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落雪……
落雪。俄语有些词
附带婴幼儿葡萄糖的酸涩。
大雪正纷飞,脑袋在变重,
将这湿气稀释吧。但这些
其他年代的泪水,那时的帷幔在抖,
夜莺在叫,朝霞在水坑中游,
闹铃疲惫不堪,你在起床,
被杨树绿色的爆炸声弄醒。
我曾住在一个国家。那里的静寂
在峡谷、教堂、旷野都同样简单。
我面前出现一个真理:
艰难的并非痛苦,而是痛苦的千篇一律。
我在农村住了一月有余。
我用麻絮的碎片修补墙壁的破洞。
我说出了声,稍稍用过了修辞,
像是在一场正经八百的演剧。
轻歌剧长度的双筒猎枪,
时钟,床铺,梳妆桌上唯一的
镜子,里面几乎扭曲了
挂满彩球的床,挂钟,双筒猎枪。
体裁的规律是我的舞台。
我感到忽冷忽热,
但是剧中那支不幸的枪
一直被悬挂,却忘记了射击。
我并不陌生等待。这里有活着的人吗?
请与我坐一坐。请与我聊会天。
今天比昨天更加明亮。
丝绒的庄稼地很白。
陌生人,我们一起抽会烟。
今早我从家里出来,
看见了雪,感到慌乱,听到
美妙的词语——落雪。
2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琳达布朗在厨房响亮地歌唱。
我听得入神,狂饮波特红酒。
这个时代可真威武。
我于是还指望过幸福,
我也因此还正经地
接受了自己的不幸:
我记得,曾有过很多眼泪。
有过各种故事。
而如今是另一个波段
处于半地下的狂欢:
暂停,悬挂船帆。
我不再热衷于恰恰酒,
或一时糊涂而冒犯人民。
青春,是个什么狗东西,
一旦记起,就变得慌乱不已。
在寂静的黄昏时分,
我坐在丁香树下的绿椅上。
我低声默念我的诗歌,
看守着盗贼的工地。
丁香树下寂静的黄昏时分,
夜莺撕扯着嗓子鸣叫。
薪水一点点地累积,
我那些愚蠢的钱币。
我不悔恨,不呼唤,不哭泣,
不尖叫,也不需要公平。
因为正是如此,别无他法,
生活就这样一劳永逸地定型。
3
意外成熟的私刑,
这个中规中矩的奇观
被剥夺了公认的美妙——
来到安静的河岸,
用韵律自省。沉默
对我的言辞守候已久。
巴尔胡达罗夫和克留奇科夫一伙,
这难道是上天的赐予!
俄国诗歌中有一个习惯
用厌恶打破镜面
或者将菜刀
藏进书桌的抽屉。
叔叔戴着被鸽子弄脏的呢帽,
反映在缴获而来的镜子里。
不要用创作的饥饿将我折磨,
它正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曾经像一条小船,
空荡的吊床上的乌鸦。
这是云朵吗?不,这是苹果。
这是女人手中的字母表。
这是最起码的温柔的技巧,
是沿着郊外池塘划行的船桨之声响。
舔舐伤口,祈求拥抱——
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变成了劳役,妒忌,痛苦,
意图一滴一滴地溅洒。
我喵喵呜呜、哼哼唧唧地吧嗒,
一边用手掌抱住头。
我为何非要继承
某人含糊其词的面具,
独幕人生的悲剧,
高谈阔论者与小丑的对话?
我摇摆不定的音乐,
请向我解释,当我死的时候,
为何你面带不友善的微笑
坐在永无止境的宴席上
愚弄着半睡半醒的少年,
还一边拉扯着节日的桌布?
这是苹果吗?不,这是云朵。
我并不指望你的宽恕。
4
我已三十,而你才十七。
大概,劳拉就是如此
被阴郁的爱慕者所训斥,
(她很清楚他不是诗人)。
根本就没有能过夜的约会。
但我竟奇迹般地记住了
招牌上的缩写、荧光灯、
起落杆、木板和钢筋。
那是一个五月,大雨冲击着
窗帘架的铁皮和车库的金属。
不,无论如何,生活都如此美妙。
你在最爱的地方沉默起来,
那里有守夜人在马德里尖叫,
我自己便生于守夜人一代。
5
自然里有位城市居民。
他这周无薪休假,
在菜园里劳作,
等待着安宁。
他这七天比东方人还要辛勤,
观察着落叶,
雨的荧光和太阳的苍白,
拿着铲子在小畦之间发呆。
我一睁开眼就爱哭泣!
等待末日的花园身着衬衣,
将脸上黑色的眼罩
扔进泥泞。
听见看门狗在互相吠叫。
手上有一只昆虫在爬。
舌尖上的一切都在转,
这不是哀歌,而是数数。
关于月亮如何从雾里
徘徊着走出,喋喋不休,
从口袋里拿出刀片,
说迷藏该由谁人来捉。
有关此事,谈及尚早。
有关此事,谈及不早。
6
当我还活在这世上,
呼吸这里的空气,
做着这些事情,
其他的,没有,没做;
当我沉默不语,胡说八道,
肆意挥霍,积谷防饥,
英勇,嘲笑,哭泣的时候——
什么都没有保护好;
而如今,我死了
变成了物质,
无论是克尔凯郭尔,还是布贝尔——
没有任何人会对我解释,为了什么,
为了——解释不通——什么,
说实在的,到底,为何
我还活着,在自己的床上
在夜晚的黑暗里突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