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

2024-09-21 00:00:00朱百强
时代报告·奔流 2024年8期

到了幸福路小学门前,老张把书包从自己肩膀上卸下来,挂在外孙小栋的肩上,打了个往前走的手势,小栋就大踏步进了校门。校园内,一群孩子跳跳蹦蹦,欢声笑语;校门口,又一波孩子涌了进去。

其实,小栋说自己上了五年级,是大孩子了,从家到学校的路线他早已熟悉,也明白怎么乘坐公交车,不需要大人接送了。女儿不愿意,说路上车多人多,万一发生什么事怎么办?万一走丢了怎么办?好像世界就是由万一组成的,那意思明摆着,还要老爸接送孩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老张心里说,接送就接送吧,反正比一个人在农村家中吃不上饭强,陪着外孙还有得话说。加之老婆也在城南的儿子家接送孙子,从距离上说,比王家村到周城短多了。

把外孙安全送到学校,老张忙向公交车站走去,他要乘13路公交到世纪公园和韩小春约会。

昨晚吃过饭,老张像往常一样下楼转悠了一圈,待天黑凉爽下来,上楼回家,韩小春的电话就来了。他做贼似的溜进自己住的屋子,关上门,这才摁了接听键。视频中,韩小春嘴噘脸吊,说:你咋了,接电话不积极?

老张说:不是告诉过你吗,你随时打电话我都会积极接的。小栋在写作业,我怕打扰他。

韩小春说:我也是在阳台上偷着给你打电话。

韩小春几乎三天两头打电话,接慢了她就会不高兴。电话里她絮絮叨叨,说的净是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他虽然感到厌烦但还得耐心听。有次他说,你没正经事就不要打了,你不知道打电话费钱?韩小春说,你是我老汉,我不给你打给谁打?你嫌烦,我给楼下的跛子老汉打吧。他就得赶紧赔不是,说我巴不得你天天打电话呢!又是哄又是骗让她高兴起来。他知道在儿媳的掌控下,她不容易。他常开导说,不看儿媳的脸看孙子的脸,再忍耐几年就好了。

他问韩小春有啥事?韩小春说,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呀,我跟你说说话。他嘿嘿笑了:说吧,说吧!韩小春先问老张晚上吃的啥饭?又问小栋最近学习咋样?接着才说,这个星期天又见不成面了。他说,不是约好的吗?为啥?韩小春说,为啥,人家让孩子参加培训班,我又得接送呀!星期天见面是几天前他们约好的,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见不成了。老张说:线下见不了面,线上常见,一样的,一样的。

韩小春说:胡说,咋能一样,我看你像是个影子,不是真人。她想不通,他们老两口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似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活在真实的世界,为啥只能在虚拟的世界交流?她压低声音说:张润贤,我有个想法。老张问:啥想法?她说:明天下午见个面。老张问在哪儿?她说世纪公园。又说,把孙子送到学校,就往那儿走。世纪公园他们去过一次,那次是带着两个孙子。老张知道,他到世纪公园得倒一次车,老婆到公园能近一些。他问:有啥要紧事,手机里不能说,非得见个面。韩小春咯咯笑,说见面你就明白了。老张对着韩小春挥手:明天不见不散。

姥爷,你跟谁说话?小栋忽然推门问。老张关了手机说:我跟你姥姥说话。小栋说:你骗人,跟我姥姥还去公园?老张把手机递到小栋面前,说:姥爷咋能骗人,你看看。小栋看看手机,果然刚才跟姥爷通话的是姥姥,小栋说:你和姥姥真有意思。老张笑说:这下你满意了吧,快去写作业,要不,你妈又要批评你了。

老张扯开大步朝前走,路过小游园,却被老方一把拽住了,老方说:你急啥,跟情人约会去呀,来,跟我下一盘。老方也是接送孙子的,而且每次都背着象棋和马扎,和老张不同的是,老方送过孙子,大部分时间不回去,就一边在小游园下象棋一边等孙子,直到放学,才和孙子一同回家。他常自嘲道:你们懂吗,我这叫全程服务孙子。

老张解释:我急着跟老婆约会,顾不上。老方说:跟老婆天天在一起,吵架都吵不完,还约啥会。先下两盘再说。老张看四下无人,老方又把棋摆好了,碍于面子,只好应战。老张的想法是,速战速决,输三盘给老方。输过两盘,老张笑笑,说棋艺退步,下不过你了,起身就要走,老方又把老张的胳膊拽住了。他说:这不是你的水平,再来一盘。老张说:三战二胜,你赢就行,咋还谦虚起来了。老方说:你这人不地道,故意让我,我赢得有意思吗?再来再来。老方看出了破绽,老张左右为难,这下就得认真下棋了,三下五除二,老张很快赢了一盘。老方拉拉扯扯还要再下,适逢来了一个老头,老张把老头推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才撤退离去。

穿过一条小巷,老张远远看见13路公交刚刚在车站启动,忙招手喊:等等,等等!司机可能看见了,嫌他迟到一步,也可能没看见,公交车依然提速前行。他便只好在车站耐心等待。三分钟、十分钟过去,一辆辆公交车进了站,拉上乘客疾驶而去。后面的13路车还没到,老张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又是朝车来的方向瞅,又是扒在站牌上看,弄不清13路车为什么迟迟来不了。

终于,13路车来了,待车刚停稳,老张就挤了上去。他拿出手机瞅了一眼,发现已是三点四十了,也就是说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一个多小时,韩小春在微信里已催过两次,看来又要挨批评了。都怨该死的老方,把人拉扯来拉扯去,耽搁了时间。老张发语音:马上到,马上到!

世纪公园站到了。老张一脚踏进公园,好像就进入另一个天地。时值五月,花红草绿,树影婆娑,湖水镜子似的,拱桥上的人在水中映现。游人有的在花丛前拍照,有的在树荫下散步,老张伸长脖子,这儿望,那儿望,就是不见韩小春。他拨通韩小春的电话问:你在哪儿?我咋找不见啊!韩小春说:老地方,老地方!老张说:啥老地方,我没来过,咋能知道老地方。韩小春说:你忘了,上次带孙子在哪儿玩?像调皮的小姑娘捉迷藏。老张拍了下谢顶的脑袋,扑哧笑了:瞧我这记性,竹林,是竹林,我想起来了。又说:你倒学会浪漫了。韩小春说:浪漫啥,我是图这儿清静就是了。年轻二十年,还要跟你划船唱歌哩。

当民办教师的时候,老张领韩小春去镇上看了一场电影,走在乡间的土路上,植物成熟的气息扑面而来,头顶的月亮又圆又亮,她就提出,要像电影中演的一样,和他一块去逛公园划船。几十年过去了,她的这一愿望也未实现,只能看着别人在划船。老张把手机贴耳朵上说:约会倒可以,划船划不动了,再划就掉水里了。他像地下交通员要去跟自己人接头,走向了公园西北角的竹林。

老张走进碧翠的竹林,顿觉清凉。他踏着石子铺就的小道转了个弯,过了一座小桥,就看见韩小春坐在凉亭里向他招手,眼神里饱含着久违的期盼。她似乎刻意打扮过,穿戴一新不说,披肩的长发顺顺溜溜,显得端庄素雅,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宛如自家院子秋后绽放的菊花。老张说:迟到了,接受家长批评。韩小春说:又不是相亲,你害羞啥。老夫老妻了,你来的再晚也没啥,只要没忘就行了。她的话听起来柔顺,却绵中藏针,剌得老张的脸发烧。他解释,都是那个死老方拽住让下棋,把时间耽搁了。以后坚决不跟他下棋了。韩小春冷笑一声,说长期跟我不住在一起,当叛徒也是可以原谅的。来,快坐下来歇歇脚。老张走上前去,韩小春抓住老张的一只手,直拉得老张差点儿扑到她身上,让老张贴着她的身子坐下来。老张抬起屁股,要与韩小春拉开距离,韩小春说:咋了,嫌弃我了?老张嘴里嘟哝,不是不是,怕有人看见。韩小春说:看见咋,我是你老婆,领过结婚证的,又不是你的情人,偷偷摸摸,怕见人。我巴不得天天拉着你的手让满大街的人看,看看怕啥?老张紧贴着韩小春坐下,韩小春顺势把头一歪,撒娇似的倒在了老张怀里。老张搂着韩小春,抚摸着韩小春的头,蓦然发现她已不是几十年前留着大辫子的那个女人了,她的额头、眼角、嘴角已有了细密的皱纹,稀疏的头发霜打似的,其中有了少许白发,喉管里不禁生出酸楚。他说:今天是面对面交流,有啥话就说吧!他在尽量使用风趣幽默的语言,欲让老婆开心一些。韩小春用手捂着脸却哽咽开来,说我像是在坐牢,不知道啥时候能徒刑期满,我真想跑路呀!老张擦拭了韩小春的眼泪说:咋了咋了,甭哭,慢慢说。韩小春说:前两天,儿媳又吊脸子了。儿媳下班见她做饭迟了,就拍打沙发上躺的花猫骂,你一天懒得啥活都不干,只等着吃呀!打得花猫一声一声叫。她当时气得手都在发颤,真想撂挑子一走了之。老张说:她骂猫管你啥事,你装着听不见不就得了。韩小春说:我是傻瓜,听不出她话里带话?嫌我没服侍好她。她平时爱猫比她妈都亲,猫又没得罪她,她咋就恁恨猫?韩小春说,有一天晚上,小宝写作业写困了,她说困了就先睡吧。不料小宝刚睡在她床上,儿媳就来检查作业了,把小宝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说你学会偷懒了,谁给你惯的坏毛病,没写完作业就睡觉。小宝哇哇哭,她觉得心痛,又不好说什么。老张说:她的娃她打,你心疼啥?韩小春在老张的背上捶了一下,说好你个张润贤,难道小宝不姓张,不是咱们的亲孙子。她又说,自己要接送孩子,要做饭刷锅洗碗拖地干家务,一天累得腰疼背酸,她让儿媳找个保姆,她打工挣钱给保姆付工资算了。儿媳不愿意,说保姆只能干家务活,孩子不能让外人接送。老张问儿子知道这种情况吗?咋说?韩小春说:你儿子一个屁都不放,堂堂大学生还没你这个民办教师出身的人硬气。

一对情侣手挽手走向小桥,一副甜蜜的样子。

老张说:时代不一样了,儿子也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向谁说话都不对啊!韩小春说:那他总得说句公道话吧。老张说:公道,啥是公道?包青天难断家务事,儿子两口上班忙,就忍着吧。韩小春说,有次在上学的路上,小宝说要买好吃的,她这才发现身上的钱已花光了。她对小宝说,奶奶没钱了。小宝就实话实说告诉了他妈,儿媳说她支使孙子变相要钱。我真是比窦娥还冤枉呀!这窝囊气我受不了。老张了解老婆的脾气,知道她是宁可不花一分钱,也不会轻易向儿媳张口的。就这样,韩小春像放连珠炮,说了这件事又说那件事,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完全彻底出来,这样心里才能轻松一些。老张听着不时插话安慰她,开导她,让她想开一些。韩小春喘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老张怀里挣脱出来,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罐饮料递给老张,老张推说:你喝,你先喝。韩小春喝了几口,又把饮料罐递过来,老张推辞,她便把饮料罐开口直接搭在了老张嘴上,强迫让老张喝。老张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说甜,真甜!韩小春得意地说:这是我走时从冰箱里偷拿的。咱们也享受一下甜美的生活。老两口竟像孩子一样欢畅地笑了起来。

竹林静悄悄,微风掠过,竹子哗哗地响,有一只鸟儿扑棱棱飞过来,飞过去,发出咕咕的叫声。一会儿,另一只鸟儿也飞了过来,两个鸟儿便齐声叫,似乎在分享团聚的快乐。

韩小春询问老张的生活情况,老张说:我和你一样,两点成一线,天天如此,就是不受气。

本来,老张是不需要接送外孙的,老婆来到周城管孙子后,他独自一人在农村家中留守,反正把两亩地包出去了,一天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怪自在。但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到城里来看孙子,女儿知道这一情况,就不让他回乡下了。女儿说,刚好婆婆回老家了,我们上班顾不上孩子,你就来接送小栋吧。

老张以为是临时顶几天岗,就去了,谁知就下不了岗了。老张发急,女儿说,她婆婆不来周城了,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管外孙又不是别的孩子,老张就再不好说什么了。他知道,女儿的公婆在山东青岛,离周城远,加之女儿常跟婆婆拌嘴,两人合不来。当年因儿子属于违规生育,挨了罚款不说,老张还丢了民办教师的岗位,女儿一直对儿子抱有成见。但作为父母来说,两个孩子都是一个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亲与不亲,疏与远之分。为平衡两个孩子的关系,老张只好舍己求荣了。

老张说,小栋懂事多了,昨天晚上,我跟你视频通话被他听见了,你猜他说啥?韩小春问说啥?小栋说他好久没见姥姥了,想姥姥。韩小春眼睛霎时发亮,说真的吗?我也想他了,下次把他领来公园吧。

竹林里暗淡下来,老张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提出该散了。韩小春不愿意,称还要说说话。老张说,你不是把该说的都说了嘛,还有啥话?韩小春不作声,把老张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掌里,用另一只手抚弄着,脸上是依依不舍的表情。末了,韩小春问:下次在哪见面?老张说:在宾馆吧?韩小春问:你有钱?老张狡黠地一笑说:前段时间女儿给了我一千元钱,我没花一分呢。韩小春显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说:好,我要枕着你的胳膊美美地睡一觉。老张蓦然发现,尽管韩小春正在变得衰老,她的皮肤仍是那么光洁白晳,眼睛还是那么璀璨夺目,五官依然那么清秀美丽,仍是他心目中最漂亮的女人。

老张无意间看了眼手机,已是五点多了,说了声快走,接孙子要迟到了。两人便惊慌地出了公园,各自上了相反方向的公交车。那狼狈的样子,俨然是失散的鸟儿。

老张回到幸福路小学,校园里早已没了人影,他跺脚叹了一声,顿时出了一头冷汗。往常放学后,小栋就会站在校门口等候他,可今天咋就没有了小栋的身影,小栋会不会还在学校等他呢?他走到学校的伸缩门前,伸长脖子往里瞅,门房的保安问他干啥?他说接上学的孙子。保安说:你这个当爷爷的也太不负责任了,看看几点了,怕是玩够了才想起接孙子吧。又说:看你怎么给孩子的父母交差?老张谦和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孙子在不在教室。保安说:放学了,教室就不会有人了。他问保安是否看见一个虎头虎脑、留寸头的孩子在校门口停顿或张望?保安说,这样的孩子多了,没见有哪个找不到家长着急的,大都让家长接走了。保安哈哈笑着说:这孩子也是不让爷爷省心,快找孙子去吧。

老张失望地离开学校。

此时,手机响了起来,老张见是韩小春的电话,忙接住问:咋了?韩小春拖着哭腔说:老张,小宝不见了,我可咋活呀!他仿佛看见韩小春跟自己一样,在校门口朝四处张望,焦灼不安的样子。只想着十岁的小栋不见了,没想到z0te0Zsparq8vPVfJDsiyve+FUef2n4wrCWP/nHjRYo=八岁的小宝也不见了,老张的头嗡的一下,他说:你赶快打他手表电话呀!

韩小春说:打了,打不通,问老师,老师说一放学,小宝就跟着同学回家了。

老张心想这老师也太不负责了,嘴上却说了句,那就快找呀!又嘱咐:你先不要告诉儿子儿媳。他知道,儿子儿媳一旦知道这件事,可就搅得鸡犬不宁了。韩小春问:小栋在学校吗?老张说:不见了,我也在寻找。

提到小宝的电话,老张想到小栋的手腕子上也戴手表电话,记得那次为买手表电话,小栋还使过性子,后来,在他保证不随意接打电话的前提下,女儿这才满足了他的要求。他咋就没想到这一层,给小栋也打个电话问问他去哪儿了。他便拨打小栋的电话,小栋的电话同小宝的一样,也是打不通。

幸福路小学地处城市中心,出了前门行走一百米就是大街,后门面朝向步行街,学生出入都是走前门。

老张先在前门外的小巷子、大街上寻找小栋。小巷子直来直去,一览无余。大街的护栏内车辆密集穿过,人行道上人流如织,他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像警觉的猎手,用一双老花的眼睛在人流中搜寻。忽然,他发现一个背影酷似小栋的孩子背着书包,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着,赶忙撵上去喊小栋、小栋!那孩子没有应答。他走到孩子的正面,发现孩子除过跟小栋一样留寸头,背书包,其他的一点都不像。他往前后跑了一圈,没有见到小栋,又去了学校后面的步行街。步行街上,摊子一家挨一家,吃的喝的穿的玩的都有,五花八门,酒气烟气烧烤味混杂在空中荡漾。一个烧烤摊前围拢着一群学生,他走上前瞅,没有小栋,一个卖气球的摊子前围着一群学生,上前看没有小栋,一个卖唱的摊子前围着一群学生,还是没有小栋。他急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心里骂道,小栋,你这小兔崽子,害得姥爷好苦呀!

老张拭了一把额头的汗,坐在石凳子上歇息,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刚停下来喘口气,韩小春的电话又来了,韩小春还是拖着哭腔:老张,找不见小宝呀,我想打110报警,让警察帮着找吧!老张说:不行,还没到需要报警的时候。韩小春说:我在朋友圈发一下,朋友圈是万能的,一双眼睛找不着,用千万双眼睛找,不信找不到我孙子。老张很不高兴,他说:你咋恁懒呀,你还嫌事小吗,闹得满城风雨你就高兴了?我再次告诉你,继续寻找,要保密,保密!

电话里是长时间的沉默。

过了半天,韩小春问:你找到小栋了吗?

老张说:快了,快了!

韩小春问:快了是啥概念?

老张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韩小春说:你把小栋送回家,快来帮我找小宝呀,我的腿都跑肿了。

其实,老张说小栋快找到了,是在安慰韩小春,他不想让一个急变成两个急,制造恐慌,给老婆增加压力。他只是在电话中说:小宝是个乖孩子,他不会跑远的,继续在学校附近的书店、文具店找一找。我一会儿过来帮你找。

天色暗下来,街上的灯亮了。老张挂了电话,看着熙熙攘攘、涌动的人流,竟有了茫然无措的感觉。他在心里骂道,小栋,你小兔崽子到底跑哪儿去了?让姥爷怎么找你?

手机又响起来,女儿的电话来了,女儿问:爸,晚饭都做好了,你们咋还没回家?老张干笑着说:我领小栋在街上玩,你们先吃吧。女儿说:你可别让小栋玩时间长了,他晚上要写作业。他说声好,当下就挂了电话。他怕女儿追问下去,自己露了馅。那样等于后院起火,全家人都不得安宁了。

搪塞过女儿,老张起身,拖着沉重的双腿又向另一条街走去。

忽然,手机又响了起来,老张见是儿子的电话,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儿子说:爸,小宝领着小栋来我家了,我知道您和我妈在寻找他们,已给我妈打过电话,你也就不操心了。老张不敢相信儿子的话,他喘口气说:让小栋接电话。姥爷,您也来舅舅家吧,这儿可热闹了。听到小栋稚嫰的声音,老张有了一种悲喜交集的感觉,他问:你的电话为啥打不通,你跑哪儿去了?姥爷在四处寻找你,知道吗?小栋说:我放学后来找小宝了,跟小宝在他小区外面的书店看书,书店有意思的书可多了。我要来看望姥姥。

老张说:小兔崽子,咋不给姥爷说一声?

小栋说:我们怕影响你跟姥姥约会,关了电话。

顿时,一股热泪从老张眼眶涌出。

作者简介:

朱百强,陕西眉县人,就职于媒体。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首届煤矿作家高研班学员。作品散见于《朔方》《绿洲》《青海湖》《延河》《阳光》《红豆》《小说林》《雪莲》等。曾获“六维” 第二届宝鸡作家协会小说奖,第九届秦岭文学奖。有作品被《海外文摘》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