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有一村落,河渠从中而过。渠东富贾云集,渠西贫穷困厄。
渠西最东户愤愤不平,日思越渠,夜不能寐,常于夜间伫立东墙之上,仰鼻闻酒肉,侧耳听丝竹,夤夜返屋,斥之奢靡败家。于是,其发愤图强,广植林、深耕田,家境渐至殷实,“中殷实”之美名亦欣然接受。
是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中殷实特将粮草置于房前屋后以示雄壮。但只见柴草高企,迈越屋顶,绵延数十丈;储粮爆满,犹如累卵,几近挤落东墙。中殷实傍晚踞于储粮之上,俯瞰东渠,踌躇满志。
时值深秋,朔风乍起,西贫邻以天干物燥,当心火患诫之,反遭其怒喝而出。未几,东富户亦以火患诫之。中殷实深以为然。怎奈天不我待,是夜大火竟起,几近燎原。
中殷实负火狂呼,如痴如癫;西贫邻仓促驰援,焦头烂额;东富户登高指挥,两股战栗。幸而紧邻河渠,就地取水,未及连营。待至天明,大火方灭。然所有粮草辎重皆为灰烬。中殷实呼天抢地,无可奈何,只得东接西补,原址重建。
工程已毕,设宴飨邻。东富户遗之斗米乳猪而居上宾,西贫邻馈之升米蛋鸡而居末座。席间,谈及火灾仍唏嘘不已,西贫邻宽之曰人事,当亡羊补牢。中殷实深恶之!东富户戏之曰天命,当安分守己。中殷实深信之!自此,虔诚向佛,不复农桑,晨昏三拜,殷勤备至。
西贫邻有感而作,广植林、深耕田、蓄六畜,终于越渠东进。中殷实一病不起,弥留之际,唤儿床前,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吾有遗言望汝牢记,当年吾重农桑、好进取,然皇天不佑,未能中兴。西边破落户好运流转,竟能东越!可谓天命所至,徒劳无益。吾死之后,汝可将百亩良田与东富户置换祖坟一处,将吾安葬。有此风水宝地,子孙必能高官得坐,骏马得骑。”言罢即逝,其子依命办讫。
然其子坐吃山空,不逾年,家道迅速凋零,子孙不得已外出行乞,不知所终,其坟亦湮灭于荒草之间。一经蹉跌,便改初衷,以致子孙流离失所,虽曰天命,岂非人事?世人当深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