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山的早晨（六首）

戏和生活

朱墙还是黛瓦，都已经不重要了

在这浙地的小城，我像

一只习惯漂泊的雨燕

在以山峦为背景的世界里

熬过我简短的青春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我曾为这土地上的一切

而感到兴奋，为生活、理想

和关于影视的谎言

而热泪盈眶。如今城墙内依旧有

青春人们的面孔和

银铃般的笑声，而现在

我撑着油纸伞走在这

寂寥的空巷

我的眼前走过废纸屑、塑料

和一个外来者呆滞的中年瞳孔

墙那头或许是古装剧，我已听见

那不断翻拍的熟悉台词

像重复的生活

正以年轮的方式，在我

狭小的世界里轮番上演

租房日记

有时候，一个人便是一个世界

一个人整理，一个人做饭

一个人，像犯了某种孤独的罪名

被春天的美好排除在外

而这些劳累的事物，比起漫漫长夜

又好似算不得什么

比方说，当我一个人面对

茫茫的黑夜时。便总会认为

这寂寞的城市与我

有某种内在的联系，这时

我会就着台灯翻开一本诗集

看其间埋藏的孤独和

一个人在外漂泊时，逐渐衰老的

年轻，和那些

关于厌倦和灵魂的事物。而现在

我迫切需要一封家信，来替我

燃烧这生活的杂乱和那些

没有源头的烦

候车大厅

候车大厅，里面的人并不多

这是楚地的一处小站

今天，只剩下最后一班列车

作为同样疲惫的旅人

人们脸上

都已经显出困意。一位老妇人

此刻正反复看她手中的手机

许是担心时间错过

许是和我一样

以将手机反复掏出口袋的方式

来缓解寂寞。有时候

手机那头并没有太多的讯息

短视频，也早已看得乏味了

作为这城市里

同样孤独的两人

我看向她急促的样子，很像

我母亲第一次坐高铁时的模样

梅 雨

已经到了梅雨季节

所有的一切

都仿佛沾染了世间的潮气

变得发霉，腐烂

酵出灵魂腐朽的意味，随鼻腔

落入我麻木不仁的脑壳里。这是

成年所必要经过的过程

这是一个外来者的江城，当我

带着沉默去看头顶上高大的灌木

它的身躯下

竹子却早已被岁月压弯了腰

林中，雨雾似朦胧的瘴气

正吸引我的深入

像故事中灵魂的终点

当我一个人

带着成年的瞳孔走入林中时，才看到

鸟类耸立的毛发和

一个男人带着忧郁的脸。正在

苦苦念着楚辞……

邮 票

这个年代里，邮票已经是

很少见的事物了

当我小心地从包裹上

用刀刃将它取下时，像在

执行某项类似削平炸药的工作

我记得，儿时我的家里也大抵是

有这样一张邮票了

在母亲床头的画框里

那张古旧的邮票

是父亲曾送给她的信物之一

小时候贪玩，曾将那邮票撕碎

殊不知那是

父亲在这世间所留下的

为数不多的念想之一。而现在

我看向这画有风景的邮票

又好似看到

我带着满脸皱纹的父亲

他正冲我笑，为我年轻像他的面孔而

流下原谅的热泪

八分山的早晨

先是云层依次展开

原本漆黑的清晨

逐渐因日光变得透亮

像因时间而善变的我们

在这混沌的清晨

眼泪逐渐变得清晰，远处

山脉依稀可见

低矮的城市

正在雾霭中因生活而变得喧闹

这是如往常一般的清晨，这是

我，一个带有胡子的男人

繁琐复杂的内心

八分山并不高耸

曾经，我们也在此呐喊

那时总认为理想这种事物

可以比苍狗飞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