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展览中的声音设计

摘要：近年来，从过去以视觉为主的静态展陈到如今的多感官体验，博物馆展示的观念和方式持续更新。与此同时，策展人在策划展览时也开始重视声音元素的运用，使得展陈方式更加多元化，不断拉近展览与观众之间的距离。文章以洛阳博物馆“其宁惟永：北魏洛阳永宁寺特展”为例，探讨声音设计在展览中的应用，进一步探析该展览在运用《洛阳·绝响》声音艺术作品拓展展览内涵、增加叙事层次、丰富观展情感、实现历史研究与艺术表达深度融合等方面的重要作用。

关键词：展览；声音设计；永宁寺；洛阳博物馆

自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七年（493）宣布迁都洛阳，至孝武帝永熙三年（534）高欢另立元善见为东魏孝静帝，迁都于邺，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止，在洛阳作为北魏后期都城的短短41年间，诞生了多元融合、独特灿烂的政治、经济、文化，北魏洛阳城也因此成为中国古代重要的都城之一。2023年适逢汉魏洛阳城遗址发掘60周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与洛阳博物馆立足汉魏洛阳城和北魏永宁寺考古发掘成果，联合推出了“其宁惟永：北魏洛阳永宁寺特展”（图1）。该展览以北魏永宁寺塔作为切入点，由塔及寺，再由寺及城，从微观至宏观逐步揭开北魏洛阳城和当时“世界第一高塔”——永宁寺塔的神秘面纱，带领观众领略北魏时期绚烂的历史、艺术与文化。北魏洛阳城不仅是都城考古学意义上的遗址空间，更是承载了历史、建筑、宗教、艺术等多维度的人文空间。如何在展览中以新的维度展现这座伟大的城市，《洛阳·绝响》声音叙事设计给出了答案。

一、何为《洛阳·绝响》

由美国哈佛大学中国艺术实验室（Harvard FAS CAMLab）创作的声音艺术作品《洛阳·绝响》，是本次展览的一大亮点。这一声音叙事设计吸收艺术学、考古学、历史学等关于北魏洛阳城的前沿学术研究成果，采用“基于历史考证的声音剧本创作、切片式的声音景观设计与呈现、北魏洛阳城市空间的真实体验”的设计方法，在运用数字技术复原永宁寺塔及北魏洛阳城的基础上，以听觉作为切入点，艺术性地还原了曾存在于北魏洛阳城中的多种声音，并进一步将这些声音片段组合构建成声音叙事场景，生动展现了千年前北魏洛阳城的兴衰。《洛阳·绝响》分为三章：第一章主题为“佛国”，主要呈现洛阳城内佛教盛行的景象，重点刻画北魏时期重要活动“行像大典”的场景；第二章主题为“兵燹”，重现了“河阴之变”时的动乱景象，毁灭自此开始；第三章的内容为“火劫”，永熙三年（534）二月，永宁寺塔遭遇雷火，大火经三月不熄，曾被誉为“世界第一高塔”的永宁寺塔化为废墟，不久后北魏王朝也伴随永宁寺塔一起湮没于历史洪流之中。

二、声音设计的运用

在本次展览的内容呈现和形式设计中，声音不再是锦上添花的存在，而是展览的重要内容之一。它不仅是对历史叙事的补充和深化，更是一种美学表达，也起到调动观众情绪的作用，引导观众进行主动的感知与思考。展览主要由四个章节构成，分别为“回访现场：永宁寺的发现”“塔与城：北魏洛阳的空间建构”“残像之美：永宁寺泥塑微观”和“源与流：洛阳之外”，通过从微观到宏观的方式徐徐展开叙事，形式设计上总体以简洁为主。辅展主要包含以永宁寺塔和北魏洛阳城为主题的当代艺术家绘画作品、永宁寺遗址沙盘模型、3D打印永宁寺塔模型和声音艺术作品等，对章节之间的过渡衔接以及文物的进一步阐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特别是从第一单元“回访现场：永宁寺的发现”考古发掘现场空间到第二单元“塔与城：北魏洛阳的空间建构”历史空间，这两个单元的时间跨度较大，由现代回到古代，所以这两个章节尤其需要紧密流畅的设计衔接，为此“展览还制作了代表‘考古的废墟’的永宁寺塔基遗址沙盘模型，展示考古工作后的遗址状态，并设置了哈佛大学中国艺术实验室永宁寺塔金铎的声音作品。观众站在考古沙盘前能听见风吹金铎的声音，感受到‘墟’与‘消逝’，产生时空交错之感”[1]。在这里，声音搭建起现代考古现场与北魏时期洛阳城这两部分衔接过渡的桥梁，带领观众由20世纪的北魏洛阳城遗址和永宁寺遗址考古发掘现场回溯到北魏时期的洛阳城这一城市空间中，沿着文献所承载的历史记忆，观众与历史的距离不断被拉近，因时间而产生的疏离感也随着声音情境的代入而不断被消弭。此外，除了在章节之间设置声音过渡，为了深度诠释整个展览的内涵和丰富观众的观展体验，展览还单独设置声音叙事设计赏析空间，期间完整播放《洛阳·绝响》声音艺术作品，并辅之以视频作品，观众置身其中，在声音世界中可以体会到不一样的北魏洛阳城。

三、声音设计的作用

《洛阳·绝响》不单纯是声音的集合，更包含着丰富的历史信息。在展览中运用此声音设计，不仅增添了新的展览叙事形式，增强了表现张力，使之区别于传统的历史类展览，同时也使展览叙事结构有了纵向和横向的延伸，连接起考古、文献与艺术，渲染了北魏洛阳城的考古发掘现场与文献所记载的北魏历史记忆次第浮现的浓郁氛围，起到了用声音表达历史、呈现历史的作用，能够引起观众内心深处的情感共鸣。

1.丰富展陈形式，拓展展览内涵

“其宁惟永：北魏洛阳永宁寺特展”主要展出的是永宁寺遗址和汉魏洛阳城遗址出土的佛像、世俗人物像、建筑构件、墓志等文物（图2、图3、图4），展品类型丰富（包含泥塑、铁器、水晶、石刻等不同材质文物）且艺术性极强，但整体较为细碎零散，包含的历史信息也较为破碎。此外，在展览以考古和文献资料进行历史重构的过程中，仅凭文字表达是枯燥乏味的，而声音却能传达出文字与图片所无法描绘的内容及细节，如诵经声、宝铎声、百戏声、战争声、风雪声等的具体呈现。声音设计的运用（图5），让观众在观看展品的同时，能够聆听来自北魏时期的多种声音，将散碎的文物及历史信息与展览的整体表达进行有机结合，在展览、展品与观众之间以及展览空间布置和内容串联上起到了很好的过渡作用。同时，运用声音设计也将展示方式从单一的静态陈列转向多元的多感官展示，使展览的叙事结构层层递进，变得更为立体饱满，呈现立体化、场景化、沉浸式的展览效果，把展览的表达形式从单一的“讲故事”变为“听故事”与“讲故事”的集合。

2.串联历史研究与艺术表达，营造叙事语境

历史研究与艺术表达并不是割裂的，艺术创作可以在缀连分散的历史事件时发挥相应的作用，从而引发更深层次的情感与哲思，“声音还具有超越文字与图像的信息承载力，因其可承载与传达外在的时空背景、环境信息，以及内在的思想、情感”[2]。展览结合历史类展览与艺术类展览的展陈方式，其叙事结构兼具历史性和艺术性双重属性，《洛阳·绝响》则依托多年的历史研究成果，将这两种属性完全融入作品之中。因此，永宁寺声音叙事不是简单地还原历史事实，而是兼具艺术性与历史性的声音创作，使得声音艺术表达与历史叙事相辅相成。

该展览的声音叙事通过源自《洛阳伽蓝记》的“佛国：浮图营建、行像大典、伽蓝日常”“兵燹：河阴之变、同室操戈、庄帝被囚”“火劫：雷电霰雪、浴火倾覆、海上重现”之叙事结构，依次重构了北魏洛阳城佛教兴盛的情景、在佛国美好幻景之下战争的残酷，以及永宁寺塔毁于大火的悲痛和遗憾，缩影式地展现了永宁寺塔从建立到毁灭的短暂历史，用声音艺术化地呈现千年前雄极一时的北魏洛阳城的兴衰更替。当观众聆听到营建浮图的夯筑声、“行像大典”的百戏声、伽蓝日常的诵经声，乃至同室操戈的战场声、雷电霰雪的交鸣声和浴火倾覆的震颤声时，展览叙事中的历史记忆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观众尽管不是这一时段的历史亲历者，却能从此情此景中感触到鲜活的历史事实，融入展览所搭建的叙事语境中，从而认识到不一样的北魏洛阳城。

3.调动观众情绪，增加沉浸式观展体验

声音是人类传达信息的重要途径之一，不仅能加深观众对视觉空间的感受，而且具有强烈的氛围营造。[3]近年来，博物馆展览策展理念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由原先以展“物”为主到如今以“人”为中心，更加注重观众的情感体验以及与展览的情感共鸣，观众的情绪体验也成为展览的重要构成，使得展览愈加完整丰满。声音着重个人感悟与个人诠释的经验塑造，可以给较为强制性输出的文字信息以一种弹性的变化空间。[4]在研究制作声音叙事设计时，设计团队根据不同时期的乐器文物、文献资料和相关研究而创作，力求接近历史中真实存在过的声音，通过展示诵经声、宝铎声、燃烧声、风雪声等不同声音质感的强烈对比和时空撕裂感，营造更为立体真实的声音世界，塑造沉浸式观展空间。

此外，声音作为时间的艺术，在博物馆展示空间中的表达具有快速将参观者与展示环境建立主动联系的优势。[5]通过复原永宁寺塔所悬挂的金铎之声、僧人诵经声、城内tLLexRrQF0qD6wPH8e+ADw==各种生活的声音、火焰燃烧的声音等种种，加深了对于环境氛围的渲染，可以帮助观众切身感受到《洛阳伽蓝记》中所记载的“至于高风永夜，宝铎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余里”“百姓道俗，咸来观火，悲哀之声，振动京邑”等声音的具象化，使观众迅速建立起与历史时空的联系，并融入当时的历史情景之中，提高了对展览内容的理解和对展品的关注。另外，还与视觉形成联觉效应，对展览静态展示进行细节补充和层次提升，表达出文字无法呈现的特殊情感，令观众对展览文字说明和相关文物有更加深刻的理解和感触，增进了观众对于展览空间和历史空间的想象与情感。

四、结语

听觉是人类最重要的感官之一，这就使得声音具有无可比拟的表达张力。观众总是“期望（自己）能够与（博物馆）展品、展览内容以及互动体验产生个性化的联系”[6]，在展览中合理使用声音设计能够很好地满足这一期望。“其宁惟永：北魏洛阳永宁寺特展”在切片式的章节和碎片化的展品之间创新性地融入哈佛大学中国艺术实验室创作的声音艺术作品《洛阳·绝响》，在通过声音设计建立起展品与展品、文本与展品、展品与观众之间联系的同时，也使考古资料、历史文献中所记载的永宁寺与艺术表达所呈现的永宁寺相互连接，为展览增加了空间感和时间感，使观众能够跨越时间距离，沿着历史记忆脉络层层递进式地解读，重构自己心目中的北魏洛阳城的辉煌历史。

参考文献：

[1]李思思.考古、文献与艺术：“其宁惟永：北魏洛阳永宁寺特展”中的三条线索[J].美术观察，2023（08）：32-33.

[2]王思怡.多感官博物馆学：具身与博物馆现象的认知与传播[D].浙江大学，2019：131.

[3]李文初，黄超.开放、包容、创新——对洛阳博物馆“新·乡土志”系列展之一“上洛”策展的思考[J].河南博物院院刊，2022（02）：11-14.

[4]王思怡.多感官博物馆学：具身与博物馆现象的认知与传播[D].浙江大学，2019：149.

[5]江之乔.声音设计在博物馆展示空间中的听觉活态化路径研究[J].艺术大观，2020（09）：37.

[6]徐佳艺.探索电影学理论与概念化的电影制作技法在展览策划中的应用[C]//中国博物馆协会博物馆学专业委员会.中国博物馆协会博物馆学专业委员会2021年“博物馆与多元学科的关系”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成都博物馆，2021：15.

作者简介：

李雅菲（1994—），女，汉族 ，河南洛阳人。硕士研究生，文博助理馆员，研究方向：文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