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前往加拿大旅行这件事来说,我是个幸运者。前几年在秋天枫叶刚红的时候去了魁北克,这次又在冰川刚开始融化——没那么惊寒刺骨的时候去了艾伯塔,都是在恰当的时间去了恰当的地方。据说艾伯塔的居民冬天里只做两件事情:绝望地除雪和绝望地看着大雪飘洒而落。夏天就好多了,雪山还在,湖水和瀑布接纳了融雪而变得丰沛,树生新芽,大自然重获生机。
前往艾伯塔的旅程并不轻松,好在一旦抵达,所有人都欢迎你。转机三回,才到了卡尔加里。“蓝色天空之城”在傍晚云霞四起,让时差旅行者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
卡尔加里有一座卡尔加里塔,在城市里的大多数位置都能看到它,而看到它,就看到了卡尔加里的市中心。登上高塔,可以360度环看加拿大第四大城市卡尔加里。从高塔向北,几座包括商场、办公楼和政府机构的玻璃幕墙的大厦“勉强撑起”了豪华的中心街景,低矮的凯悦酒店和万豪酒店夹在高楼之间。向东看,高速公路和铁路沿着弓河延伸至遥远的山谷地带。西边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风景,南边就更没有了。卡尔加里塔下,红白相间的轨道列车叮叮当当地穿过城区,黄色出租车停在街边等待订单,踩着滑板的少女和背着背包的帽子男相对而行走过斑马线。而城市中心的一座挂着中英文双语招牌的“城市中心CityPlaza”的灰墙建筑表面贴着补丁,还不如我家小区的物业办公室气派。今天的卡尔加里街区和房屋很多都刻有20年前的影子——也就是说,自从20年前那一波高速城市化结束后,大规模改建或新建还没有开始,这种“念旧”或许还会持续很久。
这些老建筑就像TommyHunter歌里落满灰尘的老行李箱中的圣诞卡,“虽然褪色又卷曲,但仍美好得如同晨曦(Thoughit'sfadedandworn,it'saspreciousasthemorn)”。
而与此同时,卡尔加里也有StudioBell这样的奇异建筑和中央图书馆那样的改造样本破土而生。在StudioBell这座兼具了展览、演出、启蒙的音乐中心里,TommyHunter和LeonardCohen都挂在墙上,其他所有让人骄傲的加拿大音乐家也都在。乡村的、流行的、诗意的,大家都其乐融融。融合与交杂,本就是加拿大的基因。
至于中央图书馆,因为有着蜂窝一样的通透幕墙,可以将斑驳的光影和头顶的流云采集入室而成为打卡拍照的宠儿点位。当我打卡的时候,心里美滋滋地觉得真是不错。卡尔加里就是这样,新与旧,失落与成就,就看你的目光望向哪里,也就在脑筋里主观的一线之间而已。
此刻,我的目光正透过卡尔加里塔,望向作为城市背景的雪山。那是草原之省艾伯塔的精神高地。
班夫人不自信,管自己叫“北美小瑞士”。那能一样吗?瑞士是湖边山连湖,班夫是山边湖连山……嗐,还真是像得有点意思。从1863年太平洋铁路修建开始,班夫的景点就不断变成经典。道班工人是天生的探险家,发现了数座冒着热气的洞穴,他们没有因为硫磺蒸腾的味道而退缩,反而筑墙为泉,泉是硫磺泉,山成了硫磺山。后来,又是一伙道班工人,发现了弓河背后的三姐妹峰,说是一夜醒来,积雪满山,三座山头被白雪覆盖,远远看去好像三位修女。现在,横穿加拿大的1号公路和这段老旧的单轨铁路并行前进,拉着集装箱从温哥华去往班夫和贾斯珀。而观光火车也在运行,二天三晚,载着旅客去泡温泉。
班夫小镇和贾斯珀小镇,都是作为国家公园里茫茫山野的缓冲地带而建立的,最早就是太平洋铁路的停靠站。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来的人多了,便有了店。游客来到班夫和贾斯珀两座国家公园,先深入再浅出,住进镇上没有电梯的老客栈:“抬头遥望远方,我看到灯光闪烁。我的头越来越沉,视线也变得模糊。我不得不停下来寻找过夜的地方,她站在门口招呼我……在艾省旅馆里尽情狂欢。”
电影《荒pnruXQ5og+CJ+H+a3Y9lOH9aP1eoEN9e4oiATZtje2w=野猎人》说是在贾斯珀的阿萨巴斯卡冰川取的景,贾斯珀小镇的旅馆也颇有牛仔和猎鹿人承托起的风范,墙上挂着鹿头牛头,板凳背上雕刻二马打架。只是不明白,莱昂纳多演的皮草猎人休·格拉斯在冬天的艾伯塔遭了那么多罪,为什么不抓紧走快几步去贾斯珀小镇住店。
后来我知道了,在贾斯珀国家公园里,一个路牌子写着:此处距离Jasper153千米/距离加油站153千米/距离信号基站153千米。他一定是手机没信号了!
艾伯塔的山水都是深藏在落基山脉里的,手机没有信号是家常便饭。加拿大人也不着急,来到这里,连老婆都找不到他。不如随便看看风景:梦莲湖的浮冰还没化净,像一面泛着不甘心破碎的幽光的镜子。露易丝湖干净剔透,要不是皮划艇碍眼的话,用水晶来形容它问题不大。巫药湖在经过森林大火灼烤之后,黑黢黢的山脊显得更有神秘色彩了。玛琳湖的尽头是精灵岛,这座无人岛据说是“上帝开会的地方”,花100多加币坐船就可以登岛“旁听”。落基山地区有数量众多的黑熊、狼、豹、驯鹿、羚羊等中大型动物,全部都看到了——在景区门口的纪念品商店里。
商店里售卖各种关于黑熊的书,例如《如何打赢一头熊》。可是当我在贾斯珀的半山腰遇到一头黑熊时,这本宝典并未生效。要不是它溜得快,我就先溜了。
吃不到送上门的人时,灰熊也吃浆果。它们轻轻拥抱灌木丛,小心翼翼地从树枝上吸走每一颗浆果。熊使植物保持健康,并再次在下个季节里结出果实。当果子“离熊而去”时,它们被打包制作成天然肥料,滋养了亲朋好友。据说灰熊每天能吃掉25万颗浆果,等于4万卡路里或者75个汉堡——那能打得赢吗?
连续看了几天山与湖后,我终于顶不住了,好像患上了脸盲症。那些湖像地球的眼睛,那些山像鼻子,那些只有鼻子和眼睛的人进到我的梦里仿佛跟我说:“你猜猜我是谁?——对喽!猜错喽!”
对喽!我认不出啦……直到来到冰原。
乘坐接驳车又搭上冰原巴士进入哥伦比亚冰原,走上阿萨巴斯卡冰川。24万年以来,冰川上从未区分过四季,有阳光就热出汗,起风就冻得人打哆嗦。加拿大的冰川覆盖率占了全世界的20%,阿萨巴斯卡冰川在哥伦比亚冰原的六座冰川中个头排在第二位,但在过去的150年里,它一直在慢慢变小。气温上升,降水增加,使得阿萨巴斯卡冰川每年都会损失30米左右的冰,有科学家猜测,到2100年的时候,这座冰川可能就会完全消失。
但此刻,只要酒店大堂炉火不灭,似乎窗外的雪就融化不绝。松鼠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公然挑衅一个正刷短视频的老头儿。雪羊卧在山峰上晒太阳,长胡子抖了又抖,别看它这会儿赖在石头上不动——就像那个刷短视频的老头儿——但据说它凭借那柔软的高脚背蹄爪能轻松登上陡峭的岩石斜坡,而且还能小跑,有时还能大跳。
这个区域里唯一的酒店就在冰川对岸,一共只有29个房间,屋里有两个小小的顶窗,躺在床上,恰好可以透过它们遥望星月银河。
我睡着了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