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作为一部我国最古老的诗歌总集,其中写水的句子数不胜数。
初读《诗经》,是在一个雨夜。读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就仿若来到初生芦苇青又青的河边,忧伤的心事化作白色露水凝结为霜,凄凉地附着于残青的苇叶上。断肠人跌跌撞撞来到这里追寻心心念念的伊人。逆流而上?追寻的道路长又远;顺流而下?她好像就在河中小岛。读得越久,品得越深,你就会发现,《诗经》的豪放是外衣,细腻才是风骨,欢喜只是皮囊,忧伤才是灵魂。
水在古人心中,是一种高境界的品性,无论是智者的灵动,还是泽被万物的无私,人们总是对水满怀亲近而又崇敬的特殊情感。正是因为有了水的存在,那些诗歌才有了波光荡漾的意境,才有了不懈追逐的执着,才使得那些诗句至今读来,还是那样灵动而鲜活。
《诗经》里的爱情故事大多发生在水畔,它们沾水而开,饱满润泽,质朴淳真……山川河流是大自然给我们的馈赠,人类依水而居更是一种对大自然的依赖和信任。水滨河畔在成为人们安居乐业场所的同时,也成了男孩女孩们相互歌咏、培养爱情的佳处。自古以来,水便是象征爱情之天长地久,水之曲折,仿佛爱情的深沉广远,水之汹涌似若爱情的起伏波澜。
水能通情意,但也有求之不得,成了阻隔爱情的象征,比如《关雎》“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汉广》“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北宋词人李之仪的《卜算子》,更见新意:“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以江水写双方的空间阻隔,是对传统的继承;而以江水之悠悠不断,喻相思之绵绵不绝,又是一种新的传递。
我们的祖先在选择聚居地时,之所以要依水而生、观其流泉,一是便于生活饮用,还能采集水中食物;二是方便灌溉农田;三是可以享有舟楫交通的便利;最后,大概也有风景宜人、赏心悦目的原因吧。
在今天,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大部分人不再依水而居;四通八达的交通网,也使江水河流再构不成有情人间的阻碍,我们很难再切身体会水畔爱情。但是很多人还是会对《诗经》中记录的这些美好念念不忘,因为那是一个时代的风情,因为人们对美好的喜爱,经久不变。
在音乐会上,我曾听过古琴演奏的《蒹葭》,悠扬处,如天女展袖飞舞,在白雾茫茫中旋转身姿;婉转处,如美人蹙眉低泣,在水一方肃然而立。在曼妙的音符中,我听到了溪畔的流水声,静享诗意时光中浸着的馥郁芳香,那是一种精神奢华。
《诗经》这两千年前的有情文字,从历史的长河中袅袅地走来。远古的和风轻轻拂过我们心头,涤荡着在浮世红尘中渐渐变硬的心脏,让我们体会俗世中不可多得的烟火柔情。这是它流传的价值,也是我们念兹在兹、反复吟唱的意义所在。
水贯穿《诗经》全书,水可能只是先民眼中单纯的自然物质而已,它可能就是一条普通的河或是一汪池水,流淌至今,那千年流水上盛开的浪花,古老而又新鲜,潺潺的水声,亘古不绝,美得直抵人心!
选自《辽宁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