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一体化与经济韧性：基于长三角地区的经验证据

摘" 要：以长三角地区为例，基于2003—2021年数据，本文从产品和要素市场双重视角，探究市场一体化对城市经济韧性的影响机理。结果发现，产品、劳动和资本市场一体化均可赋能经济韧性。在外生冲击检验中，产品和劳动市场一体化能够缓解冲击对经济的负面影响。异质性分析发现，都市圈和城市群的设立一定程度增强了市场一体化作用。服务功能专业化城市和外资依存度较高城市主要通过产品市场一体化发挥作用；而生产功能专业化城市、外资依存度较低城市、政商关系较“亲廉”城市更依赖要素市场一体化。机制检验表明，技术创新、产业结构升级和经济集聚是产品和劳动市场一体化提高城市经济韧性的重要渠道，资本市场一体化仅能通过技术创新提高城市经济韧性。

关键词：市场一体化；城市经济韧性；外生冲击；要素市场；产品市场

作者简介：张斌，苏州大学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产业经济研究；吴富强，苏州大学商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区域经济研究。

基金项目：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项目“包容性增长视角下江苏城镇化与生态环境协调发展的机理和政策研究”（项目编号：2019SJZDA044）的阶段性成果。

中图分类号：F1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403（2024）05-0052-11

DOI：10.19563/j.cnki.sdzs.2024.05.006

一、引言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八大以来反复强调“中国经济韧性强”。经济韧性是指经济体抵制外部冲击并适应恢复的能力。①" ①Pukthuanthong K，Roll R.Global market integration：an alternative measure and its application.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2009，94（2），pp.214-232.中国经济在应对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芯片断供等一系列外部冲击时表现出了强大的韧性。城市作为支撑国家经济发展的重要载体，提高韧性有助于更好地规避和适应外部风险，确保中国经济在不稳定的国际环境中健康发展。因此，研究城市经济韧性的内在机制和提升路径具有重要意义。

2023年9月，江浙沪皖商务主管部门签署了《深化长三角区域市场一体化商务发展合作协议》，提出了共同打造大平台，共同推进大开放，共同建设大市场的战略部署。市场一体化强化了城市间分工合作，削弱了资源配置扭曲，扩大了市场规模，是助力全国统一大市场的重要举措，也是长三角地区深化区域一体化的关键路径。这解释了为什么一体化可以在无形中促进经济增长。国内外学者更多地关注了市场一体化的深层原因、发展趋势和经济效应，发现市场从分割到一体化是市场选择和政策推动的共同结果，也成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引擎。①" ①韦倩、王安、王杰：《中国沿海地区的崛起：市场的力量》，《经济研究》2014年第8期，第170-183页；Ke S.Domestic market integration and regional economic growth—China’s recent experience from 1995—2011.World Development，2015，66（2），pp.588-597.这意味着市场一体化与城市经济韧性存在一定关联。然而，市场一体化能否提高城市经济韧性，学术界还缺乏对该类问题的直接探讨。在各城市发展定位和产业优势差异明显的长三角地区，区域行政规划、产业专业化分工和对外开放等多元战略，都可能导致市场一体化影响城市经济韧性的不同结论。因此，本文以长三角地区为研究对象，基于产品和要素市场双视角，实证研究市场一体化对城市经济韧性的影响及其机制，并根据城市特征探讨其影响异质性。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有三点：一是丰富了相关文献，立足产品和要素二维视角，从理论和实证层面评估了市场一体化对经济韧性的作用效果，深入揭示了技术创新、产业升级与经济集聚可能的机制作用。二是考察了外生冲击的影响。经济韧性关注的是城市经济应对冲击的抵抗力和恢复力。从抵抗力视角出发，设定一个外生冲击事件，检验在其负面影响经济增长率的背景下，市场一体化能否起到缓冲作用，以增强结论的稳健性。三是拓展了异质性视角，考察了城市群、都市圈的行政规划，功能专业化、外资亲近度的城市属性差异，以及亲近、清白的政商关系差异是否会影响市场一体化对城市经济韧性的作用效果。

二、文献回顾

（一）市场一体化的相关研究

经济体制改革初期，中国市场呈现分割状态，一方面受地理、历史和文化差异等非人为因素影响；另一方面归结为地方政府保护主义的人为作用。②" ②郑毓盛、李崇高：《中国地方分割的效率损失》，《中国社会科学》2003年第1期，第64-72页。贸易管制、本地偏好等政府和市场行为加剧了国内市场分割。③" ③银温泉、才婉茹：《我国地方市场分割的成因和治理》，《经济研究》2001年第6期，第3-12页。正因如此，市场分割造就的经济损失和社会问题一直被广泛关注。随着市场化改革的完善与推进，相对分割的市场正向高度一体化市场转变。目前，市场一体化的主流测算方法包括产业结构趋同法、贸易引力法和相对价格法等。相对价格法在衡量市场整合程度上具备突出优势，因为一体化加速了区域内市场相对价格的趋同，而价格趋同是统一大市场供求平衡的关键标志。在该测算方法下，国内市场状态由分割向一体化转变的趋势被验证。④" ④桂琦寒、陈敏、陆铭等：《中国国内商品市场趋于分割还是整合：基于相对价格法的分析》，《世界经济》2006年第2期，第20-30页。归结原因，一是市场机制的内部调节作用，即供求端扩张加大分割代价迫使对外开放⑤" ⑤王永钦、张晏、章元等：《中国的大国发展道路——论分权式改革的得失》，《经济研究》2007年第1期，第4-16页。；二是一体化相关政策的有效驱动，如1997年的长三角城市经济协调会设立。与分割市场不同，趋于一体化的市场具有良好的经济效益，能持续缩小贸易成本，提高企业全要素生产率⑥" ⑥刘冲、吴群锋、刘青：《交通基础设施、市场可达性与企业生产率——基于竞争和资源配置的视角》，《经济研究》2020年第7期，第140-158页。，抑制企业过度负债同伴效应⑦" ⑦徐光伟：《区域一体化抑制了企业过度负债同伴效应吗？——基于长三角扩容的断点回归分析》，《南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1期，第23-35页。；也能扩大市场规模和加剧竞争，提升企业数字创新的质量⑧" ⑧胡增玺、马述忠：《市场一体化对企业数字创新的影响——兼论数字创新衡量方法》，《经济研究》2023年第6期，第155-172页。。

（二）城市经济韧性的相关研究

城市经济韧性的研究多聚焦在概念特征、发展现状及其影响因素三方面。韧性概念源自拉丁文“resilio”，最早被美国应用在机械学和心理学，研究材料在塑性变形过程中的抵抗与恢复能力和个体受挫后的适应与调节能力。而后又被广泛应用于生态和社会学领域。①" ①Holling C S.Understanding the complexity of economic，ecological，and social systems.Ecosystems，2001，4（5），pp.390-405.Reggiani等首次将韧性概念引入空间经济学，提出韧性是解释危机扰动下各区域表现不同的关键因素。②" ②Reggiani A，De Graaff T，Nijkamp P.Resilience：an evolutionary approach to spatial economic systems.Networks and Spatial Economics，2002，2（2），pp.211-229.苏杭把经济韧性理解为经济体应对外部干扰的能力，并将其延展到国内经济学各领域。③" ③苏杭：《经济韧性问题研究进展》，《经济学动态》2015年第8期，第144-151页。

发展现状研究中，国内外学者多从经济的基础条件、多样性、抵抗恢复能力、适应调整能力以及创新转型能力等视角出发④" ④Dinh H，Freyens B，Daiy A，et al.Measuring community economic resilience in Australia：estimates of recent levels and trends.Social Indicators Research，2017，132（3），pp.1217-1236；丁建军、王璋、柳艳红等：《中国连片特困区经济韧性测度及影响因素分析》，《地理科学进展》2020年第6期，第924-937页。，构建评价指标体系，测度经济韧性。但该方法存在因研究视角不同而差异较大的缺陷，且容易与可持续发展等相关概念混淆。因此，部分学者认为单项指标测度法更严谨，学术界以Martin 等提出的敏感系数法为主。⑤" ⑤Martin R，Sunley P，Gardiner B，et al.How regions react to recessions：resilience and the role of economic structure.Regional Studies，2016，50（4），pp.561-585.该方法通过设定核心经济指标，采用特定公式来测算经济实际运行情况与期望值的差距，综合考虑了经济平稳期与冲击期的韧性程度。在不同方法下，中国经济韧性整体呈上升趋势的结论被验证，但区域和城市间的差异明显。

此外，经济韧性的影响因素可分为宏观与中观两类。宏观视角主要聚焦在决定资源禀赋条件的因素，如资本存量、经济基础、政府调控、创新能力、生态环境等。⑥" ⑥谭俊涛、赵宏波、刘文新等：《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特征与影响因素分析》，《地理科学》2020年第2期，第173-181页。中观视角则认为产业特征是其主要原因，不仅包括产业的空间和结构特征，还包括地方数字经济、工业集群和金融行业的发展等。⑦" ⑦朱金鹤、孙红雪：《数字经济是否提升了城市经济韧性？》，《现代经济探讨》2021年第10期，第1-13页。

（三）市场一体化与城市经济韧性的相关研究

市场一体化影响城市经济韧性的相关文献主要有两支，一支重点刻画了微观层面市场一体化影响企业出口进而赋能经济韧性的现实表现。吴群锋等以1998—2007年中国企业数据，发现市场一体化显著提高了出口企业的出口概率和出口额。⑧" ⑧吴群锋、刘冲、刘青：《国内市场一体化与企业出口行为——基于市场可达性视角的研究》，《经济学（季刊）》2021年第5期，第1639-1660页。张学良等发现国内市场一体化有利于出口企业激增国内销售比例，尤其是在贸易摩擦和新冠疫情的背景下，引导部分出口企业转型内销能够缓解经营压力。⑨" ⑨张学良、程玲、刘晴：《国内市场一体化与企业内外销》，《财贸经济》2021年第1期，第136-150页。这一现象表明，市场一体化能够在经济条件好时提高出口质量，在经济形式严峻时将出口转化成内需，极大地增强了出口企业的生存空间。而出口企业的稳定发展必然有助于提高城市经济韧性。

另一支文献关注了宏观层面市场一体化对国内外市场经济增长率和波动率的影响。经济增长率方面，有学者发现提高市场一体化不仅能使因外需萎缩导致的经济增长率下降幅度显著减少⑩" ⑩陈斌开、赵扶扬：《外需冲击、经济再平衡与全国统一大市场构建——基于动态量化空间均衡的研究》，《经济研究》2023年第6期，第30-48页。，还能替代贸易开放的经济增长效益和外商投资的创新效应，尤其是内陆城市B11" B11王浩、罗琦、张建武：《外商投资与科技创新——基于市场一体化视角》，《统计研究》2022年第12期，第123-137页。。经济波动率方面，有学者关注到中国市场与产出波动和宏观经济稳定性存在明显的复杂性。市场一体化程度提高被认为是导致各区域经济波动强度下降的重要原因。B12" B12张文军：《国内区域经济周期波动研究综述》，《求索》2008年第4期，第42-43页。但无论是经济的增长率还是波动率，都只是经济韧性的重要特征，并不能代表经济韧性。

综上，已有文献为本文采用相对价格指数法测度市场一体化和用敏感系数法测度经济韧性奠定了理论基础，但对于两者关系的探讨尚有不足，一是未有文献直接验证市场一体化与经济韧性的直接关系；二是很多学者用产品市场的一体化程度作为市场一体化的代理指标，一定程度上忽略了要素市场的边际贡献。基于此，本文从理论上刻画了市场一体化对经济韧性的影响机理，实证中检验了市场一体化对经济韧性的直接影响、异质性影响及其机制作用。

三、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市场一体化对城市经济韧性的潜在影响

产品市场一体化主要通过规模经济效应、打破市场壁垒和推动市场竞争来增强城市经济韧性，但也存在潜在负面影响。首先，一体化促使有竞争力的厂商脱颖而出，形成规模经济效应，进而发展更具弹性的产品供应链，降低进口依赖。其次，一体化削弱了市场壁垒，促进了要素资源的充分利用以及商品附加价值的自由流通，为城市经济的创新升级提供动力，加速经济的多元化发展。最后，一体化状态下的良性竞争有助于驱使企业通过加大研发力度或优化营销手段，来促进技术或管理创新以追求垄断利润，进而优化城市的经济结构和增强创新转型能力。但一体化也会导致不平等因素的增加，大型企业更容易从一体化中受益，而中小型企业可能因受到竞争压力而破产，进而导致部分地区的产业结构不平衡发展。

劳动市场一体化主要通过减少劳动错配、拓宽劳动规模和优化劳动质量来增强城市经济韧性，但也存在潜在负面影响。首先，一体化有效缓解了由于信息、地理、技术或文化等因素导致的劳动要素错配问题，更快地响应了就业需求的变化，减少了劳动跨区迁徙的社会福利损失。其次，一体化附加数字技术优势增加了择业面积，增强了就业包容性，在就业机会变化时能够明显减缓失业率上升速度，增强劳动市场稳定性。①" ①都阳、蔡昉：《中国制造业工资的地区趋同性与劳动力市场一体化》，《世界经济》2004年第8期，第42-49页。最后，一体化加速了劳动更替，提高了劳动质量，带来了知识和经验的碰撞，优化了学习曲线。但受就业环境压力、语言文化差异、劳动合同不合理、社保本地依赖等因素影响，劳动力迁徙遭到限制，劳动价格容易保持黏性，制约一体化进程。

资本市场一体化主要通过优化资本配置、加剧资本竞争和分散经济风险来增强城市经济韧性，但也存在潜在负面影响。首先，一体化促进了货币和实物资本的自由流动和有效配置，不仅降低了企业的融资障碍，提高其生存和扩张能力，还加快了城市跨区域的基础设施建设，增强其应对经济冲击能力。②" ②Dailami M，Leipziger D.Infrastructure project finance and capital flows：a new perspective.World Development，1998，26（7），pp.1283-1298.其次，一体化加剧了投资方的资源竞争，迫使其更谨慎地计划投资；推动了融资方的价格竞争，增强城市抗价格波动能力。最后，一体化助力投资方跨地区投资以实现资本的保值及增值，并积极寻找外部投资促进本土创新，增强企业竞争力与韧性。但一体化容易传递风险，加剧资本市场不稳定，同时还面临地区差异化监管体系的监管挑战。

假设H1：产品、劳动和资本市场一体化整体上能够提高城市经济韧性。

（二）市场一体化对城市经济韧性的影响机制

1.技术创新

市场一体化具有扩大市场规模、优化资源配置、加剧良性竞争和加速知识溢出的技术效应。一体化将不同地区的市场整合成更大、竞争更充分的市场，激励企业发挥规模经济进行研发和技术创新，以寻找更多的投资机会和满足更广的市场需求。一体化削弱了市场壁垒，促进跨地区跨领域的专业化合作，提高资源利用效率，为创新提供了知识转移的降成本优势和技术支持路径。一体化加剧了市场竞争，推动企业优化和创新产品与服务，加速技术和人才的积累，助力创新生态系统的形成。

技术创新具有降低成本、拓展市场、监测风险和改善物流的潜力，进而增强经济稳定性。具体地，技术创新大幅降低了生产成本，提高了产品生产率与质量；演化出新的产业和就业机会，优化了劳动力市场；改善了风险管理能力，促使企业和政府能更精准地识别潜在风险并迅速做出回应；改进了供应链管理和物流，使城市能更好地应对生产中断、供应链问题和市场需求波动。

2.产业结构升级

产品市场的需求驱动和竞争激励是产业升级的主要动力，一体化的规模经济和竞争效应促使企业不断追求需求导向的创新，提高产业技术水平。尤其是激烈的国际市场竞争迫使企业优化全球产业链布局，推动产业向高附加值领域拓展。要素市场中的人力资本、资金支持、创新基建为产业升级提供了必要支持和路径依赖。产业结构升级实现了产业多元化发展，增加了高附加值产业比重。当某个特定产业受冲击或市场周期性波动时，其他高附加值产业可以承接部分资金发挥缓冲带作用。此外，产业高级化吸收了大量国际资本，扩大了国际市场竞争力，形成和发展了更稳定和多样化的全球供应链，减轻对特定供应链的依赖，增强了国际贸易稳定性。

3.经济集聚

市场一体化促进经济集聚的机制各有不同。产品市场通过消除贸易壁垒、创造创新生态和制定产品标准来实现①" ①赵伟、张萃：《市场一体化与中国制造业区域集聚变化趋势研究》，《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09年第2期，第18-32页。；劳动市场则通过提高就业灵活性、实现劳动价值分配合理化和推动社会保障标准化来实现；资本市场通过提高市场透明度和融资效率，推动企业投资和扩张来实现。经济集聚具有明显的经济特征，一是资源优化与效率提高，经济集聚促使相关产业小范围内集群，更好地实现资源共享，提高区域生产效率；二是助力产业创新和技术升级，企业在紧密环境中更容易分享知识经验和研发成果；三是集聚大量人力资本，形成相对密集的人口和人才池。这些特征推动了明显的经济现象，包括完整产业链的延伸、新型城镇化的发展以及科创人才中心的集群，进而产生多元化产业结构、区域协调共建机制和科教投资战略，以更好地适应不断变化的经济环境。

假设H2：产品、劳动和资本市场一体化能够通过促进技术创新、产业结构升级和经济集聚来提高城市经济韧性。

四、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数据来源于长三角各省市的统计年鉴和统计公报。剔除泰州、池州、六安三个数据缺失严重的城市，其他缺失数据用插值法补充，最终选取长三角38个城市2003—2021年面板数据进行研究。

（二）变量说明

1.城市经济韧性

GDP最能反应经济运行状态。本文以实际GDP为核心指标，采用敏感系数法测度经济韧性。公式如下：

Resi*it=（Yit-Yit-1）/Yit-1-（Ynt-Ynt-1）/Ynt-1（Ynt-Ynt-1）/Ynt-1（1）

进一步去中心化处理：

Resiit=Resi*it-∑niResi*it（2）

式（1）中，Yit和Yit-1分别表示城市i在t时期和t-1时期的实际GDP，Ynt则表示t时期的全国实际GDP。式（2）中Resiit为城市经济韧性指数。

2.市场一体化

假设有m个城市和n个商品和T个时刻，计算城市i与城市j（j≠i）在商品k上的环比价格指数PkitPkjt，并对t时刻和t-1时刻的环比价格指数进行对数差分处理，即Δqkijt=lnPkitPkjt-lnPkit-1Pkjt-1，得到城市i在所有商品上产生的（（m-1）*n*T）个Δq数组。为避免城市i，j的顺序调换影响Δqk符号的变换（即Δqkijt=-Δqkjit），将Δqkijt取绝对值得Δqkijt。其次，对给定年份t、给定商品k的（（m-1）*n）个数组Δqkijt取均值得Δqkijt，并采用去均值法分别消除每个商品k由于本身属性导致的价格波动差异，即ΔQkijt=Δqkijt-Δqkijt。然后，计算n个商品的相对价格差异的方差ΔQijt=varnk=1（ΔQkijt）。最后，对城市i的任意城市组（j≠i）进行加总平均，得城市i的市场分割指数Qit=∑nj≠iΔQijt，并通过逆向转换得到市场一体化指数，即MIit=1/Qit。

（1）产品市场一体化

商品价格指数的选取是衡量不同市场一体化的关键。居民消费价格最能体现产品市场的真实价格，因此选取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作为价格指数核心指标。本文以2016年后统计年鉴的统计口径为标准，并对其与2016年前的口径进行了匹配。通过相对价格指数法测算出产品市场一体化指数PMIit。

（2）劳动市场一体化

中国制造业工资的地区趋同性是劳动力市场一体化的重要体现。本文采用实际工资水平作为价格指数核心指标，以居民消费价格总指数进行平减。但由于只有一个价格指标，劳动市场一体化的测算不进行多价格指标的方差运算。直接对ΔQkijt取绝对值ΔQkijt，并将城市i与其他城市的价格对数差分组进行求和平均Qit=∑nj≠i（|ΔQkijt|），再逆转得到劳动市场一体化指数LMIit。

（3）资本市场一体化

借鉴张超等的做法①" ①张超、郭海霞、沈体雁：《中国空间市场一体化演化特征——基于“一价定律”与空间杜宾模型》，《财经科学》2016年第1期，第67-77页。，将资本边际产出作为价格指数核心指标。具体如下：假设一个规模报酬不变的C-D函数Yt=AtKαtL1-αt，对数化处理得logYL=αlogKL+log A，其中Y为实际GDP，采用GDP指数以2003年的不变价格计算得出；L为年末平均就业人数；A为财政科技投入；K为固定资本存量，用永续盘存法计算得出，折旧率取9.6%。然后采用线性回归得α系数即为资本产出弹性，再通过Rt=αtYt/Kt计算出资本边际产出，最后沿用劳动市场一体化的测算方法得出资本市场一体化指数KMIit。

3.控制变量

选取以下7个控制变量：失业率（JOB）用城镇登记失业率衡量；金融发展水平（FIN）用金融机构存贷款余额占比GDP衡量；教育水平（EDU）用每万人在校大学生数量衡量；外资依存度（FDI）用外商直接投资占比GDP衡量，采用年平均汇率进行换算；人口密度（POP）用单位土地面积的人口数量衡量；财政自给率（FIS）用财政收入占比财政支出衡量；信息化水平（INF）用每万人互联网用户数衡量。

（三）实证设计

首先，构建如下基准回归模型，以验证市场一体化影响经济韧性的理论假设：

Resiit=α0+α1MIit+α2Contit+μit+εit（3）

其中，被解释变量Resiit为经济韧性指数，核心解释变量MIit为市场一体化水平（产品市场PMIit、劳动市场LMIit和资本市场KMIit），Contit为控制变量，μit为个体和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误差项。

其次，进行必要的稳健性检验：一是采用工具变量法解决潜在的内生性问题；二是采用缩尾和改变样本年限的方法解决异常值和时间偏误问题；三是进行外部事件冲击下市场一体化作用的再验证。从经济韧性的抵抗力视角出发，同样以GDP增长率为基准，试图构建模型先解释经济冲击事件会对经济增长率产生负面影响，再验证市场一体化发挥了缓解作用，以这一特征提高基准模型的解释力度。基于此，构建如下模型：

Volit=ρ0+ρ1Shockit+ρ2MIit+ρ3Contit+μit+εit（4）

Volit=σ0+σ1Shockit+σ2MIit+σ3MIit*Shockit+σ4Contit+μit+εit（5）

其中，Volit为经济增长率，Shockit为外生冲击变量。参考有关学者的做法①" ①张鹏杨、刘维刚、唐宜红：《贸易摩擦下企业出口韧性提升：数字化转型的作用》，《中国工业经济》2023年第5期，第155-173页。，构建一个虚拟变量，将2008年金融危机、2018年贸易摩擦和2019年新冠病毒感染作为外生冲击事件，这三年的Shockit变量设为1，其余年份设为0。式（4）旨在检验外生冲击事件对经济增长率的影响，理论上是负面冲击。式（5）增加了市场一体化与外生冲击变量的交互项MIit*Shockit，以显著的调节效应验证市场一体化缓解了外生事件对经济增长造成不良冲击的假设。

最后，识别市场一体化影响经济韧性的作用机制，构建模型如下：

Mechit=β0+β1MIit+β2Contit+μit+εit（6）

Resiit=θ0+θ1MIit+θ2Mechit+θ3Contit+μit+εit（7）

其中，Mechit为机制变量，技术创新（TI）采用对数化的科技发明专利授权数表示，产业升级（DU）采用三产业占比二产业表示，经济集聚（EA）以地区非农产业增加值占比行政面积来表示。

五、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表1的第（1）（4）（2）（5）（3）（6）列分别报告了产品、劳动、资本市场一体化对城市经济韧性的基准回归结果。结果显示，无论是否加入控制变量，产品、劳动和资本市场的一体化发展都能显著提升城市经济韧性。其原因在于产品市场一体化能通过规模经济效应、拓宽就业市场和推动市场竞争提高城市经济韧性；劳动市场一体化能通过减少劳动错配、拓宽劳动规模和优化劳动质量提高城市经济韧性；资本市场一体化能通过优化资本配置、加剧资本竞争和分散经济风险提高城市经济韧性。假设H1得证。

（二）稳健性检验

1.内生性处理

选取合适的工具变量是解决内生性的主流方法。城市地形起伏度反映了城市相对海拔高度，起伏度越大，市场分割形成越容易；且地形起伏度有明显的外生地理特征。因此，其倒数能够作为市场一体化的工具变量。此外，为进一步区分产品和要素市场，以及解决工具变量为非面板数据的问题，本文引入随时间变化的变量来构造面板工具变量。具体地，以单位批发零售贸易企业的商品销售额、人口自然增长率加一、房地产开发投资完成额分别与城市地形起伏度的比值作为产品、劳动、资本市场一体化的工具变量。使用工具变量对模型进行二阶段最小二乘估计，表2中第（1）至（3）列记录了第二阶段的回归结果。结果是稳健的，K-P LM和K-P Wald检验也说明不存在工具变量不可识别和弱工具变量问题。

2.缩尾及更改样本区间

通过99%缩尾去除数据异常值和缩短样本前后各两年时间两种方法，消除异常值和时间干扰影响。表2的（4）至（6）列和（7）至（9）列分别为两种的回归结果，其结论与假设H1一致。

3.外生冲击检验

进行经济外部冲击事件下市场一体化作用的再验证。表3的（1）（2）（3）（4）（5）（6）列分别记录了PMI、LMI、KMI联合外生冲击Shock对经济增长率Vol的估计结果。从（1）（3）（5）列结果得知，外生冲击事件对经济增长率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而不同的市场一体化均发挥了积极作用。在加入了交互项的第（2）（4）（6）列模型结果显示，只有产品和劳动市场一体化与外生冲击变量的交互项显著为负，但外生冲击变量的系数值相较于对应原模型明显降低，这表明产品和劳动市场一体化能够缓解冲击对经济增长率的负面影响。而资本市场一体化还未显现显著的积极作用，其可能的原因在于经济冲击事件会导致场内聪明资金提前抽离市场，一体化加快了抽离速度；而场外资金相对谨慎，投资意愿和行为明显降低，一体化并未展现积极作用。但这并不影响资本市场一体化能够提高城市经济韧性的结论，原因在于该检验并未关注到经济韧性的恢复能力。在冲击事件发生时，虽然一体化会加速风险溢出导致市场大幅波动，但当风险释放完全后，一体化又能通过分散风险和杠杆效应实现城市经济的快速修复。就金融市场而言，2020年美股熔断后快速修复，并未对城市经济造成较大冲击，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三）异质性分析

1.从行政规划看城市群和都市圈的政策作用

本文通过划分是非城市群城市、是非都市圈城市，验证该规划能否使市场一体化赋能经济韧性增长更具优势。表4的第（1）至（4）列结果表明，无论是产品还是要素市场，一体化对经济韧性的促进作用在城市群和都市圈城市明显更优。该行政规划一定程度增强了市场一体化的作用效果。可以认为区域的协调发展能够打通产品、要素一体化的现实堵点，为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提供内在动力。

2.从城市属性看专业分工和外资依存的市场表现

近年来，长三角城市出现了明显的城市功能专业化现象。①" ①②王猛、高波、樊学瑞：《城市功能专业化的测量和增长效应：以长三角城市群为例》，《产业经济研究》2015年第6期，第42-51页。借鉴王猛等的测算方法②，将长三角城市分为生产功能专业化城市和服务功能专业化城市。表4的第（5）（6）列结果显示，不同功能专业化城市的经济韧性提高路径不同，生产功能专业化城市多依赖于要素市场一体化路径，服务功能专业化城市更依赖于产品市场一体化路径。原因可能是功能专业化一定程度决定了城市市场定位，生产功能专业化城市拥有更充分流通的要素市场，而服务功能专业化城市拥有更完善和多元化的产品市场。

本文将长三角城市按控制变量FDI的年均值划分为外资依存度较高和较低两类城市，观察外资依存度高低是否会限制市场一体化提高经济韧性的作用效果。表4的第（7）（8）列结果显示，外资依存度较高的城市产品和劳动市场一体化力量更完善，而外资依存度较低的城市更依赖要素市场一体化。原因在于资本市场在外资依存度较高的城市更具复杂性，外资依存度较低的城市更注重发展国内循环经济，要素一体化对经济的抗风险能力更具备直接价值。

3.从政商关系看亲近和清白的政府效能

2022年度中国城市政商关系评级报告中发布了政商关系健康指数，包括亲近指数和清白指数。“亲”是指要坦诚同民营企业接触交往；“清”是指同民营企业家要清白、纯洁，杜绝权钱交易。亲近指数反映了政府对企业的关心和服务程度；清白指数反映了政府廉洁度和透明度。按报告中两指标得分的中位数，将长三角城市划分为政商关系较亲近、欠亲近、较清白和欠清白四类。表4的第（9）至（12）列报告了回归结果，政商较亲近和较清白城市明显更容易发挥要素市场一体化作用，这表明良好的政商关系能促进要素流动和资源配置。然而，无论何种政商关系，产品市场都没有显现一体化带给经济韧性的促进作用，原因可能在于产品市场一体化更多地依赖市场自身调节作用，政府的推动效果不明显。

（四）机制分析

结合表1第（4）列的基准回归结果和表5第（1）（2）列的机制检验回归结果，产品、劳动和资本市场的一体化对技术创新均有明显促进作用，将技术创新放入基准回归后，技术创新对经济韧性的回归系数显著，产品、劳动和资本市场一体化对经济韧性的回归系数显著且有所下降，表明技术创新发挥着部分中介效应。同理，第（3）（4）列和第（5）（6）列结果显示产业结构升级和经济集聚在产品和劳动市场同样发挥着部分中介效应，但在资本市场并未体现中介作用，这意味着资本市场一体化并不能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和经济集聚影响经济韧性，假设H2部分得验。其可能原因在于投资者的短期主义行为以及市场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始终存在，资本更容易在传统熟悉和短期回报高的行业集聚，而忽视了更有利于产业升级的长期行为，导致对产业升级的积极影响并不会迅速体现。此外，资本具有依赖性，尽管一体化有助于资本跨境流动，但其他因素如地区差异、法规限制和文化障碍等，仍可能阻碍资本促进经济集聚。

六、研究结论及建议

基于2003—2021年长三角地区数据，本文从产品和要素市场两维度考察了一体化建设对经济韧性的影响机理。研究发现：产品、劳动和资本市场一体化都能显著提高经济韧性。都市圈和城市群的行政规划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市场一体化的作用效果。服务功能专业化城市和外资依存度较高城市更依赖产品市场一体化提高经济韧性；生产功能专业化城市、外资依存度较低城市、政商关系较“亲廉”城市主要通过要素市场一体化提高经济韧性。技术创新、产业结构升级和经济集聚是产品和劳动市场一体化提高经济韧性的重要渠道；而资本市场一体化仅能通过技术创新提高经济韧性。

政策建议如下。（1）完善全国统一的市场基础制度。贯彻落实市场准入负面清单，破除市场准入层面的“玻璃门”。加快清理违背中央现行政策的地方性规定，实现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在制度规则体系方面的有效衔接。（2）加强区域间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建设重点交通、水利等基础设施项目，实现高水平区域互联互通、管理协同、服务共享。（3）强化竞争创新与产业迭代。强化跨区域执法的相互配合，发挥竞争政策的基础地位，维护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鼓励设立产业创新基金，加速企业的优胜劣汰。（4）差异化措施支持不同类型城市市场一体化。例如，鼓励边缘城市融入城市群、都市圈建设，加强与中心城市的功能互补性；鼓励政府提高政策透明度和行政效率，为市场提供稳定的一体化政策环境。

Market Integration and Economic Resilience：Empirical Evidence Based on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Region

ZHANG Bin1，2" WU Fu-qiang1

（1.Business School，Soochow university，Suzhou Jiangsu 215021，China;

2.Modern Finance Research Center of Jiangsu Province，Suzhou Jiangsu 215021，China）

Abstract：In the context of frequent external shocks and increasing uncertainties，investigating whether market integration can enhance urban economic resilience is of great practical importance.Using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region as a case study and data from 2003 to 2021，this paper examines the mechanisms by which market integration affects urban economic resilience from the dual perspectives of product and factor markets.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integration of product，labor，and capital markets all contribute to strengthening urban economic resilience.In tests of exogenous shocks，integration of product and labor markets was found to mitigate the negative impact on the economy.Heterogeneity analysis shows that the formation of metropolitan areas and urban agglomerations has，to some extent，amplified the effects of market integration.Cities specialized in service functions and those highly dependent on foreign capital benefit mainly from product market integration，while cities specialized in production functions，those less dependent on foreign capital，and those with closer government relations and cleaner governance rely more on factor market integration.Mechanism tests suggest that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industrial upgrading，and economic agglomeration are crucial channels through which product and labor market integration enhance urban economic resilience，while capital market integration enhances resilience only through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The conclusions of this study provide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support for the in-depth implementation of integration strategies in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and contribute to high-quality economic development.

Key words：market integration;urban economic resilience;exogenous shocks;factor markets;product marke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