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小菜畦里,我种的黄瓜苗自由随性,青枝绿叶一大片,在叶下或隐或现吊着长长短短的瓜,碧绿碧绿的。
我再忙也会去菜畦边站一会儿,看一会儿。看长势,叶子像叶子,藤蔓像藤蔓,黄瓜像黄瓜,越看越感觉,那绿,那藤,仿佛从我心底冒出来似的。接着,就发现有一两只猫躺在黄瓜架下。它们从黄瓜秧刚开出小黄花时,就开始来了。懒懒的,全躺着或半躺着,全闭着眼或半闭着眼睡觉,悠闲得不得了。
猫有黑猫、白猫、黄猫、花猫,都是外来的猫,具体不知有多少只。它们一般不一起来,总是那只去了,这只来了,像轮班似的。如果哪一天全聚来,会打架,为占领地打架。打败的猫,灰溜溜跑了;打赢的就躺在黄瓜架下,眯着眼睛享受这里的清凉。
猫们初来乍到时,很知趣,很拘谨,很小心翼翼。从栅栏间试探性迈出猫脚,恰好我看到它时,它便停下望我。我久久地盯着它,它也久久地盯着我,我们在目光里交流情感。
时间长了,猫想来就来。我再看它时,它只看我一眼,绝不再看我第二眼,常常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就自然而然走进院子,慢条斯理地去往黄瓜架下。我脸上堆满笑盯着它,它还是无视我,把我当空气一样,倒像它是这里的主人,我是外来的。其实,这是因为猫对我毫不设防,证明我们真正融入共存。
黄瓜秧越长越旺,猫们常来常往,从铁栅栏悠悠闲闲进来。有时拖着长尾巴,漫不经心、旁若无人般在我身旁迈着猫步。有时偶尔在我脚踝处蹭一下,毛茸茸的,发一声“喵呜”,像打招呼。其实,完全不用打招呼,它们已来去自如,完全不把自己当“外猫”了。
我每次看到猫若无其事地躲在黄瓜架下,就为亲手种的黄瓜不但结瓜,还为猫们在盛夏有一处纳凉之地而窃喜。我也为自己觅一份闲情,做一回闲人,守一份闲逸偷着乐呢!想到王安石《定林所居》里的诗句:“临溪放艇依山坐,溪鸟山花共我闲。”共我闲的是:院内的瓜和外来的猫。瓜随性长,猫随性躺,我随性观。日子在枯燥无味或者琐琐碎碎中,因它们存在,变得生动有趣可爱。
植物有植物的世界,动物有动物的世界,人有人的世界。黄瓜在它的世界里,静静悄悄的,愿意结多少瓜就结多少瓜。猫在它的世界里睡觉,慵慵懒懒的,愿意睡多久就睡多久。而我打开我的屋门,向世界打开一道口子,从我的世界里抽身出来,融进植物和动物的世界。
我在黄瓜架旁站着,目光平静,看黄瓜架上的瓜和架下的猫。三个世界的主角,平等,且各自存在。我们相认、相看、相融,融合成独立又统一的宏大的世界,包括日月星辰在内的整个世界。
抬头望天时,阳光被一排一排高楼分隔开,隔成一条一条金色的河流,从东方缓缓地游向西方,波光粼粼的,由活泼到安静。
我安静地倚门看着,日子细水长流,如黄瓜架下那只安静的猫,倒是十分美好。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