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童话才是好童话

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曾说，童话包含了对这个世界的全面阐释。那些至今鲜活的故事和人物，代表着永不磨灭的纯真和童心。我们如何创写新的童话，将这些纯粹的情感与意向传递给今天的孩子？面向当下与未来的童话创作中，又有哪些现象值得关注、哪些问题值得警惕？以下是知名儿童文学作家、浙江师范大学教授汤汤的答案。

与其他儿童文学门类相比，童话有何特殊性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会对着一朵扔在地上的花说：“你疼吗？”我的孩子年幼时，我跟他说地毯下藏着一只超级小鸡，最爱吃笑声，于是有好长一段日子里，他每天都要坐地毯上嘎嘎地笑上一阵，来“喂饱”他的超级小鸡。这就是孩子的特点，相信万物有灵，万物皆有生命，思维自由地穿梭在现实和幻想之间。而童话正是如此。童年和童话天然契合，人类在童年期用神话来解释世界，个体的童年期同样需要充满幻想力的故事。童话能给孩子以想象力的滋养、审美的滋养、情感的滋养和智慧的滋养，童话滋养童年，从而滋养一生。

什么样的童话，对孩子来说才是好童话

文学的审美是多元的，有的清浅有趣，有的广阔深邃，有的好玩幽默，有的忧伤沉郁，风格不一，各有其美。好童话也没有统一的标准，有的作品在语言上非常出彩，有的在想象上非常狂野，有的在故事讲述上扣人心弦，有的情感冲击力直抵人心，而有的意蕴丰厚，给人无穷的咀嚼和回味的空间。优秀的童话，风格、魅力各不相同，没法排名，没法比较。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优秀的童话一定首先有着上乘的文学质地，它是一种清浅又深刻、简单又丰富、梦幻又真实、温柔又锋利、美丽又诗意的文学。如果在你的意识里，童话只是哄哄小孩子的故事，那么对不起，你一定永远无法理解童话，也永远无法写好它。

为何孩子长大后童话渐渐退场

这其实和对童话的误解有关系。在很多人的认知里，童话好像是小儿科，只是哄哄小孩子的故事。随着年龄的增长，童话的阅读比例确实可以小一点，毕竟需要读的书太多，孩子们的精神成长需要来自各种书籍的营养，但不能完全退出。太多优秀的童话，适合1到99岁阅读，许多童话蕴含的哲理需要用一生去发现，每个年龄段能读出不同的滋味，收获不同的体验，退出是一种偏见，是人生的遗憾。《纳尼亚传奇》的作者C·S·刘易斯说，总有一天你会成熟到重新阅读童话，这句话意味深长且充满智慧。长得再大都不要丢失童话。

童话就是天马行空？怎样做到平衡

有时候，和孩子们分享怎么写出好童话，我会说二十个字——想象奇妙、形象鲜明、故事动人、情感真挚、耐人寻味。同时会告诉他们，这二十个字不用都做到，只要其中一两个方面有些突出就行。刻意追求“平衡性”，一是太难了；二是容易显匠气、失灵性。比如我写《太阳和蜉蝣》这个童话，重点就不在想象力的狂野、奇特上，而是在于情感的饱满和意味的深长，无需平衡。

童话创作中，如何提升思想性

富有思想性的童话作品会启迪孩子们的智慧，点亮他们的心灵，促进他们去思索人生和世界，从而帮助他们慢慢地成为有思想、有深度、有内涵的人。所以作者在文字中注入自己对人生和世界的感悟，在作品中探讨一些哲学的命题，抵达更广阔和深邃的文学宇宙，这是童话创作的路径之一。有一句话说，作家写到最后，拼的不是写作技巧，而是人生境界和智慧，是价值观、世界观、生命观，是人的格局在作品里展现出来的格局，格局的大小，决定着作品的气象。而这绝不是能刻意为之的，这需要一个写作者对人生种种抱有充分的敏感和思索，以及海量的阅读和学习作为基础。

怎样表达思想性，怎样呈现作品的深刻性？也是一个值得我们好好探讨和琢磨的问题。问题在哪里——许多吭哧吭哧编织出来的故事常常驾驭不住作者要表达的思想，思想很丰满，故事很骨感。倘若把思想看成躯体，故事看成衣服，那么，在很多作品里，我们总是能看到衣服包裹不住躯体的状况，这里短一截，那里少一块，捉襟见肘，穿得狼狈。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概括就是，故事载不动思想，故事没有讲好。

创作应该“主题先行”还是“理念先行”

写作，无非是“表达什么”和“怎么表达”。具体创作中，有时候，我们会先有一个主题，然后围绕着这个主题写故事，这是“主题先行”的写作，容易写得刻意，匠气十足，很多人比较否定这种创作方法。但我觉得不用一棍子打死，关键在于是否有能力表达得自自然然、行云流水，而不是被主题牵着鼻子走；另一种是，脑子里先有人物形象和故事等，在写作过程中，自然而然、不知不觉地凸显了主题，这个比较高明，这样的作品主题含而不露，很容易具有一派天然和浑圆的气质。但无论哪种，关键点其实都在“如何表达”上，表达效果往往有四种：举轻若轻、举轻若重、举重若重、举重若轻。举重若轻是文学表达中很高的一个境界。哪怕很大很深很晦涩的主题，也能用一种轻松和巧妙的方式表达出来，让人读得兴致勃勃，心灵被照亮和震撼的同时进入深邃的思索。这是一种四两拨千斤的讲述智慧，是“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起整个地球”的叙述力量。

（责任编辑/袁园 来源/《写童话的人啊，请牢记你的“初心”》，张滢莹/文，《文学报》2024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