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乡人是在一个黄昏走入云村的,当时,他略感疲倦,便寻一块石头坐了下来,靠着树干小憩。在将睡未睡之间,看到一位老人扛着锄头,颤颤巍巍,朝着山上的小路走去。恰值斜阳的余晖落在他不合时宜的藏青棉袍上,增加了他的睡意。
终于,他合上了眼皮。
静谧的斜阳一度让他忘记了时间。以至于当皎洁的月亮爬上山头,月光从叶缝中散落下来,准备晃醒沉睡的他时,他仍然沉湎梦中。
一位姑娘在树下摇醒了他。
“先生,先生,醒醒。”
外乡人寻着声音,瞧见身旁立着一位手提素白灯笼的姑娘,娴静乖巧,温柔可亲的模样。
“我等先生已多时了。”
“先生”一词令外乡人心头一颤,他下意识看看月影下的凌乱长发。想起踏遍的地方人们警铃大作,被冷落,驱逐,抑或是提防,他早习以为常。而眼前清秀姑娘的一声“先生”让他有些失神,他想,他应该是见过这个姑娘的。可当时并没有去绞尽脑汁想想在哪里见过,而是想起一些久远的琐事。
那些往事好像和桃花有关,总之,影影绰绰,也无甚可说。
就在外乡人还在追忆那遥远得不可触摸的往事时,姑娘把灯笼举至他眼前,说:
“先生,想必你已经不记得了,我就是被你亲手葬在桃花树下的青鸢啊。”
外乡人一脸茫然,感到难以置信,一个令人铭记的时刻何时在他记忆中抽离的?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姑娘接下来的话会让他悲从中来,扰乱他对平静生活的奢望。只是没有想到姑娘说:
先生,你小时候听过笛声吗?那种悠悠的,难以名状的忧伤,每当想起那样的笛声,时光仿佛在倒流,你站在瓦檐下,看雨滴一串一串往下滴落。笛声停了,雨还未停,你转头看到窗内的少年朝你微微点头。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撒腿跑向斜风细雨中。
外乡人摇了摇头。
先生,你有没有在放羊的时候在荒原上枕着阳光睡去,做过一个缥缈虚幻的梦?
外乡人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一些关于阳光的琐碎记忆裹挟而来,让他陷入短暂的沉默。
大约是有次他路过一个庄子,看着几位老人靠在石屋下晒太阳,他上前讨要了一碗水喝。老人问他从何而来,要去何处,他俱不能答。老人也不嘲弄,友善地邀请他坐下,说若不赶路,就一起坐下闲聊。外乡人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学着他们的样子把双手环抱于胸,倚在墙角。他们好像忘记了他的存在,说起年轻的事,说到尽兴处,不免开怀大笑,说到感伤处,不禁连连叹息。他们似乎又没有忘记他的存在,总会在描绘浓墨重彩的那一笔时,期许地看向他,或者倒满一碗水塞递到他手里,说一句,先生,慢饮。
直到夕阳西下,他不得不辞行,他们仍旧在回忆过往,满心满眼皆是遗憾。那是他第一次被称之为先生。
如今想起,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那满衣的阳光啊!
姑娘没有理会外乡人的失神,而是自顾自说道。有一天放学,她和邻家的燕儿在山上放羊,山羊咩咩声竟像一串催眠的音符,让她有些昏昏沉沉。燕儿指着远处的山对她说:
“你看,那远山披着阳光,像不像童话?”
她回答了一句“很困”之后便枕着阳光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情景记不太清。只是醒来看到燕儿对她盈盈一笑,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瘦瘦小小,黑不溜秋。燕儿说,你看,刚下的小羊崽。
姑娘别过头去,她明明记得在梦里,燕儿怀里抱着的是一只雪白的,会微笑的小绵羊,为什么醒来看到的却是丑丑脏脏的小山羊。不过她想起她的梦里,有一条山路,两边开满野花,有一只雪白的绵羊朝着那群披着斜阳的山脉奔跑,轻盈,活泼,自由自在地奔跑。
“先生,很多年后,我也弄不明白,为何总会不自觉想起那一天下午,云彩低垂,远山如黛,还真是像极了一个童话。”
外乡人不置可否地静听着。
姑娘接着说,先生,我家的门前有一片桃园,听说原先是块水田。从那片桃园起,向下就是一片连绵延伸的梯田。好多天没见到的巧心出现在田野间,旁边有一头黄牛在低头吃草。我站在自家的桃园边上,飞奔而下,一口气跃过十几二十道田埂,直到蹦跳到她家地里的时候,她手里还抓着一把姜叶子。仿佛洞察我会以从天而降的方式出现在她家姜地,心照不宣地朝我笑了笑。
我像往常一样让她把最近书中看到的故事给我说说。这是只属于我俩的默契。
巧心顿了顿,在寻思着该说哪个。
我拿起她拔好的姜叶放了一柄在手中,抖掉泥土,手捏着姜块,另一只手轻轻一掰,颀长的叶子便掉下去,满手都是生姜和泥土的清香味。
巧心说,我手中的姜叶让她想起一株名叫绛珠的仙草,后来她沉思了好久,只说了句,她若是那株仙草就好了。
后来呢?外乡人忍不住问道。
姑娘接着说,后来巧心读完初中就出门打工,云村再也看不到一边放牛一边看书的巧心了。
不,我问的是绛珠草的故事。外乡人连连摆手。
先生,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后来我从巧心出远门前赠我的一堆书里,找到一本泛黄的《红楼梦》,当时只随意翻了两页就放下。直到几年后的某个夏天,一连下了好几夜的雨,那时我窗外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雨敲打在桃叶上,徒增了我无由来的惆怅,于是,我捧起了那本关于绛珠化形,入世还泪的小说,爱不释手。当我听到宝玉说,死了也是一种造化,该死于此时就死了,趁大家都在,把哭他的眼泪流成大河,让尸首浮起来,送到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死的得时了。他对死亡的理解让我有些着迷。我当时就想让自己死的得时其实是一件简单快乐的事。我不想让大家的眼泪送我,当然也不想死后化为灰烬,只想在桃花树下建一处衣冠冢,花开的时候,睁眼闭眼都能闻到花香。
后来,我想,长眠桃花下的那刻,若有一个游方归来的隐士为我拢一把土,诵一段经,便更好了。这样想着的时候,先生你就出现了。你像现在一样静静地不发一言,捧了一捧桃花撒进泥土里。
当时先生说,云村的桃花最多只能开二十年,让我慎行。
其实先生有所不知,桃花开多少年无妨,主要是每年友人在清明这天在我冢前焚书,谈笑自若,便是我的造化。后来的事,如先生所料,云村的桃花一年比一年凋零,我已经好久没有闻过桃花的香味了,以至于我无法安眠于此。
外乡人若有所思,搜肠刮肚仍然想不起他曾经路过云村的事,但眼前的姑娘渐渐加剧他对云村的似曾相识之感。
不过,先生,百无聊赖的日子,我倒想起曾经幻想自己是隐逸在魏晋的女医,搭建几间竹屋,隐于山林。有人拜访,自然待见,无人叩响柴扉,我便临窗伏案,研读医书,一深思,一蹙眉,一仰头,月亮便挂到树梢。当然啦,要是在某天踩溪水,穿竹林采药时,兴许还能遇见魏晋的七贤在林中对酒当歌,放浪形骸,那时多别开生面的画面。可是想想,他们的落拓不羁与我何干,我所喜欢的也不过是嵇康美貌和那曲《广陵散》以及一个闲散的梦而已。
基于一个悬壶济世的幻念,我便开始留意生长在我们云村山岩上的头花蓼,沟边的夏枯草,一点红,地边的鸭跖草,车前子,小路两旁的蒿枝,还有那些龙葵,荨麻,野茼蒿,桑白,泽漆,灯笼草等等植物,只要稍加留心,随处可见。我还曾经摘灯笼草的果实制作冰粉,只是味道实在是不尽人意。这些常见的植物被记录在一本识百草书籍里,混在巧心送我的书堆中,我依照记忆中模糊的印象,一遍遍去观察那些小时候常见的植物和它们的药性。起先倒还乐此不疲,后来也乏了,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先生,以前我对着一株车前子时,会浮想联翩,我总觉得它有一天会修炼成精,月光如水的夜晚我就舀几瓢去浇灌它,一年数月依然不见动静。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它不过就是小时候经常讨去喂猪的植物而已。包括那些识百草里的药材,真的就是小时候经常去打来喂猪的,毫无诗意可言,毫无闲梦可依。这样一想,顿时感觉索然。
后来我明白了,是她好久没有梦到我了。我等先生来,是想托你给她传达一下,再为我续一梦可好?我是极其喜欢在她编织的梦境去生活的。
外乡人欲言又止,陷入两难,但是女孩清透的眼眸让他无从拒绝,只好问女孩,她是谁?现居何处?
额,她嘛,她有很多名字,青篱,青陌,青染,青兮,青烟,甚至还有青花小筑,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叫青鸢,后来叫什么就不知道了。她家嘛,在云村应该很好认的,她家屋前应该有一道青竹篱笆,主要供蔷薇花攀附,偶有一两株浅紫,淡粉的牵牛花悄悄爬过来。最打紧的是院前的左方种了几棵芭蕉树,那些芭蕉的叶子绿得令人心旷神怡。右边呢,应该种有两三株垂丝海棠吧。我窥见过她在苏州时的梦境,她想在离开钟灵毓秀的江南时,移栽一株垂丝海棠在乡村的院子里。等到春季,柔枝长蒂,繁花似锦,与一旁的翠绿蕉叶相映成趣。若此,她才能安心地归园田居,不再心生下江南的梦。
如果,她家院子都没有篱笆,海棠,那应该会有一树梨花,她说过她有一个住西安的朋友喜欢梨花。她要种花邀友,等着朋友远道而来,搬两张摇椅坐在梨花下。不赋诗文,只话桑麻,说说屋后的果园,菜畦,长着野芹的稻田,聊聊生活的琐碎,有欢乐,有忧伤,聊着聊着,花瓣就飘落肩头。
对了,先生,为了您此番前来,我特意打扫了青冢前的月光,那些月光都被我装进白娟里做成灯笼,准备送给先生赶路。
外乡人伸手去接,手没拿稳,灯笼从手中滑落,月光碎了一地,像玻璃碴子掉地上的声音使外乡人从梦中惊觉。他扬了扬手,手中除了从叶缝中散下的斑驳月光,再无其他。
外乡人呼了几口气,遂起身,弹了弹身上的月光,就像弹去风尘仆仆中的尘埃一般。
他惊魂未定,茫然四顾。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村庄,村庄彼时还在沉睡之中。不过他也只失神片刻,便遵循月光的指示继续赶路,小路弯弯曲曲,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远处草丛里啾啾唧唧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蛙声虫鸣,溪水潺湲,思及此,不觉黯然神伤。
越往山上,外乡人发现散落了很多纸钱,一些纸人纸马乖觉地守在墓前。他借着月光打量这些新添的新坟,不自觉地就回想起刚才在树下做了那个关于青冢的梦。
偶有鸡鸣狗吠的声音打破夜晚的沉寂。他走在山路上,看着前方有个人影,晃悠悠地走来,外乡人想起,这是他在黄昏时看到的那位扛着锄头上山的老爷爷。
老人瞅了外乡人一眼,外乡人侧身让老人下山。
“年轻人咧,回去罢,这不是进村的路。”
“老人家,这上山的路通往哪里?”
“小伙子,说了你也不晓得。”
“老人家,您们村有人种垂丝海棠吗?”
“小伙子,你身上有酒不得?”
外乡人连忙解下腰间的酒壶递给老爷爷,老爷爷接过来,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喝完一大口,用衣袖揩去嘴角的酒汁,说好喝,比村头老蔡家放了两年的包谷酒还好喝,奇怪得很,竟然有一丝丝桃花的香味在里面。老爷爷说,我们云村好几年没见过桃花开了。不过,桃花开不开有什么要紧呢,我当下最紧要的事是要趁人不备之际,悄悄上山来为自己建一处房舍。说起这事真让人烦心呐,我那几个不孝子女找阴阳先生去看地,谁知那阴阳先生竟然把我的地看到一处悬崖峭壁之上,说是风水宝地,死后福泽后人。我活着为他们操一辈子的心,死后还不得安宁。平时不见他们尽孝,在这事上竟然出奇地用心。哎,他们如何晓得,坟墓是一个人死后小小的房子,死后不过就是换了一个地方睡觉,如果没有遗憾,便是无忧无虑无梦的嗜睡。他们把我的房子安在陡峭的悬崖上,如何让我安心睡觉,翻个身都担心掉下去。我争辩几次都没用,只好趁着夜色赶紧出来挖土,自己亲手建造的屋舍才合心意,怎么睡都舒服。年轻人,你说是不是?你的酒真是好喝,带有桃花的味道咧!
老爷爷边说边朝外乡人摆摆手,朝着山下走去。
外乡人途经几个坟墓时,里面传来打鼾的声音,让他感觉老爷爷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想起梦中姑娘的嘱托,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股难言的悲伤笼罩着他,他预感小路不会再引他前行了,转身朝下山的路走去。那时,天还未亮,外乡人隐约看到山林中灯光闪烁,人影幢幢,他惊诧不已,难道云村的人晚上都不睡觉吗?还是集体患了梦游症,半夜还在地里窸窸窣窣劳作?
“幺,你家樱桃要人摘不?”外乡人先是听到苍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转身看个仔细,原是一位背着竹篾背篓的老婆婆打着电筒踉踉跄跄走来。
“幺,你也是来摘樱桃的?能不能带上我?”
“我不是村里人。”
“趁现在天不亮,赶紧摘哩,到晌午就可以回家了,我要回去喂鸡的。”
“老人家,你可知村里有姓青的人家?”
“别看我是老人家,我一天也能摘五十几块钱,两个儿子每个月给我三百,生病了六百块钱哪里够用咧,幺,我跟你去摘樱桃,你家还要不要人……”
后来外乡人感觉老婆婆恐怕是患有严重的耳鸣,每当他一再强调自己只是第一天来到云村的外乡人,老人家就顾左右而言他。滔滔不绝说她家下蛋的鸡,等着吃包谷面的小猪,起床吃的是自家做的火草粑,以及在外打工的儿子。从老婆婆絮絮叨叨地重复中,他总算明白这是云村采摘樱桃的时节,家家户户,倾巢出动,天未明就忙活,赶在清晨卖一个好价钱。
外乡人往前走,老婆婆跟在后面,依旧在喋喋不休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外乡人停下脚步,说他对樱桃一无所知,爱莫能助,老婆婆好像听明白了,朝着远处灯影晃动的地方喊:“幺幺些,还要人摘樱桃不咧!”
一只鸟被婆婆苍凉的呼唤惊得叫出声,唤醒了沉睡的村庄,同时也唤醒了外乡人对村庄的记忆,他走过很多村庄,那些村庄没有桃花和温暖如春的气候。而眼前陌生的村庄处处符合他的向往,让他萌生筑庐而居的念头。
但在之前,他要找到梦里姑娘交代的事宜,尽管时间的错乱,梦和现实的不明界限,让他对自己过往的追索显得漫不经心和懒散。但在梦里姑娘所托之事,他倒是显得少有的热心和虔诚。
外乡人蹲在水沟边洗脸,他用手捯饬了一下长发,将之束起来,水中行色匆匆的倦容一扫而光,映衬着他对躬耕乐道的向往,倒也十分像个游方归来的隐士。
人们看到陌生的外乡人踏入云村的中心,也不觉惊讶,仿佛他原本就是云村人,有人甚至朝他点头打招呼。
他问过好几个在路边摘樱桃的人,都说村中没有一户姓青的人家,他继续顺着村庄的小路走着,穿过一片竹林,朝前走了一小段路,看到一口水井,井水清汪汪的,顺着小水沟往下流。外乡人不由自主顺着沟边走,清冽的井水流经一块小菜地。一个女人蹲在地里拔着杂草,外乡人踌躇片刻,朝着她的背影道:
打扰了,请问,你们村有人种垂丝海棠吗?
垂丝海棠是什么?
有人在院子里栽梨树吗?
你是找谁吗?
我想找一个姓青的人家。
我认得,她叫青鸾,不过很不巧,她去山中了。
外乡人呆愣了下,说他做了一梦,梦里的女孩托他来找青鸾,让她续梦,菜地的女人闻言,不可思议地看着外乡人。说他梦里的姑娘恐怕要失望了,因为她们云村的人已经丧失做梦的能力很多年。村民原先若是不会做梦,会让人觉得恐慌,后来大家也都渐渐适应了无梦的症状,渐渐淡忘了他们曾经做的那些梦,更别说梦里的人了。只有她会觉得做梦是生活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令人费解得很。
她去山中一定就能恢复做梦的能力吗?外乡人连忙问道。
女人摇摇头,说不清楚,只是听她提过她小时候居住的彝寨,她有一个大外公是寨中的巫师,他是寨里最年老的人,也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寨里只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会去问巫师。他有一口齐胸的雪白胡须,捋着胡须给族人讲梦里的事时总是笑吟吟的,带有很强的迷幻性,她怀疑那个彝寨给她留下缥缈虚幻的印象可能就是那时在心里埋下了迷幻的种子,随着年月的流逝,那种迷幻没有随之消失,而是越来越深。在无梦的这几年,她时常沉入那段彝寨的记忆中,重温涧水的轻盈,松鼠的欢脱,溪水的潺湲……
对了,对了,她给我说过她丧失做梦能力前做的最后一个梦,说起来有点荒诞不经。她梦见有个外乡人走进一个不存在的村子里,筑庐而居,他发明了一种独特的酿造之术,用桃花作引,使得他的酒芳气四溢。让村民嗅着似曾相识的味道,对过去时光的追索变得触手可得。
外乡人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坐在树下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姑娘向他辞行,说她要离开村子,去人人乐道的江南走走,到时候带着江南特有的杏花酒归来,就埋在云村深处的桃花树下,等着他来取。
想到此,他走向了云村的深处。
责任编辑 吴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