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物质匮乏的艰难年代,而且在娘肚里只待了七个月,生下来时好像一只瘦小的猫咪,但总算活了下来。九岁那年,我又差点被可怕的脑膜炎病魔夺走生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童年时代的我,纵然经历生活磨难,但总是以乐观向上、天真烂漫的姿态,一步步行进在成长路上。
成长是什么?我以为,除了让体魄一天天地强健起来,还有上学求知这件大事。
那时,村小的老师们才教给我几百个方块字,我就试着念商品包装盒上的说明书,试着念村头粉墙上的标语,试着念街上商店门口的招牌名称,试着念邻居老阿婆递给我的家书,等等。每每疙疙瘩瘩、断断续续地念着时,我总会懵懵懂懂地感觉到:每一个文字都是变化无穷的模块,把它们巧妙地组合起来,就是一个趣味横生的魔方;每一个文字都是闪光的奇异珍珠,把它们有序地连缀起来,就是一件精美绝伦的首饰;每一个文字都是清脆悦耳的音符,把它们巧妙地糅合起来,就是一支悠扬神奇的乐曲。
只可惜,初时认字不多,我的这种阅读还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阅读,充其量只是对文字魅力的粗浅认知而已。
记不得是哪天,教我语文的顾老师把一本《新华字典》拿到课堂上,说有了它,就可以认识好多文字,懂得好多文字的意思,积累好多词语,就可以顺顺当当地阅读各种报刊图书,洋洋洒洒地写出属于自己的文章。我一听,神往至极,敬慕不已。
后来,我真的拥有了一本《新华字典》。我把它当作学习语文的“神器”。通过它,收罗在我脑海里的文字越来越多,由此激发出来的阅读欲望犹如夏天里的庄稼,一路疯长。
可是阅读什么呢?家里有的,只是赖以为生的灶台、米囤、锄头、扁担、泥筐;村小里有的,只是几本单薄的课本。无奈,我只能一次次地求助于大队部墙报上的告示、简讯和小品文之类的文字,求助于在村道上拾起来的某一份残缺不全的报纸,求助于父亲替我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几张没头没尾的文字碎页。
后来,村小总算有了十来本连环画,包括《铁道游击队》《白毛女》《鸡毛信》等,我这才正儿八经地品尝到阅读文学作品的特殊滋味。
一次,我从同学那里借到一本封面缺损、褶皱不堪、纸色蜡黄的《小学生优秀作文选》。于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清新优美的叙述、细腻熨帖的描写和独具匠心的构思,进而感叹:原来文章可以写得如此漂亮,如此耐读!
有一年,南京城里的亲戚带着板鸭、糖果等礼品来我家玩。一向口福稀缺的我高兴得手舞足蹈。不过最终,我并没有过多地将兴奋点落在诱人口水的礼品上,而是悄悄迷恋于亲戚携带的一本我见所未见的书。我依然记得,那书厚如金砖,略小于16开,封面呈浅灰色,中间印着一幅须髯蓬松、神情肃然的男子肖像。那位亲戚说,那本书就是封面上的那个人写的。我一听,肃然起敬!如今猜想,那部鸿篇巨制或许是俄国大作家托尔斯泰写的,又或许出自印度文学大师泰戈尔之手。令我记忆犹新的是那位亲戚端坐在我家窗边明亮处静静阅读时的优雅姿态和宁静意境。
趁亲戚释手之隙,我信手翻阅。那书好沉,墨香扑鼻。可叹时间短促,加上理解能力不逮,最终我并没有读懂什么。
倒是无意之中,我产生了一个幼稚而伟大的想法——等我读过许许多多的好书后,也当个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