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码头上行走
每一只水鸟都有日光的影子
展开的双翼混入咸湿的水体
套装在眼耳鼻喉。巨大的鱼
不是每天都会出现。
秤中鱼身只有三斤六两,鱼头
还有更多,生活,一刀两断下
讳莫如深的鳞片,对我们包藏祸心
其实,我们本来是同类,相残
是新的旧时规训?
沿着泥泞一路到底,城门已经破旧
杂草兀自生长,像被遗弃的腹稿
渔人的辙迹里透露出过去
如此陈旧,瑟缩,靠不住。那个
年老的布衣,现在褪衣还陵
渔网里溺毙的江河,屠宰的余荤
突兀地出现在另一条鳁上
后来,我把他的鳞剃掉了,一座
腐败的城绕在鱼虱上,漂游的浮游生物
到死也无法退回鳃的尺度
走在山林里,我回忆起
那个送外婆回深山的早上
四周,如此缄默,但
缄默中,似乎有轻微的摩挲声
(我只是听见,我不确定)
有人走了吗?我不知道
我想问问外婆,是不是她熟悉的人
我不知道,她此刻睡得太沉了
几乎和石碑一样沉。我希望她此时
千万不要做一个噩梦,而是
以另类的方式体会美,她会看到
冻土里冒出绿芽,飞鸟飞走又回来了
她会听见她最喜欢的声音,刘三姐?
我不清楚正如她如此不清楚我
我一边揣摩她的梦,一边黯然
我想起许多个故事,我不知道该
讲哪一个,不知道这种无来由的事情
如何才能讲出一个开端,直到
我站定在门前,几个叔叔
把外婆送回家里,我在门前扯下桑树枝
没有出现捣乱鬼,那些神话里的人
都不见了。我怔住了半刻,才发现
往后每步的距离都是一个故事和世界
风暴已经过去,桅杆
在黄昏时被重新升起
我们坐在嶙峋的海边礁石上
但没有触礁。一下子
周围都安静了,从我们
坐下开始,海鸥不再飞了
落日永远定格在那儿
我们被摄魂到了旧胶卷里
反复冲洗出上个世纪的陈旧感
锐化,阴影,最后脸部变得模糊
黄昏只剩下两个颜色,海鸥
和纯粹的黄,我们在中间黑黄相接
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早已变形,一团黑暗将我们吞下
连同时间和那件身上的灰色毛衣
直到冥冥中某个时刻钟声响起
天空开始解冻,海鸥觉得现在还
为时不晚,海浪替我们理了理衣角
背过身去,他们是松散的,我们更是。
庭院里依旧绿荫遮蔽
载我归来的小舟
落脚在一个无人知道的港口
蝉还在岸边对着影子叫唤
月亮下,影子越拉越长
直到最后我们也被包围
砖混结构的学校
如今刷上了绿色漆继续荒废
稻田上踩塌的豁口越来越大
叔叔带来过年的茅台
也不过是旧瓶装了新酒
年轻的时候,我还会在山上散步
佯装自己还留有退路;而现在
难以释怀的人已经从这里逃脱
记忆里的光景早已物是人非
我们的距离无形中远去
两岸的青山,逼仄得就像
我们时刻准备跌下去,而四周全是空旷
我记得那只蝴蝶
很多人都忘了它。
我并没有看见它的翅膀
我看见白色,然后是
扇片的搅动,如此快速
不规则,快要掉落
这是,大陆之外的风暴聚集地?
你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归自身
你想到一场风暴快要流行
那藏身鞘翅的微风,正流过
四川和云南,最终到达缅甸?
你如是想,如是好奇
难道一切早有预谋,只有赞美
你喝了口水,然后沉默
像是发现了场暴雨,默默流经河谷
隧道,快到蒸发。反思
在即将到来之时毫无意义
走在山间,每一步都喘着粗气
鸟鸣,树枝,指点方向的小道
寂静如此完整。一条江
趴在我们的脚踝上。主人家的
小马缀满红绳,苍茫的崖壁中间
像是蓄积了场风暴。所以
你进来,坐下
将自己摆在自己一侧。以此躲避?
所有芽点都在蛰居
等待一个引子还是碧绿的江水
外力所为。回忆温暖
水泥堆叠的城市早已在这个时代风化
没有什么是不朽的,残枝快要干瘪。
最好的花,已经开放过了一次?
我们被允许在这里停下,收听
江与山的孤独。我们应该悲叹?
一座城市正缓缓下沉失去原貌,抑或
这里没有烂柯的樵夫。苍茫
内化成峭壁之间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