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火星！

“无论如何，现在不能登陆火星！”在视频会议中，橘猫舰长的态度异常坚决。

蓝小宇带着哭腔恳求：“水滴飞船是速度最快的飞船，就算有什么危险，我也完全跑得掉……更何况，敌人的星舰不是全消灭掉了嘛！”

“既然他们能在这里伏击我们，也完全可能在火星布下埋伏。”橘猫舰长面容坚毅地摇头，“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已经这么近了，我可真的等不及了……”小宇止不住地叹气。

“再忍一忍吧。”橘猫舰长缓和了语气来安慰，“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只要幻影号的发动机修好，我就去给你保驾护航。”

“那么，这十几天，我就一直在飞船里憋着？”小宇仍然不甘心。

橘猫舰长那毛乎乎的爪子在控制台上一阵扒拉，调出几项监测数据，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或许，可以先去你外祖母的实验室看看？数据显示，火星的两颗卫星都很安全。”

火卫二

降落之前，水滴飞船的生命探测仪呜哩哇啦地一阵运转。

“探测结果显示，没有任何生命体存在。”探测仪的模拟语音也是冷冰冰的，如同荒蛮的星体。

小宇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外婆不在。我可不想在这里碰见她。要是她问起问题来，我可三天三夜都解释不清。”

相对于太阳系里其他的天然卫星来说，火卫二[1]简直小得像一块石头，而且还是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

外婆的实验室倒是很好找，在马铃薯一般坑坑洼洼的卫星表面，唯一一座孤零零矗立的建筑物就是。小宇惊讶不已，这哪里是一间实验室，简直就是一幢气派的政府办公楼！虽然楼层不高，但是整整50米的主楼宽度，再加上两侧呈直角延展的裙楼，在视觉效果上，仿佛整个火卫二都是为了这幢楼而存在的。

“这么多的石灰石，不会是从地球运来的吧？”尕娜是在石灰岩采矿区里长大的，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幢楼的建筑材料。

“这是从火星上开采出来的，构造和地球上的石灰石非常类似。”运行在水滴飞船电脑里的数字公爵快速搜索了一下资料。

“即便从火星运来，成本也非常可观吧。”老猎人阿森尼不禁感叹，“为了建造一间科学实验室，居然舍得下这样大的本钱！”

“噢，有趣的是——”数字公爵也被刚刚搜索到的信息震惊了一下，“它原本不是作为实验室来设计的。最开始，联合国打算建造一座火星特派总督的官邸，后来由于奥思特公司的阻挠和一些耸人听闻的传言，没有人肯来就职，所以变更了用途，改做实验室。”

“既然是火星总督，为什么要待在火卫二上呢？”小宇好奇地问。

“据《火星先驱者论坛》报道，最先到达火星并建造火星基地的奥思特公司，宣称在火星上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元素。这种元素具有极强的放射性，但又是完美的火箭推进剂原料，所以不得不大量开采……”数字公爵在屏幕上展示了一些老报纸的页面。

“所以，没有人肯长期待在火星。”公爵从报纸上读出一段加了着重号的历史评论。

走出水滴飞船的光子门，阿森尼立刻拔出腰间的猎刀，尕娜也摘下背上的牛角弓、搭上羽箭，一左一右护着小宇，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幢豪华的建筑。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们这么紧张干吗？”小宇微微皱了皱眉。

“没有人，不见得没有机关。”阿森尼警惕地环视一圈，然后试探性地推了推入口处那扇厚重的大门。

门上的轴承咯噔一响，整扇门立刻隆隆地向里挪动，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这么容易就打开了？”阿森尼自己都觉得惊奇。

阿森尼打头阵，尕娜殿后，三人鱼贯而入。穿过三道气闸、两个消毒间之后，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豁然出现。

一架巨大的枝状水晶吊灯从五米多高的天花板悬垂下来，几十支烛台形状的灯头如章鱼触手般四散伸展，射出一圈圈闪亮的光环。光环彼此交叠，在四周悬坠的众多水晶颗粒上反射出七彩的荧光。大厅的四壁则布满了精致的浮雕，闪耀着黄金一般的色泽，堪比地球上最豪华的宫殿。

“金碧辉煌也不过如此吧。”尕娜忍不住感叹。

“可是，为什么？”小宇止不住地摇头。

“什么？”尕娜没有跟上小宇的思路。

“为什么要造得这么豪华？那么宝贵的星际航行燃料，为什么要浪费在这些装饰物上？”小宇摘下和宇航服相连的头盔，捋了捋很多天没洗的油腻头发。

忽然刀影一闪，阿森尼的腰刀架在一个半人高的履带式机器人脖子上。

“我只是一名接待员，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机器人很有礼貌地说。

阿森尼四下瞟了几眼，似乎也确实没有危险。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挪开这块对我没有任何杀伤力的铁片。”机器人说完，转身向着大厅的另一侧行进。

阿森尼尴尬地咳嗽一声，收回腰刀。三人跟在机器人身后，穿过大厅，拐入右侧的长廊。就在步入长廊的刹那，小宇感到身后的光影骤然暗淡。

小宇忍不住扭头回望，那璀璨的水晶吊灯和金碧辉煌的浮雕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圈破败灰暗的石墙。

“这是怎么回事？”小宇悄悄碰了碰尕娜的胳膊。

尕娜回头一看，惊讶得差点儿叫出声。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机器人头都没回，径自说道，“那些装饰只是全息影像而已。”

在走廊尽头一扇紧闭的金属大门前，机器人停下来。

“这就是你外祖母的实验室。”机器人不等小宇搭腔，转身就走。

“哎，等一等！”小宇肚子里有一堆的问题，可是眨眼之间，机器人就踪迹全无了。

美味的套餐

“这门也不知道怎么打开……”小宇自言自语，同时伸出手在门上四处摸索。

“生物信息验证成功！”门中间的位置忽然亮起一块小小的屏幕，同时发出模拟语音，“请输入您的出生日期，请按年月日的顺序排列，中间不要加任何符号。”

小宇按照指示输入8位数字，金属大门即刻弹开。

“原来外婆早就知道我会来。”小宇昂首挺胸地走进实验室。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一排排的书架翻倒在地，书本和纸张散落一地。房间内唯一的一张书桌上也是一片狼藉。

“先别动！”阿森尼拦住小宇，“等我先检查一下。”

阿森尼从腰间抽出一根金属小棍，在手中一抖，那小棍立时延长，成为一根头尖尾粗的探路杖。他用探路杖小心翼翼地挑开地上散乱的书本与纸张，检查里面是否有危险物品。

尕娜也从背囊里取出一只小盒子，举在手里，对着房间里的物品一通扫描。

不多久，阿森尼清理出一窄条空地，可以通往书桌。尕娜也确认道：“这里没有危险品，也没有爆炸物。”

“真夸张！”小宇忍不住嘀咕，“难道我外婆还会布个陷阱不成？”

“这可不像是一间正常实验室的样子。”阿森尼冲着满地的书本撇撇嘴，“谁知道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能发生什么呢？进了窃贼？窃贼应该也进不了这扇大门呀。”小宇歪着脑袋盯着眼前的景象。

清理掉办公桌上堆积的书本和杂物，一台48英寸液晶显示器显露出来。显示器的黑色边框上贴满了便笺纸，每一张上面都写着一行不同语言的文字。

“别去火星！”

“Don’t go to Mars！”

“N’allez pas sur Mars！”

小宇念出上面的中、英、法文。

尕娜也凑过来，念出了上面的两种原住民语言：“真奇怪，也都是‘别去火星’的意思。”

“数字公爵，请帮我翻译一下这些文字。”小宇将头盔上的摄像头对准了显示器的边框。

停泊在这幢大楼外的水滴飞船很快传回翻译结果：“每一种文字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别去火星’。”

“为什么？”尕娜伸手揭下一张写着奥杰布瓦[1]文字的便笺纸，喃喃自语，“为什么让人‘别去火星’？”

“有什么秘密，电脑里都会保存吧。”小宇弯下腰，往书桌底下瞅了一眼，看见一台老式的电脑主机，便伸手按下电源按钮。

然而，伴随着短促的“嘟嘟”提示音，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符——“错误：没有可启动的设备。”

“什么？”小宇瞪大眼睛。

他俯身钻到桌下察看，才发现主机的侧盖只是随便靠在机箱上，压根儿就没拧螺丝。掀开侧盖一看，里面居然没有硬盘！

“真奇怪！”小宇紧咬嘴唇。

“有两种可能，”阿森尼的眉毛拧到了一起，“一是你外婆撤离的时候很匆忙，寻找一些资料，又来不及收拾；二是在她离开后，有人进来搜寻过。”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对我们来说都没什么区别。”阿森尼继续分析，“我们只需要搞清楚，为什么要一再强调‘别去火星’。”

“电脑里没有，书本里总该有吧。”小宇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来，抓起一本散落的书籍，开始一页页地翻看。

“反正幻影号还没修好，咱们有的是时间。”尕娜也坐下来，捧起一沓装订在一起的论文，饶有兴致地读了起来。

识字不多的阿森尼也硬着头皮捏起一本书，哗啦啦地翻动起来。不过翻了两三本，他便有些不耐烦：“照我的经验，该有个特殊的渠道传递信息才对。”

“可是，上哪儿去找特殊的渠道呢？”小宇抬起头，茫然地环视四周空荡荡的墙壁。

“大叔，既来之，则安之。你帮忙整理一下书架就好。”尕娜说话的语气，俨然像是阿森尼的上级。

阿森尼也果然服从，乖乖地扶起一个个书架，再捡起一本本书，整齐地码放上去。

几个小时很快过去。

“笃——笃笃——”完全打开的金属门上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

三人扭头看去，一个半人高的履带式机器人停在门口，和之前那个领路的机器人一模一样。

“现在是午餐时间，请问你们想吃点儿什么？”机器人嗡嗡地说。

小宇的惊讶程度不亚于看见了外星人：“机器人还有午餐时间？！”

“哈！”机器人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你想到哪儿去了？当然是指你们的午餐时间。按照你们的生理状况和作息规律，现在已经到了该补充能量的时候了。”

“我们的生理状况和作息规律？”尕娜警觉地盯着机器人。

“你们进入消毒间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全身的原子扫描和光量子分析。”机器人答道，“你们今天的早餐是在8时零9分吃完的，昨晚的睡眠时间只有6小时45分钟。”

“你这是侵犯我们的个人隐私！”小宇立即抗议。

“很抱歉，按照火星法律，对于未经许可的闯入者，可以搜集任何需要搜集的信息，包括但不限于血液样本、基因信息、生物识别代码……”

“够了！”阿森尼粗声粗气地打断机器人，“我不相信你们还有没过期的食物。”

“这一点请您完全放心。”机器人和颜悦色地解释，“我们的餐厅是原子级别的加工水准，所有食材都是按照其分子结构现场合成、现场制作，能够保证是绝对新鲜的。”

“传说中的‘食物合成机’？”小宇睁圆了眼睛，“听说在火星大暴动的时候，它们都损毁了。”

“我们使用的是原型机，火星上的机器更先进。”机器人坦承。

“那就来一份最经典的‘旅行者套餐’吧！”小宇大大咧咧地吩咐。

尕娜和阿森尼是第一次听见“食物合成机”这个词，他们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看小宇，又看看机器人。

“旅行者套餐包括火星风味汉堡一个、金星光泽薯条一份、木星特色炸鸡块一份以及水星条纹摩卡咖啡一杯。”机器人很体贴地介绍了详细菜单。

“那么，就这个吧。”尕娜和阿森尼的选择也都跟小宇的一样。

“旅行者套餐——3份！”如同古代中国跑堂的伙计一般，机器人的脑袋旋转了180度，冲着门外吆喝了一声。在彻底消失之前，它忽然又扭回头：“别忘了，请准备好带有太空银行标志的信用卡，餐费可不便宜噢。”

15分钟后，履带机器人放下3个硕大的餐盒，转身就走。

机器人转回脑袋，礼貌地说：“不用再付费了，已经记在蓝教授的账上了。”

“蓝教授？”小宇愣了一下，“你是说我外婆？”

“是的。”机器人点点头，“你们在这里的每一顿餐饮，都会记在她的账上。”

“她在这里吗？”小宇问。

“不。”机器人摇头，“她回地球了。”

“你们刚刚联系过她吗？为什么她会帮我们付账？”小宇的脑海里冒出一连串的问题。

“在出账单的时候，我们发现了系统里的一条留言，”机器人回答，“是蓝教授离开火卫二的时候留下的。她说，也许她不会再回来了。因此，她账户里剩余的款项全部用来款待日后的来访者，尤其是能够打开她实验室大门的来访者。”

“她还有其他留言吗？”

“没有了。”机器人摇头。

“这条留言的时间？”

“公元2078年5月24日，地球标准时间17时34分。”机器人回答。

“她离开这里的时间？”

“公元2078年5月24日，地球标准时间17时42分。”

“她为什么要离开？还有什么人和她一起离开？”小宇迫不及待地抛出一堆问题。

“很抱歉，系统里没有相关数据。”

“在她离开之后，有没有人进过她的实验室？”

“很抱歉，系统里没有相关数据。”

“是没有人进过，还是没有保存数据？”小宇不甘心地追问。

“很抱歉，这些问题超出了我的职责范围。”机器人向小宇鞠了一躬，倒退着离开实验室。

小宇满脸失望地望着机器人离开的方向。

“嘿，别傻站着了。”几分钟后，尕娜冲着小宇喊，“这份套餐可太好吃了！”

“真没想到，直接用原子合成的食物也能这么鲜香可口。”小宇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一整份套餐。

“这么好的技术，要是没人把它带回地球，那就太可惜了。”阿森尼似乎在期待什么。

放在平时，小宇一定会激动地说：“那我们来想办法把它带回去！”

此刻的小宇却对此毫无反应。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外婆这一屋子凌乱的资料中。

“有用的信息一定隐藏在里面。”小宇扔下手中空空的餐盒，立即趴到地上，继续翻看满地的书册。

一张合影

就这样，三个人在蓝幼幼教授的实验室里一本本地翻看，一页页地查找。饿了，履带机器人会送来美味的分子合成餐；困了，就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很快，10个地球日的时间过去了。

“最后一本！”小宇将一本硬精装的书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小宇忿忿不平地嚷嚷，“全是从前的旧论文！”

“确实找不到线索。”尕娜和阿森尼也无精打采地附和。

“别去火星！别去火星！到底是因为什么？”小宇绝望得像是一只掉进陷阱的小鹿。

“如果是你，会不会给出一点提示？”小宇直勾勾地盯着阿森尼。

“当然会。”阿森尼微微眯起了眼，“而且还会把它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小宇喃喃重复，“你已经检查了房间里的每一寸地方，不是吗？”

“的确，”阿森尼点头，“没有机关，没有暗盒。”

“等一等！”尕娜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栋楼是由奥思特公司承建的，你外婆是在楼建好以后才来的。”

“按照我们读过的资料，的确如此。”小宇的目光扫过书架上整理好的一排《火星开发大事记》。

“就你外婆的履历来看，她从未干过建筑装修的活儿，并且对此也毫无兴趣。”尕娜继续分析。

小宇点点头。

“所以，这个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机关或者暗盒！”尕娜推断，“说不定线索就在最显眼的地方。”

“这么多书扔了一地，哪一本才最显眼呢？”小宇撇了撇嘴。

“为什么一定要在书里？”尕娜反问，同时转头，看向书桌上的电脑显示屏。

小宇走到书桌旁，揭下一张泛黄的便笺纸：“你认为，线索在这里？”

小宇翻动手腕，看了看便笺纸的背面：“什么都没有。”

小宇又揭下一张便笺纸，翻看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一直揭到第65张的时候，尕娜叫了一声：“停！”

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显示器右上角的边框上——一张照片！

照片上，两名身穿宇航服的人蹲在一个小小的土坑旁，亲密地头靠着头。照片的背景是一片布满陨石坑的土地，没有任何人造的痕迹。虽然太空占据了照片的一角，但是黑漆漆的，看不清任何可辨认的星体。

“是外婆吗？”小宇不敢相信似的摘下照片，仔细端详。

“背面有字！”尕娜从小宇的指缝间窥见奥秘。

“秘密一定就藏在这里！”阿森尼斩钉截铁地说。

翻过照片，两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未完待续）

[1]火卫二又称“戴摩斯”，是火星最小的一颗卫星，平均半径约6.2千米，距离火星约23460千米。

[1]奥杰布瓦人，是北美洲原住民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