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岛上的橄榄树(组诗)

2024-07-25 00:00:00刘剑
诗歌月刊 2024年7期

圣托里尼岛有着深沉的荒芜

登上圣托里尼岛

我发现它原本有着深沉的荒芜

灼热的阳光照耀着低落忧郁的灌木丛

沾满尘土的语言,诉说着现代的情天恨海

无风无雨的初秋

即便乌云占领了天空

也不会有一片云彩落下

秋之声重复着絮语

海水无法浇灌瘠薄的土地

雨水离人们总有一段戏剧化的距离

天际线与海平面永远重叠

葡萄树匍匐在地上,紧贴大地的耳语

聆听尼亚卡梅尼火山摇摇欲坠的浅吟低唱

但,随时都会扯破圣托里尼岛的嗓子

堆起紫红色的阴影

品尝一下经过火山岩的葡萄

酿出的葡萄酒

拾级而上,狭窄街巷的两旁

阑珊着商业文明的灯火

趋向红沙滩的幽径

谛视古希腊亚特兰蒂斯文明的

沉没之所,船既然落锚在此

就让我们灿若东方的青铜

安置于希腊之盐的双唇

飞往亚平宁半岛

我马上就要飞往亚平宁半岛

飞往意大利的维苏威火山

台伯河、阿迪杰河、布拉达诺河

上的帆影

迎着从亚得里亚海吹来的暖风

我知道从这些河流出发

可以通往世界各地

这世界正犯着热病,蒙娜丽莎的微笑让画眉歌唱了一个夏季

而画眉的羽毛已热成南欧酷暑中的椰子树叶

秋季来临之际,万物静默

达·芬奇在白杨木板上作画

拉丁字母在画板上像飞起的蜂鸟

忧郁的但丁随着被法庭驱逐

变得越来越坚定

他的神曲在阿尔卑斯山的群山上闪耀

比星星耀眼,比河流古老

古罗马沉重的树枝,耷拉着满是皱纹的眼皮

我听到了历史在阴暗的下水道

渗出的水滴声

是时候了,那不是古罗马家传的遗风

那是一个即将消亡的符号

幸运之神筑起城堡,抵御着来自地中海季风的咆哮

西西里岛上的橄榄树

橄榄树孤零零地站立着

那么多的树林,不知道你为什么离群索居?

请你告诉我

在这个被亚平宁半岛的高跟鞋

踢进地中海的孤岛

你还有没有相依为命的朋友

诸如棕榈、椰子树之类

孤傲的阿基米德是人们更加钟爱、永怀的孤儿

撬动的支点,是地中海通往陆地的桥梁

蓝眼睛的孩子们圈在栏杆的里层

守着中世纪的古堡沉思默想

海鳗穿越西西里岛纵横的沟壑

浅岸的芦苇把我带向橄榄树新结的果核

陆地多么美妙,鸟儿的啁啾比湛蓝的天空辽阔

枝柯间的轻揉酿出橄榄油的馨香

顷刻间,万物沉寂

仿佛在静听,仿佛要吐露出世间的所有奥秘

海风支配着世界脆弱的平衡

大陆萎缩成一枚橄榄核——

坠落在亚细亚强劲的东风中

心中有多少大海 就有多少卡蒙斯

来到罗卡角,望着茫茫无际的大海

“我人虽在,而心神不宁”,就像这波涛

为什么你的歌唱一直在这里荡漾

为什么你要吟出: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是大海分出了陆地,还是陆地分出了大海?

波涛不息,歌唱不止

我无数次凝望你的灯塔和渔火

关闭起陆地的大门

排列起关于海洋的诗句

我在里斯本的梦境中完全苏醒

在这海角,与蔚蓝色的海面相比

太阳只是一个幽灵

而我情不自禁的歌唱

只是划向海洋深处的一组辅音

并深入陆地的根部

从西方到东方,我的迟到成了一条失落的鱼儿

随波峰的描摹刻进你岸上的浮雕

心中有多少大海,就有多少卡蒙斯

里斯本贝伦塔①

它被风吹浪打,又被海风卷回

像礁岩一样顽固,石头一样坚定

我坚信:水的最高法则即是海洋

峭壁般耸立,贝伦塔般静默

大西洋咸得辽阔,沙滩上

贝壳、蟹爪、小虾、几片海草叶

在我俯卧的胸脯上压出纹理

阳光温暖,海水明澈

桅樯像山谷里生长的云杉

在微风中若隐若现

深入海中的廊桥点缀着图案

天空与飞鸟做着它们该做的事

远处,拱门和塔楼下

熙熙攘攘的身影穿梭于大航海的遗梦中

绿树、城堡、远处的山峦闪着闲散的光

万物皆有灵魂

泰戈斯河像一支利箭射入大西洋的深处

更远处的山顶闪烁着科英布拉②的光芒

无数航海者从这里纷纷涌出

走向新大陆

松针——沙沙地颤动

主干和枝丫原地不动

缆索绑定了它身上最重的重量

松开了它心中最轻的部分

注:

①贝伦塔:又称圣文森特塔,坐落于葡萄牙首都里斯本泰戈斯河畔入海口附近。

②科英布拉:里斯本著名大学。

刘剑,安徽亳州人,现居北京。著有诗集《守望》《超验者》《鲣鸟琢空了大地的麦穗》等。