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 句
把吴钩看遍,从成册的古籍中挑拣出烦恼丝
按循平仄发声,唇齿转折的末尾吞掉音节
暗室内,春意盎然的酡红浮动,牡丹花,紫葡萄
枯谢着香气,绰绰乎,(只有少数人注意到这些)
点亮烛台,是高高纤瘦的颈,先露了出来
紧接着是内饰,颓丧地乱摆,丢盔弃甲似的
茶盏盛满湖水,一汪绝色的红霞环绕
这明暗交织的山路,必要手抚书卷,轻轻地踱步
念出沿途万物的名称,月亮橘色的光芒
温柔地明亮,若将你比作灵魂的故乡
那我患有严重的近乡情怯,只可随春
随它朦胧的雨夜前行,你见状,便藏起细蕊
烟雨多衬,宵尾有白露,竹林水雾浓重
燕子还会回来吗,尾扇一双修长的剪刀
可为我裁开古泊赠予我的情书?你呀你
沉淀我繁复的昨日,消弭天地残存的冬色
松上清流,溪中银鱼,雪白虾子跳动的浅滩
缓缓地在初春的幕布前止步,再等等吧,我想
我们之间,或许还隔着一场雪
灰春天
爱慕你泛蓝的灰眼睛,寂静
如哀渊,在这张古朴的湖面
倒影出一丛胆小的茉莉,落于你
洁白的肚皮,光洁似奶制品
有单纯并叆叇的香气,正当时
脚踏车游过,节气热,爱的门窗
已呵不出白雾,我们相顾,对
彼此沉默,都是春意的初学者
意在严肃,却有少年老成的轻熟
什么是禁忌,什么是不可以
你递来油彩,伸手示意
拇指要分几种颜色?都随意
接过手来,为你用细刷轻涂抹
偶抬眼,看你横卧,荷花瓣
粉白地展露,紧接着是你的十八岁
灰眼睛,灰春天,薄雪裹住的新蕊
白 羽
春风再来时带来你的白羽,以及你熟知的昆虫
多年前你问我玉门关有多远,熟悉的声音和语调
犹如高山上的玉石轻响,历历在目
我知道离别是无声的秩序,鲜活的生命里
总有更值得割舍的事需要我们接受
可你看雪落不下,风总往别处吹
江南岸也不是年年都绿
雨点桥头,芭蕉垂手,你之前寄过的信
有人总是反复拆开,一遍又一遍重读
我有许多怀念的,却因天空不够辽阔
而选择缄默
泥 蛹
我总是因睁眼而忘记了时间
觉得许多东西值得留恋
犹记在秋日的校园流连忘返,将
小小的枫林,都挂上透明的诗句
天空晦暗的脸色,深深地
刻在我有限的生命里,那天细雨如丝
似有无数桥头都为我扬起船帆
江边水雾缭绕,水汽打湿我的脸
似乎在临近的河岸,还有人为我点灯
用半截新鲜的蜡,照亮幽暗的夜色
正巧我也从不是完整的一个,生长
有阵痛,如蜕皮的蛹,可我不愿
只是成为一只泥塑,任人捏造,涂彩
静默地等待青春的流逝
我羡慕青翠的树,爱它的坚毅与永恒
所以我是一粒种子,而非一粒沙,一抔土
在更深的土层间,接过塑造我的手,暗地里
默默更换着我幼稚的年轮
怒江桥遗梦
我用父辈的眼睛,登上高山
看到过多少道闪电?
我用父辈的腿脚,渡过江河
听到过多少声波涛的怒吼?
忽然间,他们的头发就白了一半
早年疲于劳作的伤病,像一枚钉
狠狠地按在关节里
他仍记得那些惊险的细节
冷雨夜,电闪雷鸣,手里握着
一块湿漉漉的钢铁,如翻飞的柳絮
盖住他眼中浑浊的晶体
那些战友的名字还记得,和他们
站在一起,发誓要把高桥建起
有时候再检阅这部分的记忆
竟然毫无褪色,仿佛当日奔涌的江水
因时间的流逝而鲜活
在这缓缓衰老的人世间,他记得他年轻时
曾高高飞过怒江,看白云,望青山
有一双晶莹的眸子,和两手厚厚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