在轮椅上,就那样在门口静静地坐着,明哥守在旁边。每次从家里出去,常常可以看到他们,每次我简单地微笑示意,明嫂却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印象中她再也没有动过,也许,是她不想动吧。我莫名感到一种悲伤,一种对生命的悲伤。对明嫂而言,这种生活的幸福和意义又存在于哪里?我不知道,如果我变成这个样子,我能用什么理由来接受,又有谁会记得我、陪伴我?

后来一次在家附近滑滑板时,明哥也推着明嫂来到这条小道上,明哥停了下来为明嫂调整轮椅,我却庆幸自己还健康地活着,可以玩所有感兴趣的玩具,做所有能做的运动,又对明嫂感到一种悲哀,哀叹她生命的坎坷。无形中,我的内心翻涌起一种恐慌的感觉,慌张地拿起滑板在明嫂呆滞的目光下向家里跑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慌张,直至此时,我也无法理解那一刻复杂的情绪。

渐渐地,明哥明嫂他们的生活日复一日,我的生活也日复一日,就像两条射线,在一个点上交叉后,却再不相交。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与我一般,与明哥明嫂一般,与我的祖父一般,或接受或拒绝着生活,我们都在奋斗着什么?又为什么而奋斗?也许只是简单地活下去,也许只是想要幸福,也许又是为那名垂青史。

听说人们临死时可能有一段回光返照的时间,在那时可看破生命的意义,因而放下一切,获得最终的幸福,不知祖父是否完成了他的人生?如今,要走的人平静地走了,摆脱了这个喧哗的世界;而未走的人们仍在忙碌着,送别离开的,迎接新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