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和以色列没有犯错误的空间

牛新春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教授

伊朗和以色列都不想要全面战争，但是战争的风险正在不断累积。双方均不想浪费任何一次危机，都想火中取栗，既要利用危机又要防止失控，既要大胆又要谨慎。但这就像是在高空中走钢丝，几乎没有容错空间。

7月30日傍晚至31日凌晨的几个小时之内，以色列先袭击了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南郊，打死黎巴嫩真主党最高军事领导人舒库尔和伊朗军事顾问米拉德·贝迪，然后又袭击了位于伊朗首都德黑兰的一家宾馆，定点清除了下榻于这家宾馆、来伊朗参加新总统就职仪式的哈马斯最高政治领导人哈尼亚。真主党、哈马斯和伊朗都认为以色列的行为越过了红线，破坏了游戏规则，必须实施强有力的报复，才能恢复威慑平衡。8月1日，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在德黑兰召集胡塞武装、真主党、伊拉克民兵代表开会，协商共同打击以色列事宜。在此之前抵抗轴心各成员之间也多有相互策应、帮助，但协商一致、共同行动还是历史上第一次。

真主党和伊朗认为自己受伤害很重，报复规模必须史无前例。此轮加沙冲突以来，真主党与以色列之间几乎每天都有低烈度交火，但双方的打击范围和烈度都相对克制。这次以色列袭击贝鲁特南郊的真主党领导人舒库尔，是真主党不可承受之重。因为当时舒库尔是在自己家里，并非在真主党办公室。如果真主党默认新的现状，则意味着以色列未来可以随时袭击贝鲁特南部真主党的大本营和平民区。真主党必须回应，或者扩大打击范围，或者增强打击力度，或者两者兼备。根据真主党自己的规则，以色列打贝鲁特，真主党就可以打海法，只有这样才能恢复威慑平衡。真主党可以袭击海法的军事设施，也可以打击海法周边的海上能源设施，理想的状态是既能损毁以色列的设施，又不至于造成以色列大规模的人员伤亡。这既需要技术，又需要运气。

以色列对伊朗首都进行袭击，在伊朗总统就职典礼期间当着86个国家的代表的面，暗杀了伊朗的尊贵客人哈尼亚，就是想传达一个信息：以色列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清除在伊朗的任何一个人。这是伊朗绝对不能接受的，伊朗必须反击。今年4月13日，伊朗曾首次直接袭击以色列本土，300多枚弹道导弹、巡航导弹和多架无人机飞向以色列。伊朗本来希望这次袭击能够恢复同以色列之间的威慑平衡，以色列不敢再攻击伊朗人和伊朗本土。然而，哈尼亚被暗杀表明，上一次伊朗报复的力度并不足以恢复自己的威慑信誉，伊朗需要让以色列付出更大的代价。

在4月13日的袭击中，为避免冲突失控，伊朗事先广泛透露了袭击的时间和方式，美国与以色列早有准备，协同法国、英国、约旦和其他几个阿拉伯国家做好了防空准备，几乎所有的导弹和无人机进入以色列之前就被击落，以色列没有什么损失。预计伊朗这次报复的规模和烈度一定会比上次大，伊朗和以色列都在为此做准备。这次伊朗将与胡塞武装、真主党、哈马斯、伊拉克民兵协同行动，导弹、无人机的数量会更多，以色列的军事和能源设施可能成为目标。伊朗希望能给以色列造成一定的财产损失，但是又不能让以色列觉得伊朗越过了红线而招致更大规模的报复，导致局势失控。这样的平衡需要“上帝之手”来操控。

形式上，这一轮伊朗与以色列的较量类似于上一次双方互袭对方本土，但风险更高、影响更广，误打、误判、失控的可能性更大。上一轮冲突结束后，人们曾普遍预期，经过如此高风险的冲突后，伊朗和以色列都认识到全面战争近在咫尺，因而未来会在袭击对方本土的问题上持特别谨慎的态度。然而，事情却是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双方可能认为既然上一次能够有效避免冲突失控，下一次为什么不行呢？然而，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时，中东爆发大规模冲突的风险越来越高。这一轮冲突涉及的国家、民兵组织更多，打击范围更广，烈度更大，不允许任何一方出错，这需要人事和天命的完美结合，但谁又能保证这样的机会能有一次又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