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八首）

后 街

雨中别去，目送上了车子

我站住而觉得迷路。

意志愈软弱，时间愈轻盈

我一直过得很快。

一首古诗：

“烟波江上使人愁。”

在我的脑海，

突然降临的这一种作品里的秩序。

感时孕

这些推来又夺去的海浪，

像隐形的男人在劳动。

那吞噬的疲倦忽然已囤积了

漫天白云，要压迫古城。

早 春

想了半夜，再梦到许多，

满头满脑昏沉着出门，

到下午忽然记起曾梦见

停断思绪以后，

天地立时清澈无比。

在寒风细雨里的确，

我已想象到，外面正吹着

世界那么坚强的清新。

昨晚读到书上说，

孕期人的嗅觉更加灵敏。

我直往楼下便去了，

你恰在上来，寒暄两句。

自然也有诗云“奇异的充满

又迅速关闭”，也在这类感觉

而风味里仍有一丝干苦最是美妙的。

会 饮

我被堵住的感觉慢慢上升，

在偶然的时刻，有盲目的力量

来焊住我的感官念出：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多少次梦想这崩溃的古典画面中

一点点涂抹，不是手而是手的细节。

在手上注入了全部力量。

指下颤转萌动着音乐

彼方黑暗里的点点摩挲，那非现在

不可的古典世界决定性的瞬间。

在陌生的手抵达以前，

在空虚的手挥去以后。

脸上骤然一热，激他去一个极限。

远方的庞大运转以无尽嗡鸣，

蓝色般奇怪的安心

也弥补了今往的克制与劳形。

亭子间

人之相聚，忽然吵

忽然静，某时忽听见

外面，仿佛正落着什么

越来越薄的一层层……

在里里外外，烟雾景致

夸饰以不定的悲哀。

那一种声音，也似在雨

也似在树木里缓缓烧

渐扬起潸然泪下的空气。

斜土路

我喜爱夏天饱满的光照

那饱满的光照有时

仿佛把我留在了

众人俱已夺门而出后

模糊的一点荡漾里。

碣石与沧海，互作着挑动。

室内伊像睡着了

单手弛软地搭在腰上

正显出均匀的起伏

我激荡空话，人久坐发麻

彼时，挨过沉闷的会议

此刻听着亘古夜雨。

它选出这个时代重要的价值

将我的生命投入它

我确实在放大着它的能量。

金鸡湖

金鸡湖畔，完满的夏天

我们躺在观景椅上享受着。

世界与空气如此悠久，

一切是挥之不去奇迹的装饰。

待到有些晕软，再又坐去

完全静止的树荫下闲谈。

震撼的蝉鸣找不见任何源头。

这一种很善于隐藏自我的力量

立时遏止了意犹未尽的感伤。

我们被这种确定的力量紧接着打发上路。

经 过

那很高处的灯在很浅的水洼，

粼粼的虚幻漫长地反射着

真实的光，那存在过的

一个个身影。阵阵崭新的迷惘。

踩着积水，昏黄地经过

跃然着草地上雨水的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