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风（七首）

紫李树

紫李树的花期短

前天才盛开

现在就有些凋败了

我知道紧接着就会冒出嫩叶

仿佛日子撵着它们走

嫩叶也是紫色的

带着些老成

让我想起记忆里同样的面孔

有同学、朋友和陌生人

他们自小便带着风霜

开花、抽枝、结果，不过

只要尝过他们的果子

我是说那多半是人到秋天

他们看起来更衰老了

果皮上还带着斑痕

但只要咬上一口，就会知道

有多么甘甜。

朋 友

在我学习的路上

他曾显得那么丰富

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我贪婪地扑向这棵树

和他谈论对艺术的认识

对美的追求时

看起来更像扑向这棵树

本身，它们混杂在一起

我有时也分不清

但大多时间我只谈艺术

小心地躲避树身

“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哪有什么见识。”

他试图说服我

说完这句后，他没向我伸出手

带着过往的友好

而是扑向我

像我带着对艺术的渴望

扑向那棵枝繁叶茂的

大树一样。

春天的故事

我躺在床上看小说

故事从一个女人要离婚讲起

小说的节奏缓慢

有着时代的特点，人们

崇拜英雄，这不能解释

一个残疾男人如何家暴妻子

但能解释他如何找到老婆

放下书，我看着

蜷缩在椅子上看我的猫

它的肚子发出呼呼的响声

仿佛里面装了个风箱

这是邻居的猫，去年春天

它和一只三花猫谈恋爱

夏天时又分开

今年三花猫没来

它似乎很焦虑，也不肯回家

只偶尔朝窗外看一眼

又快速退回来。

春天的风

春天的风里

有枝丫、花蕊、青草、野菜

和果实的香气，这些

数不清的生机

组成一只复杂的队伍

摇晃着

路过我的鼻子

像一只只扭着屁股的鸭子

不断向前

它们发誓要路过每个人的鼻子

这近乎伟大的信念

就这样在春天里东摇西晃

摇摇摆摆地

走啊走

走到不知所踪。

去文艺交流中心

让她不能睡懒觉的

周末，有着阴沉的面孔

六点起床，七点

给接她的人发信息

到楼下时同伴还没来

她想着过一会儿

他们就会像临时组成的鱼群那样

涌进电梯。在九楼

她看见灰尘安静地

覆盖在簇新的办公用品上

它们是这真正的管理者

人们渐渐涌上来

带着寒暄的笑

如寒凉温度里混进的暖流

在她刚擦过的湿椅子上

坐下，声音像蛇一样游移进

空间的缝隙，后来

又像蛇一样

无声无息地散去。

阴天的马路上

救火车从紫李树下呼啸而过

几团火焰

从人们目光中射出去

紫李没慌张

只安静开它的花

花枝交叉，有风来时

一顶顶粉色的树冠

就在绿化带里摇动

发出稀稀疏疏的笑声

这时如果天空明亮起来

紫李树黝黑的树干

就会变成耀眼的黑

光扫过树下走过的人时

他们就会变得斑斓

介于暗淡

与明亮之间。

在广场上看气球

我坐到长椅上时

人群已散去

孩子们也回家了

夜空如被子般

把四下包裹严实

卖气球的人在车边哼着歌

他的三轮车布满擦痕

但后视镜戴了两只大耳朵

车前粘着个硕大的红鼻头

鼻子下是一张咧开的嘴

一群氢气球

从车身垂直地升向夜空

像一只只

飞向理想生活的鸟

又像一支支

射向人生目标的箭

我坐在广场时

它们就这样

一直朝向夜空

仿佛会永远这样

飞下去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