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解构到重构

2024-09-22 00:00:00刘馨元 雷晓霞 冯思程
艺术大观 2024年17期

摘 要:龙鳞装作为一种具有代表性的体现中国美学风格的古籍装帧形制,在当代书籍装帧设计维度中,需要对其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设计。从解构到重构,是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背景下的龙鳞装创新设计路径。解构是其创新设计的前提,重构是其创新设计的方式。解构是对龙鳞装要素的拆解、辨别与扬弃。重构是通过对其页面结构、鳞口、装订方式、材质和工艺等要素与其他书籍装帧要素的创新组合形成新的设计形式。从历史维度上促进龙鳞装装帧形制的现代化,使其成为当代书籍装帧设计的中国符号。

关键词:龙鳞装;书籍装帧;结构;重构;创新设计

龙鳞装是中国古籍发展演变过程中产生的一种书籍装帧方式,是古籍由卷轴向册页过渡中的重要形制。其鳞次栉比的页面排列方式与翻阅时如旋风般飞舞的形态具有独特的中华美学特色。但在册页装作为书籍主要形制的当下,传统的龙鳞装因不适于现代读者的阅读习惯,几乎告别了图书出版发行的舞台,大多仅以收藏品的方式出现。龙鳞装独有的书籍之美,也随之湮没。那么,如何通过龙鳞装的创新设计,使之与现代书籍设计形式相融合,重新焕发其美的光彩,亟须对其创新设计方式的研究与探讨。

一、龙鳞装的优长与局限

龙鳞装是唐代产生一种基于卷子结构的书籍装帧形式,主要由卷底和书叶两部分构成,它采用错缝裱叶的方法,能够在有限长度的卷底上收纳众多书叶。因其舒卷后的书叶排列整齐如鳞片,故名龙鳞装;又因其收卷时书叶卷曲回动如旋风,亦名旋风装。

龙鳞装在唐代的流行,既受到读书人为作诗文而大量查字检韵的阅读需求的推动,也得益于其形制结构的优长。唐代继承并完善了隋代确立的科举制度,考生备考科举,对书籍的需求大大增加,且科举所必习的诗赋有着严格的格律要求,加之诗歌文化盛行,卷轴装已经不能满足唐人新的读书用书需求,社会亟需一种造价低廉、轻简便携、可承载的信息量多,又能够快速检索字音和典故的书籍形式,龙鳞装便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1]。

采用错缝裱叶、两面书写的龙鳞装大幅缩小了卷长,而且便于翻阅和检索信息,较之于卷轴装,更为方便与实用。这种古籍形式有着明确的结构:作为卷底的长纸或绢帛锦缎高度略高于书叶,左侧装杆,右侧装尾轴;卷底上的引首、隔水、拖尾框定出用于装裱书叶的画芯;书叶从右至左、等距错缝装裱在画芯上,第一叶单面书写,其余各叶双面书写,末叶鳞根与隔水相邻。[2]这一结构,致使龙鳞装的展卷方向与卷轴装相反,采用自左向右展开的方式。只有当卷底全部展开,书的首叶才会呈现出来。

如此,全书页面均呈现在读者面前,在阅读上,既有助于通过各叶鳞口检索,也契合了古人自右向左阅读的顺序;在结构上,卷底的高度大于书叶高度,卷起后卷底可以充分包裹书叶,对书叶形成良好保护,也避免了自左向右收卷过程中容易产生的“空腔”;在形态上,翻阅时书叶灵动翻飞,形成独特美感,体现了时人对该书装形式的深入思考。

然而,作为一种由卷轴装向册页装过渡的装帧形制,龙鳞装存在着其历史局限。其一,卷子结构限制了龙鳞装的内容容量。由于每片书叶的鳞根都在卷底上占据一定长度,在保证手卷不影响便携的前提下,有限的卷底长度与叶数致使其可承载信息的篇幅有限。其二,卷轴收纳导致书叶卷曲,影响阅读效率与体验。龙鳞装的书叶长时间以卷轴方式收纳,再次展开,会导致书叶卷曲,无法自然平展,为顺畅阅读带来了一定的阻碍。其三,龙鳞装自上向下阅读、从左往右翻页的顺序,与当代读者自左向右阅读、从右往左翻页的习惯相悖。其四,标定间距、粘贴书叶、裱底、安装杆轴等系列制作过程均需细致耗时的手工完成,批量生产受限。这些因素综合导致了龙鳞装势必被册页装取代。

二、从解构到重构:创造性转化背景下的龙鳞装创新设计路径

(一)解构:龙鳞装创新设计的前提

作为中国古籍装帧史上独有的一种形制,龙鳞装以其鳞次栉比的书叶形态,翻阅过程中如龙鳞跃动的独特美感,成为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之一。近年来,张晓栋等人再现和创新龙鳞装的实践努力,为龙鳞装的创造性转化做出了有益尝试。在中国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背景下,对龙鳞装的创造性转化并非重复性再现和转化,而应凸显对其转化过程和结果的创造性。“创造性转化,就是要按照时代特点和要求,对那些至今仍有借鉴价值的内涵和陈旧的表现形式加以改造,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和现代表达形式,激活其生命力。”对龙鳞装的创造性转化,是对其进行创新设计的前提,是把传统龙鳞装的要素经过创新设计转化为另一种新的书籍形制或书籍设计语言,借以形成新的书籍文化特质,从而实现对传统龙鳞装形制资源的再利用。

欲实现龙鳞装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设计,就要辨别其中需要扬弃的要素。对其中那些不适应当前阅读发展需要的、落后的、过时的要素和形式进行删减和改造,对那些具有永恒魅力的要素与形式进行继承和发展。从而借助这一创造性实践促使传统龙鳞装转化出新的要素、新的书籍形制,产生新的特质,赋予它新的时代内涵和表达形式,使其具有新的结构、样式、性能、意蕴和外部特征。

欲辨别龙鳞装中各要素的性质和作用,就要对其进行解构,解构出构建起龙鳞装的各种要素,而不能把龙鳞装作为一个整体进行复制和保留。除前述的龙鳞装各结构要素外,页面排列方式、页面结构、鳞口、材质、工艺等,也是对龙鳞装进行创新设计所必需的要素。在解构出这些要素后,尚需结合书籍形制设计的实际,判别出哪些要素是不适合的、有问题的,哪些是可以保留、转化的,不可一概而论。

(二)重构:龙鳞装创新设计的方式

对于传统龙鳞装中可以保留和转化的要素,与现代书籍装帧形式的要素进行重构,是实现对龙鳞装创造性转化和创新设计的必由路径。“只有打破并重新组合我们的视觉概念,在新的艺术方式和新的技术方式之间,才有可能使新的定义概念派生出符合我们时代发展的有关视觉设计方式的创造结晶。”[3]龙鳞装创新应突破原本的设计形式,结合当代书籍装帧设计的优点,设计出既具有龙鳞装页面鳞次栉比特点,又更符合当下对纸质阅读物需求的龙鳞装设计形式。重构,正是当下龙鳞装创新设计的重要方式,而对其页面结构、鳞口、装订方式、材质和工艺的重构,则是龙鳞装创新设计的四个着力点。

1.页面结构的重构

对龙鳞装页面结构的重构,保留的是龙鳞装的卷轴形式、页面排列方式,解构出来的是单页纸的页面结构,创新是通过与筒子页、拉页、大小页等页面结构的重构来实现的。

传统龙鳞装的页面是常规的纸张单页,并没有特殊的页面结构。但纸张的可塑性为页面结构的创新提供了可能。通过折叠、裁切、组合纸张,或改变纸张的直曲,页面可被塑造成不同结构。设计者将不同页面结构与龙鳞装鳞次栉比的页面排列方式相结合,可以产生更多符合现代审美的中国风书籍装帧设计形式。

一方面,龙鳞装可与筒子页这一经典的中国古籍页面结构进行重构。筒子页是包背装和古线装中通用的页面结构,由一张正面印有书籍内容的纸张,以竖向中线为轴,向背对折而成。筒子页结构既能让传统龙鳞装在选用轻薄纸张的前提下,营造页面飘逸灵动的视觉效果,又能解决纸张印制和书写渗墨的问题。张晓栋设计的龙鳞装《三十二篆金刚经》书叶就采用了筒子页结构。另一方面,龙鳞装可与现代书籍装帧设计中的诸多特殊页面结构进行重构。现代书籍的页面结构不再局限于单页,出现了拉页、折页、大小页、附页等结构。龙鳞装与拉页重构,可以根据书籍内容延展页面空间,使连续性的同种信息可以在连续页面空间内呈现。折页中翻折页面的大小、页边形状无固定规则,设计者可以根据书籍内容和需要做设计。大小页通常应用于补充说明、丰富书籍内容,也可以根据设计需要与其他页面结构相互结合,给龙鳞装创新设计提供更多可能性。

2.鳞口的重构

对龙鳞装鳞口的重构,保留的是龙鳞装的页面排列方式,解构出来的是页面的鳞口,创新是通过鳞口与图像、形状、形态等要素的重构来实现的。

龙鳞装的“鳞口”与现代书籍的“切口”相对应。书籍的切口通常被裁切为整齐的几条边。但根据承载信息、传递情感等不同功能属性的需要,切口也可设计出专门的形态与样式。鳞口与切口的不同在于,鳞口的外切边缘可露出一定的页面空间,比现代书籍切口的设计多了一个维度。

一是鳞口形状的重构。把鳞口设计成不规则的形状或是特定的形状,不仅能让龙鳞装在视觉上产生更多层次的变化,也可以让读者通过触摸鳞口,对书籍本身有一个更感性的认知。其中,鳞口形状的设计还可以分为上鳞口、下鳞口和外鳞口形状的设计。如曹静宜设计的《雅扇》,把古代不同扇子的形状与切口形态相结合,使读者能轻松掌握不同扇形的特点及其在书中的位置。二是鳞口形态的重构。形态是立体的,对鳞口形态的重构,是通过改变不同单页的鳞口形式,使多个页面的鳞口形成整体形态变化。把龙鳞装鳞口部分微微翘起,呈现出三维的视觉效果,使鳞口的画面不再仅仅是色彩和图案的构成,更是光影和空间的构成。如张晓栋的《千页》系列作品,将龙鳞装鳞口形态进行符合画面内容的裁剪,让书籍在从远处观看时呈现出雕塑般的形态美。

3.装订方式的重构

对龙鳞装装订方式的重构,保留的是龙鳞装的页面排列方式,解构出来的是卷轴结构,创新是放弃卷轴结构,通过页面排列方式与其他装订方式的重构来实现的。

龙鳞装的装订方式由卷轴装发展而来,结合了梵夹装册页形式的特性。将龙鳞装与经折装、骑马钉等其他书籍装订方式结合,既能保留龙鳞装本有的特色,又能具备其他装订方式的优势。

一方面,龙鳞装可与经折装进行重构。经折装的出现是由于当时流行的卷轴装在每次阅读时都要从头展开和卷起,使用较为不便,而经折装一正一反折叠的样式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将经折装的这种方法用在龙鳞装上,也能给龙鳞装带来全新的思路。如张晓栋设计的《清·孙温绘程甲本图文典藏版红楼梦》,将经折装与龙鳞装相结合。经折装与龙鳞装的重构,不仅是新的体现中国传统韵味的书籍装帧方式,也更便于读者查寻书中信息。另一方面,龙鳞装可与骑马钉等现代书籍装订方式进行重构。装订方式重构的探索结果,能够产生更适宜当代阅读习惯、书籍加工生产方式,又兼具龙鳞装之美的书籍装帧形式。例如,法国DES SIGNES平面艺术工作室为法国巴黎狩猎与自然博物馆制作的骑马订导览手册,让书叶在书脊处对齐,将印着各章主题的章节页在外切口处做成层层递增的鳞口。这样的设计既简化了传统龙鳞装复杂的制作流程,更适应工业化的批量生产,也让阅读者在看到手册的第一眼就能直观地了解到书籍的大致内容。

4.材质和工艺的重构

对龙鳞装材质与工艺的重构,相较前述要素的重构更为灵活。针对不同书籍主题与内容,保留的是龙鳞装的装帧结构,解构出来的是书页、卷底、引首、拖尾、杆、轴、飘带的材质,以及写、印、贴、裱等工艺,创新是依据内容系统地选择恰当的新材质与新工艺,让新材质、新工艺与其他形制要素的重构来实现的。

在融媒体时代,人们阅读方式逐渐多元化、便捷化,对传统纸质书籍提出了巨大的挑战,基于此,设计者在尝试龙鳞装创新时,不仅要解决龙鳞装本身的缺点,也要依据书籍的设计理念和内涵,合理地选择龙鳞装的制作材料和工艺,发挥材质和工艺本身的特性,充分调动读者的阅读感受。种类繁多的材料与印刷工艺,为龙鳞装的卷底、引首、拖尾、飘带、纸张、色彩都带来了更多的选择。在材料制作之初就进行染色,使色彩均匀融入材质内,纸张和丝织品形成的颜色就会更牢固且饱满,给予读者丰富的色彩感受。另外,合理地运用印刷工艺,如覆膜、烫金、上光油、模切等,也可以使龙鳞装产生多样的效果,提升视觉品质。

三、龙鳞装创新的价值和意义

龙鳞装作为一种具有代表性的体现中国美学风格的古籍装帧形制,在当代书籍装帧设计维度中,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背景下,对其进行设计创新,首要关注的目标是从历史维度上促进中国古籍装帧形制的现代化,也就是试图通过推动龙鳞装的适应性变化,使其融入当代中国书籍装帧设计与现代出版体系中,使中国古籍形制的文化基因与当代出版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阅读需求与习惯相协调。具体而言,从解构到重构龙鳞装的设计,具有相应的文化价值、审美价值和时代价值。

从文化价值角度来看,中国古代造物观点主张“道器合一”,形成了“器亦道,道亦器”的造物理念。在书籍设计中“道”为人的使用习惯,“器”为书籍的装帧方式。龙鳞装的创新方式中要基于“道器合一”的基本理念,改进龙鳞装与人们阅读习惯相悖的阅读方式。从审美价值角度来看,龙鳞装的书页形态让书籍在平面上延展出了另一层空间,对书籍的形式美做了多维度、多层次的构建。从时代价值角度来看,龙鳞装的创新当随时代特点。“文化传承是文化创新的根基,文化创新是文化传承的归宿。”[4]传统龙鳞装作为我国古籍发展过程中产生的过渡书籍形态,其独特的形式和文化在当代仍有传承和发展的必要。提炼并转化传统龙鳞装独特的美,以更现代、更多样、更完善的姿态展现在读者面前,为当代书籍设计融入“中国美学”,体现“中国风”,使其成为一种当代书籍装帧的中国符号。

参考文献:

[1]郑军.历代书籍形态之美[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7.

[2]单嘉玖,王岩青.“龙鳞装”及其制作技术的探讨[C]//故宫博物院,中国文物保护技术协会.传统装裱技术研讨会论文集,2005:8.

[3]明兰.理性中的激情——论书籍的隐性空间结构[J].艺术探索,2008(05):110-111.

[4]韩品玉,孙书文,孙秋英,主编.传承创新——推进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可持续性发展[M].济南:济南出版社,2013.

基金项目:北京印刷学院“博士科研启动基金”项目资助校级项目“融合出版视域下的出版物设计方法论研究”(项目编号:27170124019)。

作者简介:刘馨元(1991-),男,山东淄博人,博士,讲师,从事视觉传达设计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