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爱心餐”外卖订单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江世辉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去开门，心里感到莫名的兴奋和激动。打开门，江世辉从外卖员手里接过了那份“爱心午餐”。外卖订单的备注写道：“茫茫人海中相遇是特别的缘分，虽然不在你身边，但也想照顾你，期待我们见面的场景，敏。”

袋子还透着微微的温度，里面是一份桂林米粉和一杯珍珠奶茶。

网恋女友贴心为他点了外卖

看着暖心的留言，江世辉顾不上吃饭，赶忙给“敏”发消息说收到了。很快，对方给江世辉发了个比心的表情包。江世辉感受到被体贴照顾的滋味，这让他越发确认这是网络一线牵的良缘。

江世辉与“敏”相识于2023年6月23日的晚上。当时，江世辉正在刷短视频，一个女生头像账号给他发了私信。江世辉加了好友，对方是个南方女孩，自称小敏，小敏对他很感兴趣，想要进一步认识他。和对方加了QQ后，两人开始深入交流。没过多久，小敏把自己的生活照发给江世辉。看到照片，江世辉立刻被这个长相漂亮的女孩吸引住了，于是向小敏发出交往的邀请，二人顺利确立了恋爱关系。后来，小敏提出想与江世辉用一款私密软件聊天，江世辉便下载了该软件。

“你打开视频让我看下你嘛。”江世辉央求小敏。但小敏却说她开不了视频，让江世辉等一等，他们终会见面。

江世辉把小敏的行为看作女生的故作矜持，神秘感反而让他对见面更加期待。而且二人还未见面，小敏就为江世辉贴心送来爱心午餐。这让他觉得小敏真的很会疼人，她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

江世辉与小敏在网上频繁互动，连生活中一些细枝末节也全告诉对方。小敏向江世辉诉说着自己的近况，还透露自己最近做刷单返利的兼职，赚了不少钱。之后，小敏给江世辉发送了一个平台链接，里面是各种商品，让他帮忙下单，说回头商家不仅会把本金还给他，还会按一定比例给酬谢。女朋友的指令，江世辉哪敢不从，于是他下了一单商品。过一会儿，他的账户里果然收到了返利的本金和酬谢。小敏告诉江世辉，这个兼职就是帮商家冲业绩销量，在家用手机就能做，新人参与还有额外的福利。

江世辉又接连下了2单，他的平台账户已经有1.5万元的本利了。结果，等到江世辉想要提取账户里的金额时，却发现无法提现。着急的江世辉向小敏询问情况，c6a6a8ffca0afabe7ab9760a43c92c95却再也没有得到回复。江世辉这才明白上当了，于2023年7月4日报警。民警从江世辉提供的外卖订单中获取线索，顺着线索锁定了在校大专生方航。

帮别人点一单外卖赚5元钱

“记得你说过，要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期待我们见面的场景。”“吃了我的爱心餐，以后就是我的人了。爱你的珠珠”……方航在外卖订单的备注中写这些“肉麻”的话已经驾轻就熟，毫无感觉了。打完字，他又对了一遍收货人信息，确认无误后下单付款。方航会盯着订单的配送进度，看到订单配送完成，他就会往群里发消息，“已经送到了”。

外卖送到了，代表方航这次的任务成功完成，他就可以收到对方发来的口令红包，一单可以获得5元。方航已经做了许多单，可以说是“老手”。

2022年8月，因为想做兼职挣点钱，方航就下载了同学介绍的一款境外聊天软件。他听说在这个软件上能找到兼职，但也听说这个软件上有不少黑灰产业信息。最后方航还是加入了软件上的一些兼职群，他向群里的“老板”表明想做兼职，便有老板把他拉进一个赠送礼品的群。群里派发的兼职很简单，只要动动手指，帮别人点外卖就行。“姓名+电话+地址+下单物品+备注文字”，收到这些信息后，方航开始在外卖平台上下单，下单物品有洗面奶、洗衣粉、食品、饮品等不同品类。

下单后，方航就把订单截图发到群里，然后等着收红包了。有时，这些“老板”也会通过虚拟币交易的方式给钱。

方航0dc0dc8b9656a81c4b971e0d051cb597在与老板接触中，发现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暗语，很多事情都不明着说。有时，方航一天能接几十单，过高频的下单次数也让他觉得这不是简单在帮别人点外卖。而且，这些外卖订单发往各地，收货人全是男性。更奇怪的是，订单上都会附上暧昧备注，这些备注有几个内容一样的模板，发给不同收货人。这些事实都让方航明白自己干的事情可能与黑灰产业脱不开关系，但他心存侥幸：“管它有什么问题，能赚钱就好。”

偶尔，他会遇到外卖寄丢或者无人收货的情况。这种情况，通常老板就会告诉他，直接让骑手丢在那里就行。刚开始，方航还是在被动接单。随着下单动作的越发熟练，方航就在群里向他人要活干。因为下单过于频繁，方航手中的四个手机账户已经不够用，于是先后向亲友、同学借用十几个手机账号用于在外卖平台注册账号下单。就这样，仅仅一年，方航就在外卖平台下了9000余单，获利4.5万余元。2023年12月7日，方航在学生宿舍被警方抓获。

方航对民警承认自己确实在境外聊天软件中接单，再通过外卖平台帮人点外卖，他也曾经怀疑过自己做的“兼职”有问题，但具体情况不太了解。

方航的同学也对民警说：“我就知道方航干的这事有问题。他用的那个App，有很多同学在用，但上面有很多灰黑产业，还常发布黄赌信息，肯定不合规的。”

不要成为犯罪分子的“搭线”人

检察机关在审查方航手机电子数据中发现了所谓的“工作群”，“老板”在群中下派订单任务，包括收货人信息、商品以及备注话术，方航按照要求通过外卖平台进行下单，同时将下单成功的截图发送至群内，其中就包括给江世辉配送的订单。

给方航指派任务的“老板”实际上是实施杀猪盘诈骗犯罪团伙的成员。检察机关根据已掌握的事实情况判断出该团伙的犯罪模式：他们先冒充女性以恋爱交友为名接触男性被害人，为骗取被害人的好感和信任，他们找兼职人员为被害人点外卖，这一步相当于“引流”。犯罪团伙向被害人发送诈骗平台链接，以返利引诱被害人购买链接中商品刷单冲销量，从而诈骗被害人的钱财。

“方航等兼职人员处于整个犯罪链条中的一环，相当于是上游诈骗分子与被害人之间的‘搭线’人。由于他对于上游诈骗犯罪的具体模式和流程并不完全明晰，难以认定为诈骗罪的共犯。但是他也已经意识到他人可能在实施网络犯罪的情况下，仍然以点外卖的方式为上游提供了帮助，其行为符合刑法规定的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所以，应以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对他提起公诉。”承办检察官郭莹向《方圆》记者解释。

2024年3月12日，公安机关将案件移送北京市昌平区检察院审查起诉。4月12日，昌平区检察院对此案提起公诉。4月19日，昌平区法院以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判处方航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并处罚金1万元。对相关上游犯罪问题，公安机关尚在进一步侦查中。

针对此案暴露的问题，2024年5月9日，检察机关向涉案外卖平台制发检察建议，提醒外卖平台对于频繁下单的行为要加强识别和风险预警防控；同时建议提升平台的技术安全措施，避免有人利用平台为刷单诈骗引流；希望平台加强账户实名制认证管理，设置积分信用评价系统，对于恶意频繁下单的用户可限制其交易。此外，外卖平台还应完善与司法、行政部门的合作机制，开展常态化的法治宣传教育工作。（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