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全,笔名Dorontengri,文学博士、诗人、文学评论家、二级教授,内蒙古师范大学蒙古学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今夜,大海在北边》是他的第一本汉文诗集。曾经有人说过,“一旦有个人开始恋书,那么他的灵魂会得到无限的升华。”这里虽然没说是什么书,但我想一定是能够和读者产生共鸣的书。《今夜,大海在北边》一书就和我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共鸣。书中的诗歌如同春天的樱花、夏日的细雨、中秋的麦田、冬季的飘雪,给人带来一种浪漫的气息。作者把一年四季融入到自己的生命深处,去表达想法,抚慰自己和读者的心灵。
一、从现实到梦境
作家肖克凡曾说,“写作,首先你应当是一个有往事的人。谁都知道写作应当拥有深厚的生活积累,也就是很多往事,因为写作本身就是对往事的咀嚼与回望,就是对人生的反思与痛惜。”因为回首往事往往代表着人的心灵逐渐成熟。心灵成熟了,思考的东西会更加深沉,诗歌也是如此。
如《七夕之夜,把所有的记忆堆积在黄昏岸边》:
这样美好的夜晚,我把
所有的记忆
堆积在黄昏岸边
一页接着一页地翻阅,寻找着
曾经的温馨相遇
亲爱的今夜无眠
这里最为关键的词是“曾经”,诗人不是在赞美这个七夕之夜,也不是在赞美黄昏,而是通过“这样美好的夜晚”,去寻找“曾经的温馨相遇”。“曾经的温馨相遇”何尝不是往事呢?这个往事往往是心灵的创伤,让人一辈子无法忘记。诗集中回忆往事的句子不止一二。《清明,心灵的洗礼》《重新许诺让真爱伴随你一生》等都是如此。当然,这里不仅存在诗人曾经的爱恋,也有一生不凡经历的缩影。诗人把日常琐碎生活酿成了最真切的抒发情感的诗句。再去深思的话,有些诗在思想高度上已经超越了现实,代表着诗人想得到梦境般的生活。正如黎巴嫩诗人纪伯伦所说,“词语不受时间限制。当你用它说话和写作时,知道它的这个特点。”作者深刻地意识到了这段话。如《东京不相信诗人》一诗中:
路边的树叶飘落在朝向图书馆的路上
每片叶子诉说着夏日午后的故事
这是秋季惜别的方式,与图书馆无关
诗人或许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形形色色,改变不了现实和曾经的伤痛,但可以用诗歌去改变、去期望、去创造自己的内心世界。“诗歌是纯粹的奢侈品/只属于某个人/抑或某个黄昏的孤独方式/东京,不相信诗人的谎言”“冬天的降临是必然的程序/上帝设计的程序不必更改,抑或删除。”《东京不相信诗人》中,作者的内心世界是现实的,也是梦境的。即便万物不再相信诗人,不再相信诗人的“谎言”,诗歌依然带着他,他也依旧带着诗歌去远行。
二、生命深处有诗歌的无限光芒
评论家张清华说,“诗歌是生命中开出的语言之花……为什么会是生命开出的花朵?因为它是一种内心的需求……”这也成为了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人为什么写诗呢?诗人为谁而创作呢?”相对诗人的诗歌而言,他为生命而写诗,通过个体生命来寻觅某些事情,还原历史来唤醒生命意识,包括恋人、故乡和历史。因此他的诗歌世界是宏大的,越是写到生命深处,越能感悟到灵魂的存在。能与万物窃窃私语,能和宇宙通话。如《今夜,草原是时间的客栈》组诗中:
插上隐形的翅膀
以宁静的方式
飞入宇宙漩涡
仿佛遇见前世的可汗
仿佛遇见来世的诸神
畅饮一碗烈酒,才发现
天边有一座
长生天遗弃的城堡
前世和来世是生命的轮回,诗人从这一角度跨过时间去设想历史,更想去还原历史,可以说“在表层结构上试图还原金戈铁马的岁月,歌颂无畏和无限忠诚的勇士,在深层结构上则是寻找或保持勇士般的精神气质。”脆弱的生命又是何等的高贵。如“黄昏不是忧伤/而更相似于一只巨鸟/从遥远的大都飞来”(《大都往事》)等等都是这样的题材。可以说作者通过还原历史,表达着对个体生命的崇高信念,用坚强的意志去寻找高贵的精神。
这里也不得不说恋人和故乡。曾经的恋人是诗人重要的创作动力。即使成为了往事,也无法忘怀。因为“她”不仅在心灵上留下了名字,更是在生命的深处烙下了印记。如《永恒的一盏灯》中:
想念你的时候
我依旧眺望东南天空写诗
你是永恒的一盏灯
把自己燃成香火的夜晚
你是漆黑的海岸
门外树叶渐渐飘落
这座城市
秋天的降临是一件寻常的过程
所有的叶子
悠悠地飘满了我的昨日和我的爱情
所有的街道口
宛如中午喝过的酒瓶一样空荡荡
我在所有街道口等待你
你是上苍或一曲幽美的琵琶声
含泪写成的诗篇送你时
每个文字
都是朝向生命方向拍翅的金鸟
爱情,同生命和死亡一样,是文学永恒的主题。“爱情是男女间的心心相印和情投意合,它的先天条件和后天环境是缺一不可的。爱情需要激情、需要真情、需要钟情、需要心情、需要热情、需要动情、需要友情、需要性情,它的情感与情怀、情意与情欲、情结与情缘,都将维系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和角角落落。爱情的持久性在于两性间的呵护和创造。关于它的言语总是情深意切地表现出或痛苦或快乐、或温馨或美好、或热情或强烈、或关心或体谅。为爱能牺牲一切,也能创造一切,奉献所有。正因为这样,不论是一对恋人还是一场夫妻,都是用生命的全部去彼此相爱。而作者正是在用诗歌诠释着爱,诠释着生命。深深的思念,淡淡的忧伤,天边、夕阳、黄昏、群山、草原、戈壁、大海、雨季、鸟儿……都是他诗歌的倾听者。又如《浮躁的一代》一诗中:
给上届学姐送信件
虽然不明显,却常被发现
校园生活
快乐如风一样
周六的吉他声,悠扬且伤感
女生宿舍,如同格格的闺房,神秘且
遥远
神话般的爱情,甜蜜且苦涩
恋爱是年轻时期的产物,诗歌也是。“每个人在青春中都会产生诗情,或者说健康的生命中自然就包含着诗。”如同诗歌随着生命的成长而成长一样,恋爱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法则。如果说对一个人的喜欢是发自骨子里的,那么,对诗人而言,是生命深处盛开的花朵。但人生从某种意义上总该不是只为儿女情长,何况对一个诗人来说,时代的大变革、大转型、文化大变迁等等情况,也是他们经常去审视和思考的问题。这种沉重的思想往往跟自己所生长的环境有关,伴随着浓浓的乡愁。如在《清明,心灵的洗礼》中:
每当清明来临
惆怅和哀思涌动在心头
每当踏入故土
童年和往事漂浮在眼前
无论走到天涯海角
故乡依然是温馨的港湾
无论踏遍千山万水
牵挂依然伴随在身边
以清明的名义
为远去的亲人表达一份哀思
天不老、地不慌、人依旧
以江河的名义
为尊贵的生命点燃一盏神灯
春风吹、万物生、情更浓
故乡是什么?是年少时认为的无法乘风破浪的襁褓,年老时想拼命重返的舒适港湾。每一个人都对自己的故乡有着深深的牵挂。何况是诗人呢?家乡一草一木的变化,都和诗人的心连在一起。如《秋雨》:
十六岁我背着行囊离开故土
带着誓言和信念走过风风雨雨
路漫漫天地辽阔
我依旧找不到回家的那一条路
畅饮一杯苦涩的烈酒时
才晓得人世间的冰冷与罪恶
人们往往把年少时期和故乡联想到一起。因为它们真的可以用“诗的底色和梦的温床”来形容。作者诗集里的几首诗更是对故乡寄托着殷切希望,寄托着美好愿望。
作者的诗歌题材是多变的,但不变的是字里行间对于“生命诗学”的潜在体现。生命,从来是有悲有喜,其中真正感悟到现实和梦境的人才能去生命的深处寻找诗歌的无限光芒。虽然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一生所创作的诗歌光芒会照耀在生命的深处,点亮所有暗淡。“他的诗歌世界相对宏大而丰满,三界六道的宇宙模式、‘天地人’合一的世间构造、现实与梦境相连的生命体验、有和无相融合的审美追求、神话再现与伤感的浪漫主义风格为满全诗歌的重要特征。”因此,作者的诗歌从个体生命的经验出发,与每一位有故事的读者都会产生共鸣。
三、文学与信仰同在
作家沈从文先生曾写到,“好朋友,你们在过去总说对文学有‘兴趣’,我意见却要让你们有‘信仰’。是不是应该把‘兴趣’变成‘信仰’?请你们想想看。”
我是同意这个说法的。一个作家要是不把文学当作是一种信仰,而是当作一种乐趣,随便写点东西就能带“桂冠”,是走不了远路的。满全是“一手作学术,一手创文学”的人。既对学术有着严谨的态度,对诗歌创作也毫不含糊。这证明文学是生长在他生命深处,流淌在他血液里的东西。如在《某个下午》里写道:
向北走
会议室里坐满学生
还有朋友,还有尊敬的前辈
讨论文学,依旧讨论文学
把一生的时间摆在书桌上与文学邂逅
这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信仰。生活当中爱好和兴趣有时会改变,而信仰是从一而终的。人心不死,信仰常在,文学也不会灭亡。
我曾在一篇随笔里写过“文学是通往宇宙的道路”,这个道路是布满荆棘的,但到了“彼岸”总会是畅通无阻。对创作者来说,如果不把文学当作一种信仰,在前进的道路上极有可能止步不前。“偶然发现/泰戈尔是我前世的诗友/从那天开始我就学会了写诗/三毛、琼瑶、席慕蓉的文字/唤起我多年的憧憬/很多时候/李白的月亮、杜甫的茅庐/才能容纳我无处躲藏的忧伤”,这是满全的诗歌和心灵的历程。文学之路很孤单,因为是诗人一个人的思想独白;文学之路不孤单,因为诗歌的灵魂与我相伴。
总的来说,满全的诗歌创作是现实的、也是梦境的、更是生命的,有着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他的诗歌审美追求和观点,能与读者产生共鸣,因为他深深的体会并目睹了生命深处有诗歌的无限光芒。
【作者简介】乌恩其夫,内蒙古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内蒙古新文学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花的原野》《金钥匙》《哲里木文艺》等刊。著有诗歌集《绰尔河姑娘》。
责任编辑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